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心偏了一点,慕容桑突然往后一晃,整个箭尖没入胸口。
原本放置的“慕容氏”玉佩挡住了这一箭,从中间彻底裂开,玉佩上龟裂的痕迹布满整块玉佩。
这块玉佩和软甲,给他争取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时间。
慕容桑有些发怔,嘴角渗出鲜血,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触碰伤口。
有血,比一般的还要更加艳丽。是流动的,是他自己的。
萧永月虎口震的生疼,指尖一道血痕,手心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弓弦断了。
扭头,远处的观礼台不知何时燃起熊熊大火,被包围在火场中。
充斥的红光中,一位背着火光的宫装女子,手中持弓,眉目姿态隐约看起来有几分张狂,隔着层层密林遥遥相望。
萧永月瞬间认出此人。
百步穿杨取人首级的……皇后容琴。
木塔尔被点了穴,跪在地上,他中了毒,受了轻伤,取了心头血,几乎已经快要到神志不清的崩溃边缘。
“救他……”
男子的声音莫名带上一丝哽咽,如同哭腔般的哀求,却嘶哑不已,连吐字都只能勉强听清一二。
慕容桑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血,温润粘稠却感觉寒冷刺骨。
像离水的鱼一般,嘴巴张合,氧气不断被丝丝剥离,整个世界突然安静。
眼前不见血光龙枪,不见泼墨暮色,不见漫山大火,黑暗和死寂包裹了他的一切,心跳的猛烈撞击从耳边淡去。
溯流而上,在数年前北域将军府那个僻静的院落,幼童举起软剑,日落后行刑的漫漫长夜,持剑者沦为受刑者。
最好的东西应该留在最好的时刻……人心易变……终将……物是人非……
弃子……终为落棋的弃子。
恍然间,他的世界轰然坍塌,辛苦谋划多年的野心随之樯倾楫摧,他被迫匍匐在地,来自自己温润的血淹没了神志。
一切都如潮水般疯狂退去……他再次一无所有……
一滴雨水滴落在脸颊,顺着鼻梁滑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一声惊雷轰然炸响。
天高地远,风雨从天穹深处席卷大地,原本的微微细雨如同泼瓢般倾倒,雨水放肆似的倾盆而下,冰冷潮湿,与原本热烈的山火一相交,抛出漫天雨雾,一切模糊淡化。
雨水冰凉。
天地间的清洗开始,甚至等不及燃烧殆尽,等不到浩浩余劫过后。
雨水急迫的将臂甲上的血迹冲刷干净,戎装的衣物布料粘稠的粘合着皮肤,伤口遇水,越发痛楚。
失去寄生宿主的“醉千秋”,没有火焰的烧灼,彻底失控了。藤蔓蛮横的冲撞上来,迫不及待的吞噬了慕容桑还未冷去的尸身。
南瑞麟被邪物死死拖住,有几分力不从心。
该死。
箫寂!
“将军。”
柳全的魂体相当凝实,在雨雾掩盖中宛若真人。
抬手间,一层薄薄的光晕护住二人,“醉千秋”气恼的抽打在上面,它现在急需活生生的新鲜血食来补充自己。
光晕纹丝不动,柳全的脸色更为苍白了一些。
这些消耗的是他的善缘,机缘和福报。这些是构成灵魄不散的根本。
“你……”萧永月企图拔出剑,手心的伤口撕裂,内力断流。
“小友将我从混沌中唤醒,这是我应当做的福报——”柳全的声音一顿,温柔的注视着萧永月的眼睛,隐隐追忆。
“小友的眉眼和爱子特别相像,如见故人,我心甘。”
柳全的手微微抬起,企图抚摸萧永月的脸颊,神色慈爱,仿佛在安抚自己多年未见的,性情顽劣的爱子。
手直接从萧永月的脸颊穿透了过去。
“对了……我……已经死了……”柳全如梦初醒般自言自语喃喃道,神色恍惚。
魂体暗淡,下一刻就被迫吸入魂玉里面。
许南安脸色苍白,掏出魂玉将柳全的魂体收了进去。企图从地上爬起,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魂玉差点摔碎。
许南安闷出一口血,身体从内里丹田传来疯狂的拉扯感。
降神的代价。
萧永月拔不出剑,只能摸出小腿处别着的匕首,将眼前伸出的藤蔓连接处费力割下,粘稠腥臭的枝叶溅到他的身上,又快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水生木,“醉千秋”在此如鱼得水。
已经没有了牵制。
若是柳全先生留下的防护消耗殆尽,就是他的死期。
南瑞麟心急,箫寂若是——
侧脸躲过一条甩飞过来的藤蔓,另一侧的脸颊也对应般的划出一条血淋淋的血痕。
身上原本附着的符咒暗淡了不少,在这种高浓度的花毒中,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消耗殆尽,破碎成飞灰。
怀里还备了一只发出信号用的袖箭。
得找个时机,将信号放出去。
他带进来的人大多栽在进入断天涯的沟壑中了,剩下外围的镇北军将士大多应该在救火——但他还是要试一试。
这是救下两人唯一的方法。
破空声传来。
南瑞麟猛然抬头,云雾遮挡的天空正中悬浮着一道人影,飞速落下,一道流光从天际正中坠落。
“轰——”
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竖直坠落,轰然砸进沸腾的血池,破碎的流光骤然化作金光烈焰,倾盆大雨丝毫不被浇灭,反而愈演愈烈。
灼热的气浪随着火星扑面而来,金色火光流光溢彩,烧灼着“醉千秋”的每一根枝蔓。
