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梦。
这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已经发生过的。
北域的夏夜来的很晚,不会这样转瞬即逝般降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格外真实的梦境,也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即使是妄咒的幻境,也没有如此真实,也不可能如此清晰。
年幼的自己任然拽着南瑞麟的手,拉着他去逛赛会。
他尝试离开这里,但离年幼的自己越远,这个地方就越模糊。
从动作迟缓看不清人脸的人影,到冻住一动不动的画面,和远处的空白,看的令人发寒。
这是他的记忆。
也只有他记得的地方才是鲜活的,萧永月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久远的记忆依旧可以如此清晰。
眼前两个孩子拉着手,顺着人流,挤去最中心的祭台。
萧永月撇过脸,向北望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北面。
橘黄色的火光跃升。
从兔子灯中喷出,一下子燃遍了两人的全身。
火焰中的人无知无觉,焦黑的脸还露出了笑容,继续往远处走。
相当惊恐。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年幼的自己被火烧身,一张脸焦黑的样子。
萧永月冷眼看着这一切,转身穿梭在火海中,向北走去,周遭火焰无法触及分毫。
一股力量突然阻止他继续往前。xǐυmь.℃òm
抬眼,原本修缮过的城墙变得斑驳无比,樯倾楫摧,高挂的牌匾断迹斑驳,不是这个地方原本大气的红木牌匾,显然是换了一扇。
繁复的两个大字“锦州”。
萧永月一惊,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反而撞到了一块石碑上。
石碑上残破不堪,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前朝文字镌刻的两个大字。
“慕南”。
慕羡往南,蛮荒之地。
火光跃升而起,橘红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遭是如何变了一幅模样。来往的行人像是燃着的火球,在血迹斑斑的泥泞上继续着他们的狂欢集会。
。
“你醒了?这是安神符的符水,尝一口吧。”晚秋手中掐着一张黄符,手腕轻轻一摆,黄符自燃。
晚秋小心翼翼的将黄符灰冲进水里,将杯子递了过来。
“感觉如何?”晚秋笑道:“岁星的大命格,劳烦将军了。岁星属木,五星向东,苍龙正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苍龙正是大魏的国魂。”
萧永月尝了一口,浅尝即止,背后不知不觉的惊了一身冷汗。
“做了个噩梦。”
萧永月微微一皱眉,似乎童年无忧无虑的玩耍并不能带来美好的回忆,反而面目可憎。
“一个不好的噩梦。”
“不好”两个字仿佛特意咬重了几分。
“将军身上有‘醉千秋’反噬的恶业,”晚秋答道:“洗清恶业的反噬对于将军你身骨有好处,将军改日在试一次吧。”
说罢,又神经兮兮的凑近几分,悄声开口道。
“我查看典籍的时候,若是命格气运和国运相连,或许会做一个预知梦呢。”
萧永月长呼一口气:“你还信这些东西?”
北上的行程不断,到达北域六城至少要半个月,他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了快十天路,已经到了。
在这十天内,晚秋一直打着调理身体的名号来给他看病。
晚秋一摆手,笑了笑:“恶业通过疏导不是也成了吗?虽然成效甚微,但我还是开创了一个可以洗清恶业的方法,做什么都必须要有人开创先河。”
萧永月喝过黄符水,觉得嘴里发苦,暗想道:这就是你忽悠这我的原因?
这几日和晚秋相处下来,自从晚秋察觉到萧永月已经看出她的性情,就不在披着温和儒雅的皮,反而尽露本色。
也只有柳暨在的时候装的乖巧,一幅大家做派,盯着萧永月像盯着一块肉。
“将军,到了。”外面有人招呼了一声,撩开帷幕禀报。
萧永月探出头,秋日的北域还没有下雪,但气候已经凉了不少,身上穿着鹤轩外袍,恨不得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原本低于常人的体温更低了几分。
城墙上,镇国军的守军已经禀报上去,将要入城。
突然像是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背后发凉。
萧永月抬头,北域常见的鹰鸢飞过流云,盘旋不去,在天地间划过,又折返回来。
黄沙滚滚,大漠荒凉。
突兀的一座城,就矗立在这一片荒凉之上,格外刺目显眼。
。
“这是什么?”
萧永月有些头疼,翘了半个月余的文书堆在文案上,尾节处还细心的标注了各色的细条。
“新兵的捺印、身份文书已经存档了、巡卫六城的文书、狼部三部探子的密报……”君琉璃下意识的转了转手指,却突然想起烟枪被放在了烽火台上。
真不习惯……
“还有汇报一下着近三十日的情况。”
主帐里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君琉璃一手撑住,半靠在上面。
沙盘上还贴心的挖了条沟,表示着泗水河。
“这、这、这。”君琉璃重新插上角标,移动了三个不同的方位,“秋猎的消息北苍的人比我们更早一步知道,然后老狼首那个死无赖连夜暴病。”
君琉璃修长的手指搭在一个地方,继而标注了一下,开口道:“撩鹰部哗变,分裂。”
萧永月低眉,暗中给杨归行使了个眼色。
杨归行溜了出去。
“这里。”萧永月指着一个地方,问道:“燕然的驻地,燕然那个没脑子的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君琉璃点头,又将移动过的角标放回去。
“莫桑想要独揽大权,另外两位本来不满,三个驻地已经分开了,实力自然而然不然以前,况且你之前泗水河源时烧了一部分草场,本来只能勉强过冬,恐怕……”
“会来抢。”
“毕竟原先是镇国军驻守,木塔尔又是个傻子才会输给你,他们还是贼心不死,近几日小偷小摸的连连上报,他们在试探我们。”
“你把那个搅屎棍带回来了吗?”
“人在我们手里,自然就是要看他们的诚意了。不过消息传得这么快,雍都恐怕是有人……”
“注意一下雍都那边的动向,雍都戒严了好几天,都在找木塔尔,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出来的,可别丢了。”
“木塔尔在我们手上,他又狼部的皇族血脉,这个是优势。”
萧永月略微皱眉。
“昏睡了几日,现在仿佛痴傻了一般,整个人都魔怔了,天天发疯。”
“妄人啊……”君琉璃接过一旁帮忙跑腿的小兵带过来的烟枪,抖出了里面剩下焦黑的烟草,重新装上,点火。
苦涩的烟草味随着火焰的蒸腾跃升。
“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他们会先忍不住的。”萧永月开口吩咐道。
刚刚进来的杨归行点头应道。
“现在……”君琉璃抓住萧永月,“你给我把这些公文该上主印,让底下的人给那雍都的糟老头子送过去,再和我去校场,这次我可不会……”
世人皆知君琉璃只当过三个月的代将就被萧永月夺了权,却不知道君琉璃对这种东西避之不及,此生最厌烦的就是怎么也干不完的事情。
列如文书。
“你不去看看吗……你在雍都招惹的小朋友都找上门了……”
萧永月笑的默然有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君琉璃手一顿,松开。主帐的帷幕被轻轻牵起,露出一张白净圆润的笑脸。对上君琉璃的目光,毫不生怯的笑了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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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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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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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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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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