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檐上灯笼的映照下,投出两道细长玲珑的影子。
“园子姐姐,”小月跺了跺脚,掩不住焦急,“我这就去寻王伯,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找到小姐。”
“再等等,再等等,”园子伸手拉住就要回去的小月,“小姐和元公子一起出去的,按理说,应该不会遇到麻烦。”
园子也有些替自家小姐担心,虽然,她家小姐似乎在大事上从未让他们担心过。
只是这天色也着实晚了些…
无妨无妨,元大小姐也和小姐在一处,想来,应该不会出问题。
园子揣着手,不断自我安慰。
“叮叮当,”似听到了园子和小月的不安般,影影绰绰中,有马车从远处驶来。
“是公子的马车?”小月惊喜叫道。
“真是哎,”园子瞪大了眼睛,疾步向马车的方向迎了过去。
“小姐,是你吗?”
“园子?”
束穿云轻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掀开了窗帘,看见园子担忧的小脸,一路上慌乱的心似乎平复了些。
天黑路滑,一边是幽幽深谷,一边是陡峭高峰,从山道拐下来时,马车颠簸,瞬间向山崖下倾斜,当时她正闭眼沉思,一个不妨便从马车帘子处扑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滚入深谷,她的手腕却在眨眼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那只手是如此有力,她抬头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仿佛能吸去人的魂魄般勾人。
他抓着她翻身跃下马车,跳到了路边,马车也在元义的控制下脱离了悬崖边缘,虽只是虚惊一场,但却让她倍感恐慌。
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当再次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却是前所未有的。
从不畏惧死亡的她,原来也开始恐惧死亡了,她对这个世界早已生了不舍,所以她不想轻易离开。
元泊的救命之恩她记下了。
……
夜半阑珊,烛火噼啪,伴随着声声碎语。
“小姐,您可把我担心死了,”束穿云刚洗过澡,正要绞干头发,园子从她手中抢过布巾,一边帮她擦拭头发一边在她耳边念叨。
“元大小姐都走了,您怎也不回来,您和元公子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做事,总归不好,您多少也要爱惜自己的名声,我也不是说元公子不好,实际上元公子人倒也没什么,就是爱逛青楼,风评差了些罢了,他的人嘛,毕竟是元大小姐的哥哥,应当还是信得过的。”
“园子,你越来越像东街的陈大娘了。”
束穿云闭眼牙痛似的扯了扯嘴角,园子这股子劲头和陈大娘揪着她儿子狗蛋耳朵时的样子十足十的像。
“嗯?”园子轻按了下束穿云的肩膀处,“我像陈大娘?!?”
这下引来束穿云一声痛呼,“疼,疼…园子…”
“疼就对了,”园子似发泄闷气般,摸了摸已经快干的发丝,索性双手按住了束穿云的双肩,边按边咬牙切齿,“我让你嫌我唠叨,我让你还说我像陈大娘…”
“不像,不像,”束穿云求饶,“疼…疼,好园子,轻点按,轻点按…”
“哼,这回就让你长长记性,”园子边说边手下发力,越发来了劲头。
束穿云哼哼唧唧不住告饶,却也耐不住园子的力气大。
一刻钟后,束穿云窝在被角里,一脸满足的表情,被园子按过的肩膀,虽有些酸痛,但满身的疲累也减轻了许多。
夜色渐浓,窗外万籁俱寂。
束穿云却越发清醒,她仰面望着白色的帐顶,马车上艰险的一幕又在脑海中回荡。
她脑中不断闪过元泊握着她的手从马车上跳下的情形,本被她忽略的细节,却渐渐清晰起来。
元泊会武功,一定会,就连他身边的元义也是个会武功的。
有句话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原来是她眼拙,一直被他元家大公子的身份所遮蔽,从未想过他是否习过武功这个问题。琇書蛧
如今想来,元家与青云山的关系扑朔迷离,元凌又是青云山的弟子,元泊会武功又有什么稀奇的?
“你可真让人捉摸不透啊,”似呓语般,在沉入梦乡之际,一声低低的叹息。
月色如银,山峦浓墨,稻谷蛙鸣花香让人沉醉。
另一间窗前,着白色里衫的男人抱胸驻足,他凝望着院中的池塘,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如他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柔情。
第二日一早,束穿云刚睁开眼,园子便敲了门。
“小姐,您醒了吗?”
“进来吧。”
束穿云躺在床上怔怔出神。
“小姐,我想了整夜,我觉得咱们还是早些回城吧,”园子一进门便自顾说道。
“为何?”束穿云随口问道。
“我有些不放心,”园子东摸摸西抹抹,实在不想说她觉得自家小姐和元公子走的有些近了。
她倒不是有别的想法,她只觉得自家小姐的身份敏感,不宜和元公子这样处处打眼的人来往甚密,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她家小姐恐会有麻烦。
束穿云静默了片刻,才道:“我晓得你的担心,不过,”她坐起身,注视着园子的眼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会来的。园子,我心里已有了打算。”
“小姐,”园子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您知道我…”
小姐知道她的担心,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束穿云点点头,“我不过是有些猜测,但我知道,你和我和宗叔都是一条路上的人,园子,我们相依多年,也算情如姐妹,我希望我做的决定,你即使不能帮我,也不要阻止我。”
园子情不自禁点头,“小姐,我会帮你的…”
束穿云上前握住园子的双手,“园子,我们都有血海深仇未报,即便我想安稳度过余生,也得看有人许不许,虽然我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的强。”
“那小姐和元公子来往…?”
