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穿云看着街上长长的队伍,心里微微叹息,她之所以赞同阿凌在百草堂坐诊,是因为阿凌医术高明,不仅能帮助平江府的那些穷苦百姓,而且也能因此为阿凌积攒下些好名声。
阿凌虽是知府爱女,但元大人在任平江知府这些年中,多是碌碌无为,在百姓眼中不仅贪得无厌而且是非不分,更何况阿凌还有个风流成性,总惹是生非的哥哥。
元凌此刻全然不知束穿云的心思,即便知道她只会赞同束穿云的看法。
她头痛的看了看端坐在她面前的一只大狗,对,就是一只狗,狗毛金黄,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膝上,它的嘴里正叼着一张纸条,固执的等着元凌伸手去拿。
元凌有些嫌弃,又有些烦恼,但看着一眨不眨盯着她的那双大眼,只得伸手从它嘴里取出了纸条。
她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捏着没被大狗的口水浸湿的地方,瞄了两眼上面,“江湖救急,海云院,”硕大的字迹她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
这大狗忒精了,口水滴答了一片,愣是没有弄花纸上一个字。
元凌扔下了字条,撅起了嘴巴,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不情不愿的塞进了大狗的嘴巴,敲了敲它的脑袋,小声在它耳边咬牙切齿道:“让你主子等着,回去我再和他算账。”
大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呲了呲牙,唯恐嘴里的荷包掉出来,又赶紧闭上了大嘴,随后摇晃着尾巴趁着无人注意从墙边的角落里悄悄溜了出去。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子。”元凌嘟囔了一声。
束穿云自是不知道元凌遇到了什么事,她只从窗边看到街上一只黄色的大狗奔跑着一闪而过的身影。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街上湿漉漉的,除了百草堂外长长的队伍,行人依旧寥寥无几。
束穿云关了窗户,离开了窗边,然而她却不知道百草堂对面的书肆里也正有一人倚窗凝望,恰恰看到了她被风吹后的容颜。
所谓一眼误终生,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束穿云离开百草堂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街上的“客似云来”茶楼,因为她和杨家表妹约好了在此见面。
杨家和束家是姻亲,二十年前杨家是平江府首屈一指的富户,但杨老太爷只有一位独生女儿,也就是束穿云的娘。
当年她娘嫁给她爹时,十里红妆,陪嫁的金银细软良田店铺,前后几十年都无人能超越。
杨家老太爷在女儿嫁人后过继了同宗的一个年轻后生做了儿子,他也就是束穿云如今的舅舅杨青山。
七年前杨老太爷和老夫人在得知爱女自缢身亡后,心痛之下没过多久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两位老人在世时,舅舅舅母十分孝顺,等束穿云和老仆幼弟回到平江府后,他们也曾多次让束穿云姐弟住到杨府,但束穿云都没有答应,所以她和杨家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昨日清晨,杨家去往南边做买卖的大船在三里铺码头靠岸,除了杨家少东家杨守业昏迷未醒,其余人都被一刀抹了脖子,场面十分的骇人。
这是平江府数十年来发生的最为恶劣的杀人命案,所以不过一日,这事便传遍了平江府的各个角落,当然束穿云也听说了。
虽然是杨家出了事,但她却不能置身事外。
一是舅舅只有表哥杨守业这一个儿子,如果杨守业因此丢了命,也枉费了当年外祖父过继舅舅的初衷。
二来,束穿云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背后之人到底是谋财还是害命?又或是冲着束家而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是时候为束家讨个公道了。
“表姐,他们的名字都在这里,你看看,”束穿云面前坐着一位清秀的少女,她正是杨守业的同胞妹妹杨守衣。
此时她正把一沓名单递给束穿云,单子上面记载的,都是此次随杨守业一起出海做买卖的随从,而这些随从无一例外都死在了船上。
束穿云伸手接过名单,一页页的翻着看了看,名单上记载的人,有死契也有活契。
“守衣,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去探望舅舅舅母,你让他们不必太担心,这事是不是表哥做的,我们一查便知。”说着她把名单折叠了起来,收到了怀里。
“可是要怎么查啊?我们也不是官府的人。”杨守衣想起家中爹娘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守衣你愿意相信我吗?”束穿云忽而问道。
“自是信的,”杨守衣脱口而出,她虽和表姐相处不多,但她却对表姐有种莫名的信赖,因为表姐的出身就注定了她和别人的不同,谁让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呢?
