玄藏眯着眼睛等待着。
不等他说话,身旁已有黑影站了起来,听到头顶传来范无赦的声音。
“我来。”
范无赦离席,朝着玄藏走了过去。
玄藏扫了谢必安一眼,眯着眼睛欢迎范无赦的到来。
“黑无常大人,请站在明鉴台的前面。”
明鉴台原本只是樟木盒子里的一个小物件,离开木盒子以后,就自动伸展成了一个紫檀色的厚重木台,木台上雕着花草虫鱼纹,镶着一面打磨得晶莹透亮的铜镜。
若是有人影站在前面,就会自行进行鉴别,若有异样,雕花上就会浮现一根细细的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连成一道光圈,镜子也会折射出强烈的光,这光的温度很高,一瞬间足以将人烤焦。
范无赦站在前面,明鉴台并无任何迹象。
众人眼里一直失望,还以为这宝物就算是过了,没想到,玄藏拍了拍手,两位鬼差押着一个手脚皆戴着锁链的囚犯上来,玄藏为众人解释说:“此人是残害了手足冒牌顶替上来的鬼差,经过掌职司的核查,还是抓了出来。现在,就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来展示下此宝的威力。”
囚犯被押到台子前,满脸惊恐,连连退后,又被鬼差强行推了过去。来到台子前,初时明鉴台并未有动静,囚犯松了口气。可就是有这口气在,雕花突然升起一道红光,像流血一般地迅速往下蔓延,首尾相连以后,一道强光嗖地一声从铜镜里射出,只听到囚犯“呀”了一声,眨眼间烧成一堆灰烬,升起一缕青烟。
在场的众人看到后皆惊大了嘴巴。
范无赦的瞳孔剧烈地抖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明鉴台。
“多亏了黑无常大人身份干净,才免去了烧灰之难。”玄藏波澜不惊地说着――不过,在场的另一位就没这么走运了。玄藏负着手,冷冰冰地望着末尾席位上纹丝不动的白袍男人,缓缓地说:“白无常大人不敢上前明鉴,难道是怕了不成?”
“白无常,既然你问心无愧,就上来让大家看看,也好洗清你身上的嫌疑来。”其他八大殿的冥王好事地说着。
“是啊,大家都想看呢,你就赶紧上来呗。”
“前段时间风言风语的,不就是说白无常体质极差,非鬼差之身,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一殿冥王看向鬼王,鬼王领会后,随即起身,煽风点火地说:“白无常,你就上来吧,玄藏右座也是为你好,有了这明鉴台,日后再也没人敢说你什么了。”
“就是就是,快上来吧!”日夜游巡也在火上浇油。
一旁盘腿坐着的癸狩心知肚明地看他俩一眼,继续捏着酒杯灌酒。xǐυmь.℃òm
范无赦暗自捏紧了手指――方才,那囚犯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化成了灰,倘若,他也是如此,那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不要上来!
范无赦对着谢必安摇头。
公子扶冥一声不屑:“本殿就不信了,真有这么邪门的玩意儿?”
听到此话,已起身的谢必安仿佛想到了什么,扬起嘴角说:“请殿下看好了。”随即离席朝着他们走来。
范无赦眼里露出绝望,仿佛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甚至不忍心去看。
“玄藏右座,时间也不早了,别因此事耽搁大帝的寿宴。”范无赦低低地说。
玄藏呵笑一声,不解地问:“大帝还不着急,阁下急什么?再说,你们酆都大帝也极其讨厌狡诈善骗之人,这点,贫僧没说错吧?”