“想得到必先给予,我目前能做的唯有帮他而已。他,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束穿云点到即止,往深的她也不敢说,或者,她并不能确定元泊在将来的某天到底能给她什么帮助。
但,一切事在人为。
帮元泊做事,是她和元泊心照不宣的交易,只是她也无法预知元泊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自嘲的笑了笑,元泊想要的绝不是她看似聪明的探案本领,因为若是元泊自己来做,并不会比她差。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落子亦无悔。
“小姐,您醒了么?”此时门外响起了王伯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和园子的交谈。
束穿云松了园子的手,一向伶俐的园子却依旧愣在原地,她利落的穿好了衣裙,前去开门,“王伯,您找我?”
门外黝黑脸上布满皱纹的王伯正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见束穿云开门,急忙递到束穿云面前。
“小姐,这是刚从田里采来的樱桃,您往年不让人给您送去,这回来了,总该要尝尝的。”
王伯满面笑容,饱含期待。
束穿云看着竹篮里娇艳诱人的大红樱桃,心头涌过一丝热流,声音喑哑,“好,我尝尝。”
王伯欣喜的把篮子递到了束穿云手里,“小姐,您这回可得多住些日子,还要尝尝咱们自己地里的春桃,梅杏,水西瓜,等到秋天时您再来,还有秋水梨,山橘,新鲜的很,您在城里都吃不到。”
“好,”束穿云笑着回应,不忍驳了老人的一片心意。
等到王伯离去后,束穿云亲自送了一些樱桃给元泊,美其名曰答谢他救命之恩。
“这樱桃的滋味真是不错,酸甜可口,比府里的好吃多了。”
元泊歪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随手捡起一颗樱桃丢到了嘴里,砸吧着嘴巴夸赞道。
“嗯,是不错,”束穿云盯着手中一颗圆圆的樱桃,兀自出神,“真像啊…”
“真像什么?”元泊突然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樱桃,一下扔进了嘴里。
“像这个…”
“什么?”
元泊回头,瞬间没了吃樱桃的兴致。
因为束穿云手中正拿着昨日大荒从竹林中挖出的荷包。
他把手里的樱桃抛给一旁的大荒,用手支着下巴懒懒的问束穿云:“你不会一直把它揣在怀中吧?”
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啊,”束穿云拿起荷包朝元泊挥了挥,看着元泊嫌弃的跳开,她的心情不可抑制的跳跃了起来。
“你真是,”元泊撇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束穿云翻了个白眼,“你眼中的大家闺秀该是什么模样?”
“温柔贤淑,大方得体,聪慧明理,”元泊摸着下巴,状似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我哪个做的不好?”束穿云俏皮的眨了眨眼,“凡是认得我的,谁不说我温柔明理,聪慧识大体?”
“…这倒是,”元泊点头,颇为赞同般道:“我从凌儿口中听到的你,却是如此。不过,”他话锋一转,两手一摊,眼尾挑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第一回见你,我就知道凌儿心眼太实诚了。”
“元泊,”束穿云本想说她待元凌可是真心的,但扫到元泊嘴角的一抹奸笑,出口的话生生转了个弯,“你刚刚吃的樱桃,是我这只手拿的…”
青葱白玉般的手高高举起,但手中却是只残缺脏污的荷包…
“呕…束穿云…”
一道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伴随着怒吼声,惊得池塘中的鸭子展翅飞奔起来…
半个时辰后
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池塘边看鸭子嬉戏的束穿云,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元泊磨牙霍霍,但还是禁不住问道:“有线索了?”
“是啊,线索就在这个荷包上,”束穿云又掏出了荷包,但打量了一眼元泊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小小声解释了一句,“我给你樱桃时还没摸过呢…”
元泊已经气不动了,他早该知道这个女人的狡猾,最近两日他是被蒙蔽了双眼,只看见了她的好,却忘了,狐狸尾巴藏了起来的还是狐狸。
他只摆了摆手,示意束穿云说下去。
束穿云端正了神色,肃声道:“我细细摸过荷包上丝线绣过的痕迹,是两个圆圆的形状。”
“圆圆的形状?”
“对,你还记得我们昨日去橘子家,她身上穿的围裙下角的绣花吗?”
“这我哪记得?”
他又不是女人,怎会特别去注意女人的穿着。
“我记得很清楚,橘子的围裙上绣的是几个圆圆的橘子,大小和这个相当。”
束穿云比了比荷包上的圆。
“你的意思是,荷包有可能是橘子绣的?”
“这也是我的猜测,”束穿云并不敢肯定,毕竟荷包上的丝线早已被侵蚀的看不出踪迹了,“所以我想再去一次橘子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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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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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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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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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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