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园子都被贺之洲派人封禁了,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口还有兵士守卫。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偶有过路行人,看见这阵仗难免要交头接耳一番,然后都急匆匆走掉了。
据民间传说,这鹿苑里有鬼,就是厉鬼屠戮了若干少女,又喝血挖心,女鬼的冤魂就停留在此,阴气冲天。这坊间讹传越传越邪乎,竟然把鹿苑附近寥寥几个邻居都吓走,迅速搬了家。
鹿苑相邻几座别致的民居。其中,有座不起眼的两层阁楼,看起来年久失修,其实里面还有人。
一个身穿黑衣头脸蒙黑纱的女人,此刻就站在窗口,隐约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
看得出来,她身材凹凸有致,穿戴虽然暗色但这衣料可价值不菲。她发髻上还有一对镶嵌祖母绿的赤金芙蓉步摇,金碧辉煌,华光逼人,价值连城。此人,正是思华年的女主子锦瑟。
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鹿苑的大门口,可这座民居却丝毫不起眼,绝对是暗中观察的好地方。
“锦主子,那熊老大他们三个就这么折了?”一个细眉细眼的蓝衣少年站在锦瑟身侧,毕恭毕敬递上来一盏装在金碗里的牛乳燕窝。
“您可别动气,当心伤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属下特意给您炖了这滋养容颜的血燕燕窝……”
锦瑟微微侧头,看见少年身上璀蓝颜色,她柳眉一竖,扬手就把燕窝打翻了。叮当一声,金碗翻滚落地,燕窝撒了那人一身,他的蓝色锦缎衣衫上冒着热气,可不敢去擦拭。
“以后,不许你穿蓝色。”她反手又扇了对方一个耳光,狠厉道。
“蓝儿知错,主子当心手疼。”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跪倒求饶。
“以后,你就叫贱令,贱人的贱,明思令的令,听到没有?”锦瑟冷冷道。
“是,贱令遵命。”从蓝儿被莫名其妙突然改名成了贱令的少年,丝毫不敢反抗。
“那头熊的智商简直还不如猪!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偷偷劫持少女去吸血挖心。本来杀几个凡人没什么,就是它们手脚太不干净,留下这么多后患,反而让人抓住把柄,差点儿坏了我的计划。死就死了吧,省得我亲手掐断这些畜生的脖子。”锦瑟狠狠关上窗格,气呼呼走到贵妃榻旁。
“主子,动怒伤肝,您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贱令赶紧转身,从碧玉茶壶中往玉盏里倒了半杯玫瑰茶,小心翼翼奉上。
“你倒是个有眼色的。”锦瑟瞟了几眼眉清目秀的少年,冷淡道。
她在榻上坐下,又摘下面纱扔到一旁,这才接过了茶,轻轻啜饮一口。
她声音也终于和缓了些许:“你们,可找到那日杀死熊老大的罪魁祸首了?”
“回禀主子,杀死熊老大的应该就是翠啼。但它为何会放过明思令和贺之洲,贱令还在派人追查,其中缘由确实有些蹊跷。”贱令接过玉盏,躬身低声回答,很怕一言不合她又发火打人。
锦瑟沉吟片刻,眸光一滞:“你们这群笨蛋,这还用问!翠啼自然不会放过阻挠它的人,定是有人搭救他们。”
“可是,咱们已在方圆百里都安插了暗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大妖或者魔魇的魔息。”贱令忍不住有些困惑。
“废物,你以为只有你家主子能掩盖自己魔息,比我厉害的魔魇有的是。他们难道会大摇大摆闯进沙绾镇,最好再给你留个字条?蠢货,都是蠢货。”锦瑟怒骂着。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没有发觉?”她又暗自喃喃道:“原以为他灵力受损,未必能亲自来沙绾镇……这贱女对他,竟然如此重要。好,好得很。亲眼看着背叛你之人死去,你也才能彻底忘了她。这回,我帮你!”