“啊——”
被无数鲜血浇灌的邪物发出近悲鸣的哀嚎,不断抽搐。
一道白袍身影缓缓落下,隐没于雨雾火光间。
“嘶。”
萧永月倒吸一口冷气,神志仿佛被火焰烧灼,手中的长弓应声而落,被烫伤的部分和翻出来刀割的伤口,漫出一股烧焦腐烂的刺鼻味道。
火光骤燃。
金色的流光火焰,不见天日的大雨。
神志越发混乱迷糊,整个人匍匐跪倒在地上,任由火焰燃烧着微微颤抖的身躯。
在那一刻解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露出了芯子中柔软脆弱的内里。
火焰摧枯拉朽一般,漫天大雨中,烧毁吞噬了整片杂草荒乱的山岗,封住了所有的出路。
过往在记忆里不敢回想的一切,和现实重合。
扭曲光乱的一切中,这一次,他没有挣扎,
能烧干净吧……这一切……
时间在此刻突然和四年前重叠,仿佛身置梦境,眼前老者的脸庞神色祥和,笑眯眯慈爱的注视着他,同过往一样,企图抬起手,去牵住他的手,却又无力放下。
“箫寂!”
南妄的声音冲入恶混混的脑海,如同混沌中撕裂照进一束光。
骤然清醒!
。
南瑞麟被“醉千秋”的藤蔓缠住,无法脱身,只要一个破绽,就有被开着花苞的枝条绞杀分尸的可能。
“当——”
龙枪的枪尖被藤蔓出其不意的缠住,双方拉扯,锋利的精铁枪尖多了几道裂痕。
糟了!
南瑞麟手一松,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钢精匕首,斩断了最近的一根藤蔓。
暴雨浇透了身上的戎装,臂甲在雨雾中闪着寒光,衣物浸水而变得沉重,隐约透出内里精壮的身躯……
一道流光骤然坠下。
炸开!
金色的流光火焰熊熊燃起,轰然炸出大火,迎面而来的气浪掺杂着温暖闪烁的火星,在雨中爆发出巨响。
奔腾的血池在燃烧,“醉千秋”在哀鸣。
南瑞麟一愣,插回匕首,反身冲向崖壁。
箫寂——
“当!”
萧永月的掌心被突然冒出的琉璃火焰烧伤,烫伤的手心发出焦糊的味道。
整个人无知无觉的跪在地上,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整个人僵立不动,放下了所有轻佻风流的伪装。
层层叠叠,杂草丛生,泥泞和暴雨都无法掩盖的血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琉璃般的金光流火在天际处炸开……
眼前发黑,四下无光……
耳边轰鸣声不止……
南瑞麟的瞳孔猛然收缩——原来的崖壁被“醉千秋”的藤蔓分解抓牢,当成寄体,藤蔓褪去,落石成片松开,大厦将倾。突然间,巨大的落石尽数砸下,许南安四肢无力,目即巨石落下。
“箫寂!”
柳全留下的防护罩在邪物的冲撞下残破不堪。
瞬间魂魄归位,烧灼烫伤的感觉同着无知无觉恶混混的状态如潮水般褪去。www.xiumb.com
瞳孔聚焦——
从毫无防备到瞬间穿上层层包裹刀枪不入的盔甲。
萧永月猛然抬头,巨大的落石正面砸下——
南瑞麟一个虎扑,双手锢住萧永月的双臂,反身压在身下,闭上眼睛,用身体护住了对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南瑞麟脸上的汗水随着雨水滴落在萧永月的脸上。萧永月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张脸——大到连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毛孔都看的清,深邃的眼窝下至鼻梁……
多年戎马生涯和北域的风霜雨雪都未能在上面刻下痕迹。
恍然如昨日。
原本预料中的废墟未被掩埋,撞击未降临,反而随着暴雨洒下了一层砂石。
“靖王。”
南瑞麟睁开眼睛,对上了萧永月灿若桃花的一双眼眸,勾起了几分笑意,轻浮至极。
“虽然我不好南风,但靖王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执意要对我投怀送抱的话——”
南瑞麟的耳畔刷上一层红晕,原本心中所有未说出口的疑虑全都抛掷脑后,几乎荒乱的松开了手,爬了起来。
满口胡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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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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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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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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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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