谢必安来到两人的身边,脚下的踏雪白靴甚至踩上了方才的灰烬。他静静地立在明鉴台前,屏息等待着。
范无赦甚至比他还紧张,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生怕错过一秒。
刹那间,雕花甚至都没有浮现红光,铜镜里已射出道道强光。
“小心――”范无赦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拉。
谢必安则灵巧地躲闪过去,黑色的束发飘逸地扬起,瞬间传来一股头发烧焦的气味。谢必安抬起指尖,捏起那缕被烧焦的发丝,随意地丢在身后,在满场哗然之中,镇定自若地说:“玄藏右座,女娲娘娘补天剩下一块七彩石,碎成成千上百块,其中的两块落在了幽冥界。一块成为了酆都城的镇殿冥兽,天地同兽,另一块则落在幽金山,成了明鉴台。不过据小的所知,幽金山的幽冥长老性格乖张,在辞世时已抱着明鉴台焚毁了。那么,这多出来的明鉴台――”
“自然是贫僧仿制的。”玄藏竟然一点不脸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喏,怪不得。方才这明鉴台还未明鉴,便发出了要置人于死地的灼光,看来,玄藏右座的仿制之路还很漫长。
范无赦仿佛有些不信,便主动上前两步,没想到脚刚落地,就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依旧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强光再次袭来。
范无赦一个躲闪,地上落下一道黑印,这下,不止是他信了,在场的所有来宾都眼见为实了。
玄藏呵呵一笑,向在场所有人说着:“方才不过是贫僧为大家助兴而已,多谢黑白无常两大人配合。”
回到席位上,范无赦长吁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谢必安则是若无其事地坐下,继续望向斜前方的空地。
“还好你博闻强识,一眼看出了明鉴台的真假。”范无赦回忆着方才,一阵庆幸。
白无瑕也投来关切的注视。
“方才不过是我胡诌的,还真是多亏公子提醒。”谢必安莞尔一笑,捏着酒杯润了润喉咙,“世间哪有什么明鉴台,不过是想找个由头让我难堪而已。”
“什么?!”范无赦惊住。
公子扶冥也往后扬了扬,看似在欣赏献宝环节,实则在竖着耳朵听。
“方才你没看出有何异样?”
谁也没亲眼见过明鉴台,自然不知明鉴台有何不同,但方才囚犯烧成灰,化成黑烟,一看就是幽冥里常见的地火。再加上第二次明鉴台显然在明鉴步骤上出了问题,一看就知道有猫腻。也许明鉴台是真的,只不过是被玄藏做了手脚,玄藏也没有揭发,而是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究竟是何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谢必安缓缓地望向首座上的玄藏,只见玄藏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节目,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白无瑕看着看着,忽然拍了拍大腿:“师父们,我想起来了,那朵白色莲花!”
就是他们上次在蔡家庄阿粥姑娘的纸灯笼铺子,在幻象里看到的偷师男人穿的黑色长袍,衣角出现的一朵绣上去的白色莲花。
“我在玄藏和尚那里见过,上次也是坐在这里,开盘查大宴的时候,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海清,衣角上就绣着白色的莲花!”白无瑕激动地说着,“玄藏和尚会不会就是杀害蔡少主的真凶?”
范无赦震惊地望向谢必安,缓缓地说:“若真是这样,那么,给你下毒的也是他?”
谢必安问:“有没有查到,谁用过宋溪这个名字?”
“查无可查,地府的在录名单,宋姓里并未有这个名字。”范无赦说。
谢必安陷入沉思,深褐色的眸子静静地淌着光。“也许宋溪并不姓宋。”
范无赦吃惊,他竟没想到这一层。范无赦当即起身,要去重新搜查。
“已经晚了,想必那人已得到风声,早已把记录销毁了。”
范无赦只好又坐回来。
“不过――我有一个主意。”谢必安望向范无赦,狡黠地翘起嘴角。
就是这个笑,让范无赦即陌生又害怕。
此时此刻,他好像不再是谢春华,身上没有半点前世的影子。他是谢必安,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谢春华――一个并不为自己所知的谢春华。
大宴散去后,悬空境瞬间冷清下来,所有的瓜果皮壳全部隐在地下的黑雾之中,以飞快的速度清扫着场地,在最后一位鬼差从出口离开时,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悬在头顶的浓浓黑雾缓缓散去,逐渐变成了澄澈的夜空。
所有的鬼差降落在灯火通明的酆都城,他们各回其位,继续守护着地府的安宁。
每位鬼差都需要从悬空的桥上经过,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到在那悬桥与地面衔接的地方,划了一根极细的蓝线。
这根线便是无常功法第四层鬼蜮究极伎。
只要是越过这根蓝线,自然就步入了他们设下的瞒天过海幻境中,只不过此幻境好就好在,过于真实,并不容易让人发觉。这样一来,幻听也便派上了用场。
“宋溪――”
每有鬼差踏过蓝线,耳边都能听到一声呼唤。若是对此名字没什么特殊感情,一般都会当成耳旁风,目不斜视地过悬桥。
若是对此名字敏感,或就是这名字的主人,那么,他就会回过头来,不自觉地去找喊名字的人。
究极伎鬼使神差,由此得名,闻名地府。
“我去找玄藏和尚,诱他过悬桥。”白无瑕正要去找人,范无赦一把拉住他,给他递来一个眼神。
白无瑕顺着视线去看,只见,一身荼白色官袍的尔灼越过了蓝线,要过悬桥了。
会是他么?
三人屏息凝视着,看着那道荼白色的身影一点点地向前行走着。
“宋溪――”
听到无端的一声唤,尔灼缓缓地回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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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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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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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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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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