“既然翠啼已经现身,那鸩灵应该也在这里吧?就让它来收拾明思令那贱女。”锦瑟红艳若血的唇瓣旋起恶毒的冷笑,她厉声道:“明思令,你会死得很惨。贱令,让暗哨在坊间多放些话出去。”
“是,主子吩咐的,贱令即刻就办。”贱令乖乖躬低身体,恭敬回答。
“既然他们对十年前的大瘟疫那么好奇,就多给他们一些消息,就说……”锦瑟压低声音,模糊说了几句。
“妙计,主子果然聪慧过人。这回,明思令他们可没那么幸运了。”贱令谄媚地讨好着。
房间里传来一阵女人阴鸷的笑声,就像毒蛇一般,令人心生寒颤。
另一边,在一个黝黑的洞穴里,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蜡烛。
尹婕妤正在为小翠受伤的手臂,敷药包扎。
只见,脸色异常苍白的小翠,她左臂血肉模糊,手腕与手掌差点脱离,五个指头有四个都断了一截,露出了白色指骨。
尹婕妤倒吸冷气,小心攥住对方的伤臂,低声嘱咐:“忍着点,会疼。”
她闭上双眸,心中默念口诀,掌间氤氲出一团金光,轻轻笼罩住小翠的伤口上。不多时,被损伤的骨肉正在慢慢修复着。
小翠极力忍住刻骨疼痛,汗水如滴般穿着脸颊滑落,洇湿了衣衫。终于,她忍不住开始低声呻吟,浑身都在颤抖着。
尹婕妤也并不轻松,她耗费了大量灵力,脸色也越发晦暗,她紧紧咬住干涸的唇瓣,已经竭尽全力。
终于,小翠的伤手已经完全愈合,血肉相连,看起来完好如初。尹婕妤忽然退后几步,踉跄着瘫坐在草垫子上,剧烈地喘息着。
小翠顾不得放下衣袖,伸手就要扶住尹婕妤,却被对方厉声打断。
“翠儿,不可。你的手臂虽然被我强行修复,但一月之内不可用力,不然就会功亏于溃。”她紧张道。
“姐姐,都怪翠啼不好,中了酆都魔尊的圈套。我连累你了。要不然,你就别管我了。你赶紧去找姐夫吧,我先在这里养伤,伤好了就去找你们。”小翠紧蹙眉头,艰涩道。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现在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不管被酆都或者皇城司的人抓到,都是死路一条。况且,还有刻意陷害咱们的幕后黑手。别担心,姐姐会一直陪着你。”尹婕妤脱下自己的外袍,为小翠搭在肩头,柔声安慰着。
“反正我们也回到沙绾镇了,你就安心养伤吧。距离中和节还有段时间,反正我们也等了十年,寻了十年,不差这几日。翠啼,你是为了我,才差点失了臂膀。这天底下,除了昀日便只有你愿如此真心待我……”她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翠鬓边乱发,声音有些哽咽了。
“哎,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偏偏杀出了一头龙?翠啼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厉害。”小翠把头抵在尹婕妤肩头上,忍不住郁闷道:“龙和蛇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长了角而已,就这般颐指气使,专横跋扈。”
“傻丫头,你以为酆一量是一般的龙吗?他乃祖龙转生,祖龙乃众龙之首,是龙王的祖宗!就算是凤凰和梼杌,也未必能与他抗衡。你啊,一只小小的翠鸟,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他没将你石化,让你灰飞烟灭,已经给足了我面子。以后,不要去惹他。”尹婕妤叹了口气,责备着小翠。
“翠啼知道……其实,我确实没有杀明思令之心。倒并非因为她是那老龙王的女人……那日她在大街上对咱们施以援手,我挺喜欢这姑娘的。我真的只想吓唬她,让她不要再追查十年前的事。”小翠叹了口气,撅着小嘴道。
“最可恨的,还是冒充咱们去毒杀黄祥瑜的恶人!他们设下圈套,才会让皇城司和明思令他们都盯住了十年前的事情。明思令那丫头鬼精得很,我看瞒不了她多久。待真相大白,我们……怕是也做不成朋友了,倒有些可惜。”她语气中满满遗憾。琇書蛧
“我也没想到,会在沙绾镇遇到了魇后,还有那对凤凰真神的转生人。凤凰当年与我夫君还有不浅情谊,我自然不想伤他们。可我为了寻找昀日,已经违背良心做下那么多……恶事。事到如今,也再无退路。纵然我活了近万年,却也难逃宿命,可悲可叹……”尹婕妤脸色冷白,眸光暗淡,她凄凉低语。
“姐姐,我不管什么龙王也好,凤凰也罢。为了帮你找回姐夫,翠啼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再说,我们杀的都是坏人啊,他们杀了你的孩子和你的族人。他们才是罪有应得。”小翠用没有受伤的手臂,紧紧抱住啜泣的女人,连声安慰着。
“哎,但愿我们能找到你姐夫,咱们三个可以全身而退,归隐山林,好好修行。”尹婕妤泪光婆娑,声音颤抖。
