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重重。
从空中落下厚重的雪片,连绵不绝。北风呼啸而过,满目可及都是皑皑的重白颜色。
明思令、夜之醒和明昭都穿着皮毛大氅,戴着厚帽子,在山路中艰难穿行。连六神都套上了棉马甲和虎头帽,它时不时抖落帽顶的积雪,无可奈何。
最舒服的还是乌灵狼灵灵,它被明思令背在身后的毡毛袋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上面也带了小号的虎头帽,与六神的同款,看上去十分俏皮可爱。
“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雪?往岭南去,不应该越来越温暖才对,莫非我们走错了路?”明昭嘀咕着,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睫毛上都结了冰珠儿。
“路线没错,凡人界已至三九时节,这雪下得越大来年的收成方能更好。咱们不能乘金翅晴鸟直接到岭南石窟,不然酆都白骨捕手会很快找到咱们。所以中途将咱们放下,我便让晴鸟往回飞,以绝后患。”夜之醒拿着罗盘笃定道。
“除非……”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明思令,欲言又止。三人之中,唯独他背的行李最多最沉。
“不会是他。一坛子的春梦了无痕,他全喝净了,就算大罗神仙也会醉上三个月。再说,这里离酆都已经超过几千里,那头龙就算醒着,也不可能伸手至此。”明思令冷静道。
“阿令,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实在铤而走险。殊不知我们是否能在三个月内重燃渊明之火,就算侥幸成功归来,那魔尊的脾气暴烈,他会原谅你不告而别吗?”明昭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都怪我们连累了你。”
“离开那魔头又有何不对?反正我也不会眼看着阿令给魔魇做娘子。”夜之醒不客气接言。
“小爷也同意。魔魇就是魔魇,永远不会改变。”六神信誓旦旦。
“阿醒哥哥,你已经知道,魔尊并非当年屠灭夜魔宫三千弟子的罪魁祸首,而且他对阿令确实掏心掏肺,也许他没那么糟糕。魔魇……并非全都是祸害,那胡琴逢为娘子和孩子甘愿牺牲自己,他若改邪归正不再害人,也算得上好男人啊。”明昭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她眸光坚定。
“好了,你们别为我的事情再争吵了。赶紧赶路吧……”明思令有些心烦意乱,她蹙着眉,往前走了几步。
说话间,忽然一只青色的纸鹤顶着风雪忽悠忽悠而来,落在夜之醒掌心。
他将纸鹤放在耳畔,听了一会儿,脸色沉重起来。
“怎么,大师父有消息来了?”明思令微微蹙眉:“莫非遇到了白骨捕手的堵截?”
“还好我们早有设计,明面儿上让大长老和二长老率众回朱雀镇,实际上让他们先前往东田分舵暂避风头。如今朱雀镇已被白骨捕手包围,进出不能。”夜之醒眸光凝重。
“大长老他们已经安全抵达分舵,可是……在途中白若尘被锦瑟和羽震子劫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都怪小爷,当时不该让羽震子逃走。他不但毁了阿德的魂魄,还敢卷土重来。若被我逮到,小爷一口咬下他的肥猪脑袋,看他还怎么猖狂!”六神怒气冲冲。
“白若尘逃了?锦瑟果真是灭月门的党羽,她的思华年笼络了众多悬赏榜上的魔魇和妖兽为其卖命。白若尘又志在夺得渊明之火,看来我们的前行之路会很热闹。”明思令冷笑着。
“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咱们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夜之醒强打精神,他看看明思令和明昭,又顺手把六神的猫头帽拉歪,笑吟吟大声道。
“新的旅程已经开启。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奇遇呢……酆一量,你会在梦里见到我吗?但愿……别那么生气吧……”明思令望着漫山遍野的雪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xǐυmь.℃òm
她的手腕上,露出一段用长发和红绳编制的手链,稍纵即逝。
这边,酆都,清微殿。
原本被鲜花和宝石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宫殿,又彻底恢复了冷清,甚至还裹挟着一丝阴森之气。
殿外下着鹅毛大雪,所有的植物都被冻在冰凌之中,有的连同尚未跌落在地的残花,都瞬间被彻底冰封。
凰迦紧缩眉头,向灵鹤躬身行礼,紧张道:“姑姑,尊上他……他怎么会这样?”
“一坛子春梦了无痕并不会让他灵力大损,不过睡上三五日而已。本来不必担心,不过他刚刚醒来就动了真怒,用龙御九天冰封万里城池,加上本有旧伤未愈,一时急火攻心伤及根基,方才吐血不止。”灵鹤叹了口气,无奈道。
“不能让他再动怒了。别说他的身体扛不住,酆都周围的活物,恐怕都要冻死干净了。”她一边为药炉扇着扇子,一边叮嘱。
“属下明白,都怪明思令……她不心疼尊上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激怒他,分明心里没有尊上。她辜负了尊上一片深情,凰迦绝对不会饶过她。”凰迦咬牙切齿,双目怒瞪。
“凰迦……”内间忽然传出疲惫而阴郁的低呼声。
“尊上。”凰迦不敢耽误,匆忙起身,小跑着奔进房间。
躺在床塌里,穿着白色内袍的酆一量面前用手肘支起身体,他惨白的唇畔,还隐隐有金色血痕。
“尊上,灵鹤姑姑说您还不能起床下地,快快躺好。”凰迦忙不迭想扶住颤颤巍巍的酆一量,却被对方推开。
“他们可回朱雀镇?”他眸光阴郁,声音嘶哑。
“不曾,朱雀镇的明堂分舵,早已空无一人。属下正在追查他们下落。”凰迦诚惶诚恐。
“为本尊更衣!”酆一量眯着琥珀星眸,扶着床框就要起身:“一群废物,连几个凡人的下落都找不到。无妨,本尊亲自去寻。”
“尊上,您的身体经不住折腾了。您放心,凰迦一定加派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魇后消息。”凰迦死死按住酆一量的胳膊,脸色苍白,丝毫不肯放松。
“什么魇后……分明是……叛主之徒。”酆一量只觉得气血逆流,心中一阵憋闷,口中腥甜,立刻用衣袖捂住嘴,强忍住喷薄欲出的热血。
“凰迦……派人在流光,铸造赤金鸟笼。”他终于无力地躺倒在床榻上,郁闷低吼着。
“行了,还折腾呢?龙王都要成条虫了,喝药!”灵鹤一脸怒色,捧着一碗汤药走进房间,厉声呵斥着。
“凰迦,去办事!”酆一量挣扎着喝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
“是。”凰迦紧咬双唇,恋恋不舍离开了内殿。
灵鹤端着药盏,坐在酆一量身畔。看着他苍白着脸颊,闭着眼眸躺在床榻上,唇瓣上还有牙齿咬破的痕迹。她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也别生闷气了,或许那丫头有什么苦衷,才会不告而别。你先把身体养好,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酆一量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眸光里一片阴寒肃杀:“她骗我……她终于还是跟他,一起走了……”
他紧握着手心,却不小心露出一截奇怪的绳子,似乎是用人发与红绳编制而成的手链,平淡到有些简陋。他握得很紧,似乎想要把那手绳捏进自己血肉般。
“明思令,我会找到你!”酆一量在心中狠狠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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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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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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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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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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