自古虎父无犬女啊!
而爹爹为人耿直,从不屑于和官府打交道,从哥哥昨日入狱后,爹娘全都六神无主,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救哥哥,她派人去衙门打探,也完全没有门路得知哥哥的消息。
“如果不是表姐你对我说有办法帮哥哥,我如今还不知道去求谁呢?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无论救不救得到哥哥,我都感激表姐,”杨守衣紧紧拉住束穿云的手,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们是亲戚,不用说这些客气话,”束穿云反手握住了杨守衣的手试图安慰她,但也仅此一句,再多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从来不会安慰人。
束穿云并不盲目,只要能保证表哥的安危,给她几日时间她一定会查到事情的真相,因为凡事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昨日她夜探出事的大船,那些被刻意摆放的尸首还有通铺上的血迹,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这些人的死一定是有预谋的。
不过,她在船上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呢?为何他也会去那里?他和这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告别了杨守衣,束穿云漫无目的的走在十里街上,一边想着案情,一边盘算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这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多了一分从容和沉稳,少了些毛毛躁躁,也许她之所以能有重来一世的机会,就是来替从前的束穿云报恩仇的吧,生养之恩,家破之仇……
天色放晴,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瞧着越来越热闹的街面,束穿云走到埠头招了招手,一艘小船停在了石阶旁边,她沿着石阶跳上船,在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中逐渐远去。
亥时一刻,万物俱寂,西山脚下的槐树林里传来了沙沙的风吹树叶的声响,束穿云和元凌穿过树林,望向山脚下影影绰绰的几间低矮的房屋。
昏黄的夜灯随风摇摆,晃得人心颤颤,元凌裹了裹衣衫,悄悄靠紧了束穿云。
“穿穿,你说这里有没有鬼?”元家大公子顽劣,从小就爱捉弄人,尤其喜欢讲鬼故事吓唬元凌,所以元凌虽然医术惊人,但却十分的怕鬼。
“没有,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束穿云淡道。
“可是这里那么阴森可怖,”一声夜枭啼鸣,元凌一个哆嗦,慌忙抓住了束穿云的胳膊,“这是什么声音?”
“是夜枭,它们只会在夜里出现,”束穿云安慰元凌。
“穿穿,我怕鬼,”元凌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束穿云的胳膊,默默的在心里把哥哥骂了好多遍。
束穿云唇角微微抿起,似被勾起了回忆,沉声道:“即便是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人只会比鬼更可怕。”
随后她又转身握住元凌的手,开始为元凌打气,“我们阿凌可是武功高强的侠女,来了鬼我们也可以把他给赶跑,你说是不是?”
束穿云的话语里透出几分俏皮的笑意,让元凌也不自觉的跟着放松了许多。
“穿穿,我就爱和你一起出门,真是刺激……”元凌想起上回和束穿云一起做的事情,眼前的景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两人牵着手悄悄靠近了义庄的大门,黑色的木门在夜色里更是浓重的看不清模样。
义庄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前些日子倒塌了一片,杨家的船上出了命案后,一时没有那么多房子可用来摆放尸首,官府的人只得把尸首暂时留在了船上,等草草修缮了房子,今日才把尸首运了过来。
也因此才让束穿云有了可乘之机,她昨夜去探杨家的大船时,虽然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隐约的痕迹。wWW.ΧìǔΜЬ.CǒΜ
束穿云之所以和元凌来义庄,也是因为她在船上发现了一些说不通的地方,她需要证实她的猜测。
守夜的老衙役早已入睡,整个义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束穿云轻轻推了推义庄的大门,嘎吱一声两扇门被推了开来,竟然没有上锁。
也是,这里是义庄,平日里除了官府的人会过来,其他人躲着这地方还来不及,谁会到这里来寻晦气,有门和没门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防着一些野兽罢了。
束穿云站在院中,就着刚刚从门外取下的一盏灯笼照了照院中的情形,几间刚刚建好的房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扯了扯元凌的袖子,指了指那间已经上了门的屋子,“在那里。”
元凌点点头,随着束穿云的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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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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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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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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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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