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老乌婆”便是如此,长着好善的一张脸,却怀着好黑的一颗心。
罗汉榻左侧的那个官帽椅空着,显然是留给大娘子的,金莲这位有名无实的侯爵夫人,所拥有的仅仅是毫无意义的空位和空衔。
众人施施然品茶,梅姨娘最会讨老夫人欢心,道:“这白毫银针实属佳品,香气馥郁,回味甘醇,比上次宫里赏赐的更为浓郁爽口,想来是吕大人特意遣人送来的吧!”
景栗不懂茶,不过懂人心,她从方才姨娘梅春的两段话便中可判断出,此人的段位并不高。
无数宅斗题材的小说和影视剧都阐明了同一个道理,内宅斗争之中,最忌自傲自满、锋芒过甚,狂者必亡,傲者必败。
梅香虽有姨娘的身份,可终究是卑微婢女出身,恐怕连个上得了台面的娘家人都没有,唯一的靠山便是老夫人,可她却大有张狂跋扈之势,刚刚那一段话,既是拍“老乌婆”亲戚吕家的马屁,也是在暗暗显摆,宫中贵人所赏的茶,她也有份喝的到,俨然是得宠贵妾的做派。
景栗留心观察,发现坐在斜对面的玉姨娘悄咪咪地翻了个白眼,明显是看不惯梅姨娘的嘚瑟模样,不过这表情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很快她便恢复了职业假笑,显然既有心机也有城府的主。xǐυmь.℃òm
三位妾室的脾性与关系,景栗心中已然有数,最需费心应对的,无疑是姨娘玉楼。
吕茶与“乌婆”老夫人坐于罗汉床的一左一右,架势如同侯府的正主一般,气度之中自含倨傲矜贵,言辞却刻意低调谦和——
“白毫银针的确是家父安排人送入京的,一并还带了好些新式样的建盏茶具,阿茶给大娘子和各位小娘都备了一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四位嫂嫂赏个新鲜,莫要嫌弃。”
四位嫂嫂?
景栗敏锐地抓住了她言语之中问题最大的四个字,微微蹙起眉头,在心中反反复复思量,越琢磨越觉此表妹居心叵测,绿茶婊味浓飘十里。
古代最重宗族礼规,妻妾有天壤之别,妾室即便受宠过得风光,终究还是奴婢之身,主子随时可将其发卖。
侯府之中,能当得起吕茶这一声嫂嫂的,仅有金莲一人,绿茶表妹刻意讲这样的话,表面是在抬举其他几位姨娘,实际是在贬损大娘子,讽其妻不如妾。
从目前的现实境况而论,金莲这位大娘子确实没有妾室过得好,三位姨娘请安的标配排场是两位丫鬟与一位婆子,而景栗的身边仅有鸿雁一人伺候,大有寡不敌众之势。
梅姨娘与玉姨娘皆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抱着瞧热闹的心态,巴不得大娘子和吕家表妹争执起来,将无趣的请安升级为精彩的闹剧。
景栗按捺脾气,决意暂先隐忍,静观其变,看看这位表妹的茶艺究竟有多高,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她装傻缄口不言,一边听着其他几人言语暗斗,另一边通过超级电脑扫描技能中的“信息弹窗”读取“老乌婆”和绿茶表妹的身份背景。
吕茶是“乌婆”老夫人嫡亲妹妹的女儿,吕家与乌家的渊源颇深,景栗一目十行,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这两家均为世代簪缨的文官清流,往前数三代,便开始结姻亲,其后又亲上加亲,两家的利益早已连为一体。
亲族联姻并不符合现代观念,不过在古代很普遍,《红楼梦》之中的贾王史薛四家便是如此,“乌婆”老夫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想让儿子迎娶外甥女吕茶,如此即可将武乌吕三家的权与利牢牢捆绑在一起。
不曾想,武吕两家还未正式结亲,圣上便下了旨,为武易与金莲赐婚。
老乌婆的如意算盘就此落了空,所以她才会视金莲为眼中钉,恨不能早早将其逼死,好让儿子娶吕茶续弦。
另外,乌家与吕家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均已开始走下坡路,乌家至少还在汴京城,而吕茶的父亲因受宫闱争权风波的影响,四年前被贬黜到了山高水远的闽州任通判,大有一蹶不振之势。
“乌婆”老夫人自认才比谢道韫,当年依从家中的安排嫁给武将出身的老侯爷,还觉得颇为委屈,而今方才知家人用心良苦。
武家近两代永昌侯均深得圣上倚重,威势极盛,“老乌婆”靠着丈夫与儿子,进阶成为皇城顶流贵妇官眷,乌家和吕家的各路亲戚日日想尽办法巴结,几乎把她当成观音菩萨似的供着。
“老乌婆”相当有家族荣誉感,不遗余力帮衬娘家和吕家,因她与妹妹感情甚深,所以爱屋及乌,把吕茶当亲生闺女一般看待。
吕家当然也想攀附武家,举家南迁赴任的时候,以吕茶身体柔弱受不了旅途颠簸之苦为由,将她寄养在侯府“老乌婆”身边,只盼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她做了侯府的大娘子,那吕家返京便指日可待。
吕家的功利之心甚为明显,不过一根筋的愚昧“老乌婆”就是帮亲不帮理,她只认准吕茶做儿媳妇,将金莲视为夺走她儿子的恶人,提起此事便恨的牙痒痒,外表一副菩萨像,内里一副黑心肠,成日使出七十二般手段苛待折磨。
