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捏手心,开口已带苦涩,“难道,你不想离开他?”
沈碧落站在原地,仔细辨认逆在光线中的他,半响,微叹一口气,重新坐回原位,“你可以帮我救那孩子?”
她想的不是自己逃离桎梏,反是去救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张怀之一时间有些看不透,这还是当初那个离的决绝,誓不回头的女人吗?
她真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那个,男人?
“那孩子!”他顿了顿,道,“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看她突生怒意,又欲离去,他继续道,“你可知那唐娘子是何人?”
沈碧落刚挪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脸色有些憋闷,“你不妨将知道的全都一次性说了!”
她秀眉轻蹙,“我时间很宝贵!”没空在这儿听你废话。
张怀之面色显露苍凉,但到底没再说些别的,只道,“唐娘子原是宫里的司乐尚仪,因当年入了贵妃的眼,得以近身伺候,封了五品女官。”
“她当年算得上是宁太妃最大的心腹,可却在一场普通大火中丧身,你可觉得蹊跷?”
张怀之视线胶着在沈碧落脸上,一千多个日夜,他思念欲狂,以为今生再也触摸不到,可如今近在咫尺,他却不能像曾经一样,拥她入怀,一解相思。
沈碧落心中震惊非凡,思绪如潮,却也未能忽视他这般具有攻击性的视线,微侧了侧脸,掩耳盗铃。
她初知道小无忧的身份之时,并未多想,只以为唐娘子是为了守住心中爱人之子,才远走江南,可现在,许多忽视了的线索都渐渐串联。
比如,那次她额头青紫,想必是跪求了陛下的;
比如,她的死,不单单是未能护住爱人之子,还有,怕是任务失败后的无可奈何;
比如,有美楼明明已经岌岌可危,却能凭一曲失传多年的《蒹葭曲》再次翻红,重新稳坐江南妓楼第一把交椅;
比如.......
很多曾经忽略过的内容如今历历在目。
是她肤浅了。
张怀之看她有些受伤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想来她好不容易令自己心软了一次,临了却发现,她才是那个最无用的。
“宁太妃能将唐尚仪派去护着这孩子,明摆了是很重视,而非漠不关心!”看她脸色暗沉,他又将话题一转,“其实这孩子目前是最安全的!”
“宁太妃没有动作,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沈碧落抬头看他,还是微带了些希望,“你可有办法将他救出!”
良久,对面那人轻吐一字,“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双方都忍不住之时!”张怀之显然不想继续这话题,话锋一转,道,“我可将你先弄出来!”
“我?”沈碧落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说不上来,想到离开的那瞬间,她心中确实有片刻的窒闷。
“怎么,你爱上陈王了?”张怀之儒雅秀俊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阴霾。
沈碧落却没听出他话中的怪异,只一力否认道,“怎么可能!”刚刚那一瞬间的心脏急跳,该是错觉。
张怀之脸色稍缓,不觉又挂上和煦笑容,“你若想脱身,二十五去西山寺,便是最好的机会!”
沈碧落微愣,很快便知道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让外祖母带我回去?”
张家老太君每年腊月二十五都会去西山寺烧香拜佛听经,风雨不改,想来张怀之就是想让她混进外祖母的马车,趁机溜出。
陈王再势大,也会给张家老太君几分薄面,毕竟那可是老镇国公的遗孀,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御口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当然,秦子墨那厮估计也不会想到,她一介商人之女,能有如此显赫的外祖家。
可一想到要回那个地方,她又有些老大不情愿。
张怀之自然知道,可如今却是唯一的方法,“祖母她老人家很是想你!”
沈碧落声音微涩,“我知道!”
那个慈祥的老人,是自己在这京中唯一的牵挂。这三年,她每每去信,自己又何尝不想回来陪陪她,可她过不了自己心中这坎儿。
“那日,我会设法拖住母亲的!”张怀之循循善诱,“陈王府如铁桶一般,外人想攻进去,那是异想天开。”
“只有你自己安全了,才能想办法去救那孩子!”
沈碧落心有触动,不可否认,自己目前尚处泥泞,谈何救人。
张怀之看她表情略有松动,乘胜追击,道,“宁太妃忍得住,陈王忍得住,陛下却不一定能忍得住!”
“陛下与太妃之间并非简单的权力相争问题,还有其他化解不了的仇怨!”张怀之顿了顿,道,“太妃手上若不是有先帝留下的保命符,你以为陛下能放任她留到今日?”Χiυmъ.cοΜ
沈碧落面色稍变,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追根究底的!
还未待她再开口,张怀之狠狠戳穿,“所以,你护不了那孩子的!”这就是他下的结论。
“如今之计,只有等,等陛下忍不住,等那孩子出了陈王府,我们才有一丝机会做那黄雀!”
沈碧落安静的坐着,有些颓丧,就着明亮的光线,张怀之贪婪的描摹着她秀雅的容颜,素白长指动了动,仿佛轻触上那白皙泛着光泽的肌肤。
阮时靳从外急奔进来,“陈王来了!”
沈碧落瞬间抬头,腿脚快速的往外走,甚有些迫不及待。
张怀之瞬间脸如死灰,手背青筋皆显,声音促急,“祖母是你唯一的机会!”
沈碧落脚步略顿,半响,低低回了一声,“我会考虑!”
声音若隐若现,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阮时靳回头瞧了一眼隐在光线中的主子,神色未明,片刻,行了礼退出。
张怀之弓着身子,纵忍的痛苦,仍有些破碎的咳嗽阻挡不急,一股腥甜在口中散开。
盛二面露担忧,递上一粒药丸,让他合着水喝下。
待身体有所缓和,张怀之方抬头道,“拢北那件事,吩咐下去,务必要在二十之前办成!”
盛二有些犹豫,道,“若是夫人察觉......她最是惯着舅老爷了......”
“你们做干净点,谁能察觉,又要不了他的命,你怕什么!”
若外人瞧见此时的张怀之,定不能将他与那儒雅两字有所牵连,白皙俊雅的脸上犹如暴风席卷,阴沉可怕。
盛二亦带了惧意,只还未待他有所反应,那人脸上又覆上一丝柔意,“你遣个面生的小厮,将这些拿给她!”
盛二瞧他盯着几上那半刀落叶笺,修长手指慢慢触及刚刚表小姐触过的边角,脸上神情再温和不过,仿佛刚刚那阴冷一面只是自己的错觉。
“还不快去!”面容仍带柔意,语气却微显不耐。
盛二再不敢多想,忙应声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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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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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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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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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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