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自都有千言万语,但也知道时间紧迫,也只能先把重要的信息先和对方讲了。两人得知阴谐已被灭月门虏获,而酆一量执意要用自己去换回尹婕妤,各自心里都更加紧张而焦灼。他们很清楚,留给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多,而此行务必要将运日带回县衙,不然明思令必死无疑。
明昭与夜之醒摸索半天石门,也没发现半点机关,她还想用月灈剑试着劈下石门,但被他拦住。
他指了指自己已经断成两截的长剑,郁闷道:“别浪费力气,还可惜了一把好剑。石门厚重,恐怕还要从里面打开才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只鸟,可惜它脑子不太好使。”
明昭无奈,只得转身走到站在大石块上打瞌睡的虹吟,柔声问道:“虹吟,为什么你被关在石门外呢?”
小红鸟愣了愣,努力想了想,摇摇头道:“虹吟的脑袋好疼啊,有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那你家主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石洞呢?他是自愿的,还是被别人胁迫?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很重要。”少女耐心继续道。
“我记得……有个白胡子老头儿送主人来的,他说只要做好这件事就能救大娘子。”虹吟用翅膀抱住脑袋,白翎子一抖一抖的。
“那……他是被人逼迫?”明昭柳眉一蹙,有些紧张,连夜之醒都凑了过来。
“那倒也不是。主人和老头儿一起喝过酒的,他们是朋友。大娘子和主人吵架了……他们吵得很凶很凶的。”
“后来,大娘子带着翠啼离开了。白胡子老头儿就把主人带到这里。主人不许我跟着……他说十年后的中和节,会带虹吟到曲水河畔……把大娘子和翠啼带回家。然后主人就一个人进了石洞,再也没出来过。”
“虹吟只好在石洞附近的野荔枝树上躲雨。每天,我都到石洞前唱歌,可主人不理我。哎……虹吟饿肚子,虹吟被秃鹰追,虹吟不下心摔断了翅膀……虹吟在石洞门口哭啊哭啊,我能听见主人的心跳声呼吸声,可他就是不说话,也不可能出来。主人大概不要虹吟了……我也不想活了。”小红鸟幽幽叹了口气,沮丧地蜷缩成一个羽毛球。
“我就说吧,这小红鸟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鸩灵是不是真的藏身在此。”夜之醒半眯着眼睛,盯着虹吟,显然对这鸟儿刚才装死的行径心有余悸。
“既然运日与阴谐确实有十年之约,也许虹吟说的都是真的。”明昭站起身来,她并不嫌脏的趴在石门上,将耳朵贴在青苔上,又闭上眼睛静静倾听着。
“确实有心跳和呼吸的声音,绵长而缓和,很像在熟睡……”她低声喃喃道。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夜之醒也依样靠近,可他心浮气躁什么也没听见。
她猛地睁开双眸抬起头,差点儿就撞到他。两人如此靠近四目相对,这一回少女竟然没有涨红了脸闪躲。
她凝视着面前那人,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鸳鸯眼,淡淡道:“你的心乱了,自然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
夜之醒吃了一惊,他刚要解释,明昭却转身走到虹吟面前,蹲下身子,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白色翎羽。
她半哄半安慰着小红鸟:“虹吟乖,不要怕,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姐姐会照顾你啊。不过,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刚才说见到我们你的主人就会醒了,但为什么他还在沉睡呢?”