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们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与力量,勉强支撑自己疲惫而千疮百孔的内心。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七洞桥畔的醒狮灯会已经开始了。
长长的石桥跃于玉带河上,中间一个大孔两边各有三个小孔。中间走着灯火通明,花朵锦簇的富家大龙船,两边则走着民间的乌篷船,虽然没有前者的金碧辉煌,却也在船上挑了一盏娇艳欲滴的红灯笼,平添了几分妩媚与韵味。
富家公子与小姐都身穿华服,乘着龙船一路看着两岸风景,欢声笑语甚为热闹。其实,这岸上可比船上更繁华呢,因为各色的表演和灯会都在那里。
可无论岸上船上,少男少女们大多都戴着相似的摊面具,有着别出心裁的味道。据说,这也是沙绾镇的老传统了,因为戴了面具,熟悉的人也敢出大胆的情话于表白,而不熟悉的人之间,彼此也多了份悬念。很多伉俪佳偶,都在这醒狮灯会上得遇好合姻缘。
此刻,明思令拉着明昭、后面跟着贺之洲和小四,他们也都入乡随俗带着面具。
明思令调皮,特意选了个蓝脸的山王,狰狞得很。明昭腼腆,选了个可爱的娃儿面。贺之洲顺便捞了个昆仑奴,小四则戴上明思令特意选的撵路狗,他的在四人中最各色,不但歪脸歪眼,还呲出了一颗大牙。
四个人就在岸边上沿路走着,一路看一路笑一路玩,十分开心。
岸上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铺子,为了招揽顾客,挑挂出琳琅满目的彩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眼色,生肖、花朵和美人的各式造型,简直应有尽有。还有可以猜奖等灯谜,只要答对了就有一份同样绚丽的糖果子,引得小孩子们欢呼雀跃。
除了花灯,还有各色小吃和表演。有红艳艳的糖葫芦和维俏维妙的甜脆糖人,也有鲜香飘逸的红油抄手和酒酿糯米小圆子。表演除了唱小曲的、说书的,演傀儡戏的,最重要的自然还是醒狮表演了。他们四人也停在那里,就等着开锣表演。
明思令一手提着鲤鱼灯,一手举着糖葫芦,时不时撩起面具啃上一口。贺之洲站在两个少女后面,展开臂膀护住她们不被拥挤的行人碰到。只有小四最惨,他背着个篓子,里面塞满了各色玩具,糖果子,还挂着一个硕大的老鼠花灯。
明思令美其名这些都是要给灵灵带回去的礼物,因为怕吓了路人只能把小狼崽子留在县衙陪着卫遒和杨东来。看那家伙哀嚎的模样,恐怕不带礼物回去它会活活哭死自己吧?既然是未来大嫂一声令下,即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啊。小四默默唉声叹气着。
醒狮表演是在一个一人高的大舞台上进行的。据说这岭南的醒狮很有来头,已有千年习俗,先是贺庆的桥段,群狮齐贺,锣鼓齐鸣,一红一金两只狮子含着金元宝在青石地上,砌出一个巨大福字,引得观者的阵阵喝彩声。
紧接着就是正式的“开桩”,一个身穿彩衣的童子,手执大彩球引着八头各色醒狮登场了。狮子们“睁眼”、“洗须”、“舔身”、“抖毛”、“采青”还有“高台饮水”、“狮子吐球”、“踩梅花桩”等傍身绝技,看得众人纷纷叫好。
“阿令,你跟亦仙兄真的说好,就在这里见面?这儿人来人往的,他能找到咱们吗?”贺之洲在明思令耳畔低声问,虽然戴着面具,可听起来他还是挺紧张的。
“贺大哥,你是盼着他找不到咱们吧?”明思令扭头,狡黠一笑:“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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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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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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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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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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