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秦子墨所说,过了饭点的庆满楼相当安静。
“王爷!”
想必事先得了吩咐,早有小厮候在门外,一见他们下车便小步踱了过来。
抬手阻了他下跪的动作,秦子墨道,“先进去吧!”
小厮强装镇定,在一旁小心领路,“王爷与娘娘请稍等片刻,有两道食材要废些功夫!”
因全付精力都在他们身上,小厮楼道转弯处不小心撞上一人。
“对,对不起!”待看清撞上的贵客,小厮舌头都开始打结。
沈碧落亦是一惊,没成想会在此处见到这人。
那人一口标准的南襄语,语气平和,“无碍!”
“幸好你撞上的是我!”稍缓,视线与沈碧落相对,嘴角一弯,眼神带着轻佻,“若是撞上娘娘这样的美人就不好了!”琇書蛧
当着自己的面都敢调戏自己的女人,秦子墨火速黑脸,开口便是讥讽,“怎么,今日哈力大人不要留在使馆做翻译了?”
“本王听闻兵部几位大人轮番上门拜访,将使臣大人累的病了!”
他紧盯哈力,稍缓,剑眉一挑,“真有此事?”
“可要本王唤个御医去瞧瞧?”语气带了三分轻蔑。
那哈力听了却不气,反是开怀大笑道,“陈王果然大国王爷气度!”
“使臣大人不过有些水土不服,多休息休息即可!”
他抬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揖礼,相当谦顺,“有劳王爷关心了!”
秦子墨嘴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那就好!”
“哎,你们也来吃饭?”江皓天突然从哈力身后伸出脑袋。
秦子墨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抬到比他高出半头的哈力脸上,神色莫测。
江皓天却微微一笑,手臂顺势向上一勾,半挂在哈力身上,向秦子墨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新认的兄弟,哈力!”
“这小子太有趣了,一人走了大半个南襄,风土人情比我还通......”
江皓天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和哈力的志同道合,秦子墨却是冷了脸,看哈力的眼神分明带了几分疑忌。
哈力心中了然,顺着江皓天说下去,“早跟你说了,我母亲是南襄人,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沈碧落离秦子墨最近,自然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透。
这个叫哈力的北荒译官,处处都透露着迷雾!
那晚有美楼窥镜里看到的哈力,分明是个狠辣冷血的恶魔,眼下这个,分明带了副无害单纯的面孔,他到底有何谋算?
手腕突然紧了紧,她回过头去,正撞上秦子墨醋意横飞的冷脸。
她笑了笑,袖下的手回捏了几下,以示安慰。
秦子墨冷意稍散,再看哈力,分外凌厉。
那哈力却似没瞧见,扭头问江皓天,“江兄,还去看那西山一绝吗?”
江皓天此时才反应过来,“去,去!”
“你俩这个时辰才来吃饭,要是早点,就能一起去了!”江皓天语气怪失落的。
沈碧落朝他笑笑。
这所谓的西山一绝,其实就是粉花绣线菊,算不得多名贵,但是漫山遍野都是,也甚为壮观。
京里几个大户估计觉得花草荒凉,捐资修了廊桥栈道,又引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渐渐成了气候,每到花期盛放,不少年轻男女慕名而来,渐成一绝。
只是这“绝”不知说的是花,还是如花美人?
他们要去看的,是花?亦或是美人?
秦子墨见她又盯着哈力,冷声如冰,“不去!”。
江皓天自讨没趣,好在他也早习惯了秦子墨的冷脸,很快满血复活,“哈力,我们快走,晚了就要摸黑回城了!”
哈力点头同意,回过头就向两人告辞。
因在楼梯间,秦子墨不得不退后一个阶梯,侧过身子让两人通过。
那哈力行至沈碧落身旁,突然一个探首,“王妃何日将画归还?”
沈碧落心中一惊,当即看去,哈力却扭头大笑离开。
“什么画?”秦子墨端着一张冷脸,挤进沈碧落的视线。
“我哪知道!”沈碧落双肩一耸,催促木头人般站在上侧的小厮,“可以带我们去厢房吗?”
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哦,好,您慢点!”
说是慢,脚程却相当快,眨眼间便拐了楼梯,站到厢房门外等候。
这顿饭是吃的相当,不快,席间,秦子墨又问了一遍“什么画”,沈碧落一推三不知,秦子墨知道她另一个身份是一回事,知道她曾给哈力画过人体画,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很可怕。
毕竟,他是个连“花猫戏鼠”枕都不放过的男人。
说起这事她就心疼!
这还得从阿暮渐渐叛变开始说起,不知何时,这丫头不单单服侍她,连秦子墨小厮的活也接了过去,翻箱找个衣服都属常事。
偏偏有一次从库房的旧衣箱里翻出个绣花枕头,阿暮大惊小怪,说当年让她发展枕头生意,她偏要说物稀为贵,这不,仿品都卖到京城了。
沈碧落有时挺佩服这丫头的清奇脑回路的,点了点枕头上的一个错针,丫头研究半天才确认,这就是当时从锦瑟手中卖出去的“花猫戏鼠”枕。
阿暮挤眉弄眼,“原来王爷这么早就对你有心了啊!”
“你该对王爷好点的!”
沈碧落盯着她半天,决定将原买主之事直接屏蔽。
这丫头,永远都别想知道真相。
当然,她夜里还是威逼利诱了秦子墨的,过程省略,只是知道秦子墨花了两百金从江皓天手中赎回之时,一口老血喷出老远。
气死她得了!
不过经此一事,她越加确定秦子墨对她的感情。
对于那时时闪现的独占欲,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
无忧之事,早非她能过问,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宁太妃执行救孙计划时,竭尽全力帮扶一把,至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无法预测,最差,不过是死。
若是,若是能安然无恙,她必定好好待在他身旁,好好爱他。
看着车厢另一边仍下颚收紧,脸色漆黑的男人,沈碧落笑笑,蹭了过去。
“好啦,别生气了!”
秦子墨干脆扭了头,不看她。
沈碧落再接再厉,“我多看他两眼,不过是觉得这男人表里不一,有些危险!”
秦子墨没吭声,不过下颚线条微微放松。
一看有戏,沈碧落顺杆往上爬道,“你下次见他,倒是问问什么画,这没头没尾的,认错人了吧!”
秦子墨这下立马扭过头,仔细看她,半响才闷声问道,“真不知道?”
沈碧落举手发誓,“真不知道!”
心里再加三个字,“才有鬼”!
秦子墨看她表情真挚,心中信了大半。
只是对于哈力,却疑从心起。
一个北荒的小译官,对南襄了如指掌,就连江皓天如此谨慎之人,都能被他轻易拉拢,这实在是,不得不疑。
沈碧落见他又拢了眉心,估摸着他是将心思放到了哈力身上。
她心中一松一紧,关于画的问题,他该不会再追问。
只是哈力,他能那样问,只怕是真知道她身份的!
是谁透露的?
唐娘子?
不会!
当初他欠银子跑路后,唐娘子那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分明就是不知他是谁,家住何处,又怎会将她的身份暴露!
还有谁?锦瑟?她的丫头锁儿?
且如百爪挠心,又得应对秦子墨时不时投来的关爱眼神,沈碧落简直坐如针毡。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王府到了。
沈碧落按耐住性子,等秦子墨先下了车,才赶紧放松放松脸部肌肉。
维持笑容,也挺废脸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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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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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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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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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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