虹吟被抚摸地很舒服,不多时就伸出了脑袋,瞪着一双黑豆眼,骨碌碌转着:“虹吟想不起来了,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啊。”
它忽闪着翅膀,迈了几个八字步:“我想起来了,白胡子老头说……凤凰真神驾临,神曲重新响起,守护蓝莲花的大门就会再次开启。”
“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曲还有蓝莲花都是什么鬼!”夜之醒蹙了眉,不悦道。
“虹吟不知道,你不要吓我……我要晕过去了。”小红鸟看见少年的暴脾气又开始冒头,警惕地跳上少女的肩膀,又飞落在她头顶上。
“苗逸仙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会吹笛子吗?你怎么不知道神曲呢……”它不客气地忽闪着翅膀,斥责着。
“都说了,我不是苗逸仙,我是夜之醒。”夜之醒眉心更加紧蹙。
“别动怒,你凝神静气地想一想,在你的记忆中,也许会有些线索。”明昭拦住暴躁得走来走起的少年。
她迟疑了片刻,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记起前世种种。但现在事关阿令生死,你能不能试着……在苗逸仙的记忆里,找找关于运日的线索。”
少女的黑眸,幽深得如同深潭之水,但有一抹光亮,却是笃定而充满力量的精魂。曾几何时,柔弱的孤女已经成为聪明而果敢的伙伴。
是啊,她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她已经能和他并驾齐驱了。也许,自己确实应该重新审视她。
夜之醒听话地点点头,他盘坐在一棵野荔枝树下双眸阖闭,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以冥想的状态在前世记忆中搜索着。
有微微的清风吹过,少年散落的几缕长发撩动着他红艳艳的唇瓣,明昭的心被扎痛一般,她眸光一闪,迅速挪开视线。
她靠在石门上,静静凝视着小路的尽头,手指下意识抚摸着月灈剑剑柄上的凤头,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万千。
夜之醒在恍惚中,似乎找到了一些什么。
一幕幕情景,犹如昨日重现。
苗逸仙靠在一棵老桃花树上,正喝着一坛子陈年老酒,酒香四溢。他身边围绕着燕瘦环肥的姑娘,含情脉脉地与他挑逗着,撩拨着。
俊逸的男人依旧用翠色的丝绦随随便便绑了发,越发映衬出他一双鸳鸯眼碧蓝如海与黢黑若夜,他的眸光有些魅惑,有些飘忽,活生生一个浪迹天涯的不羁剑客。
他红艳艳的唇瓣总带着风流倜傥的浅笑,可无论如何放浪形骸,却无法掩饰由内而外的哀伤与寂寞。
然后,一个身穿灰蓝袍服,发髻上系着朱红丝绦的男人,抱着一把凤尾古琴,缓缓而来。
当他走近苗逸仙与那些女人时,忽然从肩头豁然张开一双艳丽无双的巨大翅膀,吓得姑娘们惊慌失措,尖叫着逃走了。
“运日,你做什么?吓坏了我的小美人儿们。”苗逸仙叹了口,浅笑着道。
他拽了拽松松垮垮的衣衫,晃晃悠悠走到老桃树下的草编小矮几前,慵懒地半躺下来,靠着孔雀羽编制成的软垫子上。
“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德行?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浪荡下去直到醉死了才好?”运日的声音动听,可惜一直背对着夜之醒,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找人陪我喝酒而已,一个人喝会醉啊。哎……我比不得你,你有阴谐相伴左右,郎情妾意,甜甜蜜蜜,长长久久,慕煞旁人。岁月催人老,还是让孤家寡人的我,醉卧花丛君莫笑吧。来,陪我再喝一坛酒如何?”
苗逸仙一仰头,从手中高举的酒翁中流淌出一线琥珀色酒液,准准落入他喉咙,姿势潇洒至极。
运日叹了口气,抱着琴走近,低声道:“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凰神转生之人,为何还要如此?”
“找是找到了,可惜……她没有认出我。这一世,她爱上了别人。”苗逸仙苦笑一下,顺便用舌尖舔掉唇瓣上的酒液,鸳鸯眸中波光粼粼。
“那你还坐得住?为什么不把凰神抢回来。你乃凤神转世,凤凰合璧,天生一对。就像我和阴谐一样,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运日语气一下子强硬起来。
“算了……她很爱那个人,我又何必强求?最后一世的纠缠了,我宁愿她开心地去爱一个人,哪怕那人不是我。或许,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成全她的喜欢。我愿意默默守护着她,悄悄看着她幸福终老就好了。”苗逸仙从袖中抽出一把碧玉笛,拿在手中摩挲着,感慨着。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狂浪至极还是痴情太深?你就是个疯子。我还以为你会把凰神带来见我们,你看凤尾琴我都准备好送给她。可如今,又要送给谁?”运日叹了口气,郁闷道。
“留着吧,运日。”苗逸仙浅浅一笑,眸光又深邃又迷离:“当一个男人愿意用生命守护一个女人,爱亦成慈悲。不过,我宁愿你和阴谐永远不会尝试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曲谱,扔给运日。
“今日一别,还不知道何时再聚。这是我新谱的曲子,叫桃花吟。就当临别礼物吧。你我琴笛合奏一曲,如何?”
