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醒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坛残酒,他沉着脸打开,自己先灌了好几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不已。
“你就请为师,到这种地方喝酒吗?”白若尘讥讽道。
他靠墙瘫坐在炉灶旁的菜案上,方才大呼小叫也笑累了,此刻看起来很疲惫。
“师父,你记不记得,我唯一一次偷东西,就是为你生辰,跑到一个有钱的财主家后厨,偷了半坛酒。”夜之醒苦笑着,说得酸涩。
“那时,我们没银子,没地方住,连顿饱饭都没有。师父带病为老财主家驱邪,他家的胖儿子啃着鸡腿,我看得眼睛都直了。师父硬着头皮想讨一支鸡翅膀,却被他们骂,咱们是有了翅膀也飞不上枝头的麻雀贼偷儿。”
白若尘的唇角抖动了几下,继续解言道:“当然记得……为师发着烧说着胡话,想要喝酒。你便偷偷跑到财主厨房去偷酒,结果被那家的儿子撞见。他让家丁打破了你的头。血流了一地。可阿醒还是把酒抢了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落泪。”夜之醒低垂了眼眸,喃喃道。
“不是因为我被打破了头,而是因为我第一次偷东西。师父坚持让我去道歉,归还那半坛子酒。我一气之下,打破酒坛,逃走了。”
“你这小混蛋,跑走了十几天,为师担心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到处找你,还好你总算回来了,满身是伤。就在那一次,我在心里发誓,不能让我的孩子,为了一坛酒去偷东西险些丧命。如果老天硬要夺走我本应有的荣光,那我就靠自己的实力重新夺回,哪怕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我不想,我的后代再像我一样卑微地活……”
“穷,但不卑微。其实,我是去向老财主认错,给他家后厨帮了十天的白工,作为交换那坛酒的酬劳。我恳求管家,不要告诉寻人的师父,我在这里。从那以后,我一直记得师父当时说的话。哪怕天下人都看不起你,但夜之醒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咱们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夜之醒笑得无奈而又悲伤。
他举着酒坛,送到白若尘的唇畔,痛苦道:“可为什么,最后师父变了?”
白若尘凝视着夜之醒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眸,他自己眼中,也有过稍纵即逝的困惑与怀疑。
但很快他眸光凶狠起来,他低了头,就着酒坛,灌了好几口烈酒。
他满足地眯着眼睛,慨叹着:“这恋红尘的酒,果然甘冽鲜美。”
“阿醒,没有人会拒绝幸福。也没有人天生是卑贱之命,永远低人一等。我是天煞孤星一个,父母兄弟妻儿哪一个都靠不住,注定众叛亲离。但我想活得好,活得出色。我没有依靠任何人,我靠自己一步一步得到想要的财富与权利。我有什么错?”白若尘恶狠狠道。
“你杀人了,师父。我们术师,要救人而非杀人,我们要除恶而非作恶。”夜之醒重重将酒坛顿在菜几上,酒液喷溅出来,撒在两人衣衫上,淋漓一片。xǐυmь.℃òm
“如果我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呢?我除掉对我凶恶的,难道就不是善举吗?阿醒,这世上有太多的规矩了,会限制我们的智慧与天性。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成为六界的主宰,你想想看,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业。”白若尘仿佛中了邪般,眼睛里冒着疯狂的光芒。
“你不是我师父,你疯了。”夜之醒叹了口气,终于完全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
他颓废地坐在竹椅上,似笑非笑:“好了,讲你的故事吧,讲完了,我们之间也就干净了。我救不了你,我也不知道谁能救你的疯病。”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最爱的女人,被我亲哥哥从身边抢走时,我就彻底疯了。”白若尘痛苦地嚎叫着,突然爆发了。
他虽然被光锁束缚住身体,但双手仍然能勉强抱住酒坛。他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贪婪喝着酒,最后用脑袋将酒坛顶摔到青石地上,碎了一地。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用脚踹着堆在一旁的菘菜,踹得汁液淋漓,满地狼藉。直到累了,他瘫倒在墙壁旁,不顾肮脏坐下来,剧烈喘着气。
“是我先认识阿渔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答应我,会等我学成回来娶她。”白若尘低垂着脑袋,苦笑着。
这一次,夜之醒并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听着,眼神发愣。
“夜林笙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歌姬,他从来没见过她,却要为她背负肮脏的骂名。”
“这样的人,如何能娶虞家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我豁出命去,跟着白辰那老头子学艺捉妖,有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我以为,我成为白若尘,成为大颂第一术师,成为夜魔宫的首席术师,就能娶到阿渔。多么天真?”
“我的伤还没好,就收到了夜玉晟的喜帖,新娘就是我的阿渔。我偷偷去找她,她哭得像个泪人一般,说都是被父母所逼才有的联姻,她的心上人是我。那一夜,我们在一起了。”
白若尘的声音变得和缓和梦幻起来,似乎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曾经唯一的温暖和甜美。
但夜之醒的脸色却越来冷白,他紧握的双拳开始嘎吱嘎吱作响。
“我们相约,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她趁乱逃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白若尘停顿了几个呼吸:“我等了整整一夜,她没有来。我以为她被困住了。又跑回去救她。却看到她与夜玉晟手挽手,被众人拥进了洞房。”
“我当时只想杀了所有的人,带她离开。但我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夜玉晟喝醉了,我找着机会,见着阿渔。你猜……如何?她居然反悔了。她说愿意嫁的。我真想杀了这个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女人……但,我舍不得。我是爱她的啊……”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伤心地哭了起来。
“阿渔还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她已经有孕了。她威胁我,如果我不成全她和夜玉晟,那她会杀了腹中的孩子,就是你……阿醒。你是我和阿渔的孩子。我才是你的生身父亲!”
白若尘的话,一如石破天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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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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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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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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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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