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掌柜面色如土,精神瞧着竟与上次相差甚远,左手捧着右袖不断擦拭额角新出的汗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阿全抱着几本册子半隐在他身后,头低垂着,看不清面容。
“东家!”看到她出现,阮掌柜神情激动,当即便“噗通”一声,嗓音沙哑,“小人对不起东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沈碧落望了望跟着他跪下的阿全,又转头看了看门口的几个守卫。
“掌柜的有话不妨起来再说!”
阮掌柜抬头望她,满脸愧疚,又抹了抹额角新生的汗珠才慢慢起身,腰仍弓的厉害。
阿全跟着起身,头仍旧低垂着,大半个脸藏在阴影里。
“都随我来吧!”沈碧落心中微叹,抬脚便走,两人默默跟着。
墨阁没有专门会客的地方,沈碧落又不好占用秦子墨的书房,只能将两人引入茶室,吩咐了檀香、檀喜出去准备茶点,又将小九引开,才进入正题。
“掌柜的来,所为何事?”
阮掌柜又要下跪,被沈碧落阻了,“掌柜的有话就说,无需跪来跪去!”
阮掌柜犹豫半天,又回身坐下,突然间就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沈碧落眉头一皱,脸色微变,“掌柜的这是何意?”
“你来,便是有事!”她语气有些不耐,“有事便说事,这番动作又是做给谁看?”
阮成祥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微现冰凉,他忙垂下头,一一道来。
“承蒙老东家和姑奶奶信任,将碧玺阁交给小人打理,小人自认矜矜业业二十余年,却不想一朝信错人,给碧玺阁带来弥天灾祸!”
他又抬眼偷偷瞥了沈碧落一眼,却见她表情未变,心下有些忐忑,继续交代,“上个月,碧玺阁常往来的一个原石商向小人推销了一批原石,说是能开出上好的玉石,小人亲自带人去瞧的,随便开了几个,都是上品,小人想着之前都是直接进货的大块白玉石,价格高昂,且一旦打磨出错,就成了废品,如若......”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渐低,“如若包圆儿了这批原石,由自己来开出白玉,能省下不少银钱......”
沈碧落心下有数,直接问道,“花了多少银两?”
阮成祥低垂了脑袋,有些蔫蔫,半响伸出五根手指,“五万两!”
沈碧落还未来得及发怒,阿暮倒先尖叫道,“你,你再说一遍,多少?”
阮成祥连忙跪地,“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不该贪图蝇头小利,不该轻信他人!”
沈碧落嘴角微颤,终是没叫他起来,五万两,当真能令她呕血。
一旁阿暮怒不可遏,“五万两,五万两,掌柜的好大手笔,碧玺阁一年净利润尚不满万两,你一下就,就......”
她管理不住表情,龇牙咧嘴走到阮成祥身边,举起的拳头终是看在他年迈的份上,砸到一旁椅背,发出“嘭”的一声。
阮成祥如惊弓之鸟,身躯微微颤抖,连连磕头,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
沈碧落无奈摇头,视线转向自进来后便如木头人坐在一旁的阿全,眯了眯眼,问道,“可有补救之法?”
阮成祥刚想回应,沈碧落伸手一指,“让他说!”
阿全应声抬头,表情甚为自然,“有!”
沈碧落眉头一抬,“怎么补救?”
阿全回了两个字,“银钱!”
阿暮最不淡定,“什么意思,还要银两?”
沈碧落没理会她,问阿全,“多少?”
阿全起身将面前的一摞册子捧起来,又从中间抽出一张纸条,近身递上来,“至少需要三万两!”
“什么,三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守财奴阿暮蹦跳几步,过来就想将沈碧落手中纸条抢过去。
沈碧落一个闪身,让她扑了个空。
“去拿!”
阿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沈碧落。
“去拿!”沈碧落吐词清晰明了。
阿暮见她神色坚定,努了努嘴,跺了跺脚,终是无可奈何,转身出了茶室。
檀香、檀喜送了茶点进来,见室内气氛诡异,两人也没敢多留,退到门外。
过不久,阿暮捧着一个檀木盒回来,气呼呼的往那阿全怀中一塞,“三万两给你!”
阿全打开一看,都是一千两的银票,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张。
沈碧落待他数完,才道,“三万两足够重开一个金银楼了!”
阿全此时才轻轻一笑,本就清俊的面目添了三分软柔,“那就要看东家是想要碧玺阁,还是想要个全新的金银楼!”
沈碧落有些恍神,看着他的笑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怀疑。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接,阿暮轻声提醒,“主子!”
沈碧落微敛眼帘,掩饰眼中诧异,再抬头,已与寻常无异,问道,“你打算从何入手,总得给我一个定心丸!”
稍顿,表情带了几分肉痛,“这三万两,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阿全听此才看了她一样,脸色带了些意外。
思考片刻,他将最上面一本册子翻开,又近了两步,让沈碧落看的更清,“这两个月没什么重要节气,定做白玉首饰的人不多,总共不过七家,其中三家要的比较急,左布政使的千金许配了明尚书家的公子,两家定的量大,要的最急!”
“碧玺阁要想保住往日风光,如今之计,只有从渝州高价采购上好的玉石,只有保住了诚信,才能从长计议!”
沈碧落听罢,面容更添三分可怜,“你是说,我这三万两也保不住了!”
阿全一愣,语气上便带了三分诱哄,“会赚回来的!”
沈碧落明显不信,阿全只能另辟蹊径,“其实掌柜买的那批原石也不完全是废料,有些品相不错的,可以做些小首饰,花样精巧些,再做做噱头,哄抬出高价也不是不可能......”
“掌柜的,你说是吧!”他顺便将阮成祥一同拉下水。
阮成祥此时哪还有什么主见,连忙点头,“是,是!”
沈碧落这才放了笑意,挥了挥手,“既然你们有了决定,那就回去做吧!”
似没见过变脸如此快的,阿全还有些发怔。
见他如此,阿暮捂胸扶桌,这傻不愣登的样儿,能行吗?琇書蛧
送走两人,阿暮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抱怨,“小姐,三万两呢,你就这样给那个傻小子了,你......”
沈碧落没应声,只将手中沾满汗渍的纸条递给她。
阿暮立马没了声响。
半响,她将纸条浸入茶盏,看着墨色晕开,又伸指将纸糊搅拌拧碎,才转身走到窗沿下,将茶水深埋进花盆。
见她清理完毕,丝毫瞧不见异样,沈碧落心中大石才堪堪落地。
七月初二,袖手旁观。
他们这是要在婆婆生辰宴当日动手吗?
终是等到了这日,不该是兴奋至极吗?
可为何,心中仍有几分不安,她似乎,不太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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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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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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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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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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