运日扬手接住,他随便翻看看了几眼,竟然爱不释手。
他就在苗逸仙对面盘腿坐下,放平了怀中古琴,顺势弹奏了几个音节,不禁赞不绝口:“好曲子,此曲只当天上有,简直就是神曲。来,咱们挚友便合奏一曲。”
运日把琴谱放在桌几上,他凝神静气片刻,用颀长手指开始轻拨琴弦。琴声悠扬,如高山流水般婉转绵长,待到起承转合之时,一声清幽的笛声合应进来,琴与笛竟然相得益彰,这天籁之音,绕梁遏云,令人心醉神迷,沉浸其中。
一双小鸟,一只碧绿如蓝,一只朱红如丹,它们跟着曲子在枝头一边跳舞,一边歌唱,平添了许多的生机活泼。
曲终人未散,清风吹落了老桃树枝头瓣瓣桃花,落在两个俊美男人的发上,肩上。
有一瓣娇嫩的花瓣,甚至落在苗逸仙红艳艳的唇瓣上,他浅浅笑,更显得惊艳魅惑。
“我不管前世纠葛,总之这辈子我狠狠爱过,不在乎结果。若有来生,我还会义无反顾去爱,不因宿命,而是……爱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慈悲。”
明昭一直在凝视着夜之醒,见他神情一会儿悲伤,一会惆怅,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她终归担心不已,便用自己衣袖轻轻为他擦汗。
恰在此时,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眸,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珍惜,与慈悲?”
他的眼神困惑不已,与她关切的眸光相对,她指腹的温暖还停留在他额上,刹那间少年似乎醍醐灌顶。
“你没事吧?”明昭担忧道,本能地就要握住他手腕,想为他切脉。
夜之醒一把反抓住她的手腕,欣喜若狂道:“我想起来了,小十。是桃花吟……”
他急匆匆捡起碧玉笛,想了想曲谱中的旋律,深吸一口气,开始吹奏起曲子来。笛声悠缓而动听,声声入耳。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猝不及防就如同一阵清风,刹那间吹散了少女心头阴霾,她完全愣住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虹吟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飞上了高高的榕树气根,兴奋不已。
也恰在此时,石门缓缓开启,沉重的烟尘之后有一道隐约的人影,抱着凤尾古琴,由远而近。
那是个俊美的男人,他穿着灰蓝的飘逸长袍,光着脚踝,赤脚踩在青草地上。他披散着满头黑发,有一双邃黒的凤眸,上挑的眼尾弧度优美。只不过,脸色也有着多年不见天日的过度苍白。
男人眯着眼眸,尽量去适应树林之中,并不明亮的光线。
虹吟跌跌撞撞飞上他肩头,用翅膀抱住对方脸颊,哭哭啼啼着:“主人,主人,你终于醒了。虹吟好想你啊。”
“虹儿,今日就是中和节了吗?”运日的声音,柔和而又动听。
“是,今天就是主人和大娘子相约的日子。大娘子被恶人抓走了,我们快去就她。”虹吟着急地在男人肩头蹦跳着。
运日愣了愣,似乎在努力思索着曾经的记忆,然后他看见了夜之醒和明昭,顿时浮现一抹明朗笑容。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苗逸仙,你终于等到了要找的人?恭喜你,我真高兴。”他抱着琴,走向少年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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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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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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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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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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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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