吕茶在侯府名为借住,不过分毫委屈都不需受,衣食用度的花费比大娘子更多,最过分的是,先前“老乌婆”还使计狠狠坑了一次金莲,让她出钱负担绿茶表妹的花销。
可怜的金莲,受婆婆的欺辱也就罢了,还得用自己的嫁妆钱贴补绿茶情敌,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见眼中钉儿媳一言不发,“老乌婆”自然要无事挑事,道:“金莲,你看起来还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听刁妈妈讲,适才你还与她大谈虚幻鬼神之论,仿佛神智也不大清醒了。
这两年为了治你的病,武家遍请名医、寻医问药,流水一般的银子花出去,竟无半点起色,想想便觉得愁闷不已,原以为你出身于武将之家,还习过几年武艺,身体比寻常女子康健,怎料却比文官家的深闺女子还要娇弱。”
景栗只觉洪荒怒火正在她的任督二脉之中烈烈燃烧,恨不能立即撸起袖子、拍断桌子,和“老乌婆”痛痛快快地把恩恩怨怨掰扯清楚——
“臭不要脸的老乌婆!不但暗讽老娘脑子瓦特掉了,还嫌弃我体弱多病、吃药费钱,老娘的病全就是被你这个黑心妖婆气出来的,我不只要你花钱治,更要你拿命偿!”
然而,这些全都是她脑中的狂想,倘若真的彻底翻脸撕逼,在场的侯府内眷皆会站在“老乌婆”那一边,合起伙来颠倒黑白是非,到时候金莲的“不孝”恶名就会传遍汴京城,金家也会因此而受连累,落个教女无方的坏名声,而景栗的解怨任务也将宣告失败。
她暂且先把怨恨一笔一笔地记在小本本上,来日一并清算,先完成既定的解怨任务是关键,于是道——
“母亲,儿媳的病情已有好转,明日即可出城迎接侯爷。”
吕茶第一个表示反对,摆出一副为她好的架势道:“春日的阴冷最是伤身,嫂嫂大病初愈,实该多多修养,不宜劳累出行,接表哥的事,由阿茶代劳即可。”
“没错!”乌婆老夫人帮腔道:“大郎传回书信,说明晚要在家中宴请贵客,金莲你的身子若是真的好了,就留在家中筹备酒席之事吧,好让为娘我也松快松快,因你卧病在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由我这位老夫人做主,真是有苦难言、疲惫不堪。”
“大郎?”景栗暗自玩味这称呼,一时间恍然走神。
古代称家中长子为大郎,本无可厚非,可这侯爷姓武,合起来便是…武大郎!
她魂魄的宿主名为金莲,没有潘的金莲,怎的也会和武大郎有一段孽缘呢?该不会后面还会出现西门大官人吧!难不成这是限制级的穿越故事吗?
景栗脑洞大开,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抬眼一看,方才察觉全场都在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她。
“乌婆”老夫人颇为不悦,板起脸问道:“你因何事而发笑?”
虽然景栗很想当场普及《水浒传》与《金瓶mei》,好让侯府内眷品尝一下超时代精神食粮的美妙滋味,不过这与解怨任务无关,她还是不搞穿越时空的剧透了,专心致志渡过眼前的危机最为要紧——
“哎呀…这件事怎么讲才好呢…母亲您知道我这个人嘴笨…生怕解释不好反而闹出了误会…哎呀呀…好纠结…”
她一个劲儿地绕弯子讲无意义的车轱辘话,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法。
景栗只想狠敲自己的笨脑壳,魂穿之后五行缺心眼,轻视了任务的难度,在最需要发挥智慧属性的时候走了神。
现在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扭转局面的希望十分渺茫,好不容易有个重生的机会,却被她自己作没了,简直欲哭无泪。
也许,金莲命中注定与大郎相克,不是她毒死他,就是他坑死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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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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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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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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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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