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齐修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地面上升起的潮热,夹杂着热风中的香樟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顿时觉得一阵烦躁,不由得调大了耳机的音量,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刚走到小区门口,一个篮球迎面飞来,齐修双手接住,运了几下球又一个转身投球的姿势将篮球又抛了出去,顾远稳稳的接住球,笑着说“哎呦,不错哦!几天不见都学会转投装那什么了,真是帅炸了。”
“兄弟你也不差,几天不见嘴是越来越欠了。”说完白了顾远一眼。
顾远抱着球,脸上还淌着汗,本来就不怎么白的皮肤,在这一个暑假的摧残里,变得更黑了。
“你今天下课挺早啊,巴巴的跑回来是不是最后一天了想偷懒?”顾远一边用球衣下摆擦着汗,一边看着齐修笑着说,漏出一口跟皮肤颜色形成绝对反差的大白牙。
齐修伸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无语的看着他:
“不好好说话你会死吗?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名了,刘阿姨体贴,让我今天早点回来收拾收拾东西。”
“不就是去报个名嘛,有什么好收拾的,你要住宿吗?”顾远和他并肩走进了小区。
“暂时不想,”齐修摘掉了耳机揣在了兜里,继续道:“才高一,还是觉得在家比较方便,也安静一些。”
“那我也不住。毕竟咱们兄弟一场,马上就要冬天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在这孤寂的夜里,独自面对冬天的寒冷?”顾远脸上的悲悯之态溢于言表。
齐修抬头看了下这依旧如火的骄阳,实在是不能理解这“马上”二字是如何越过三个月的金秋时节。
他抄掉顾远手中的球,恨铁不成钢的说:“冬天你个冬瓜脑袋!”
“没有你我四季如春,莫要在这儿恶心我了。”说完,齐修就撇开了顾远大步的上了楼。
顾远捡了球,小跑着跟了过去:“哎——好好好,我先滚回去洗澡,待会儿给你打电话下去吃饭。”齐修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走。
齐修和顾远是发小,从上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俩人成绩从小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好,只不过齐修是数一的,顾远是万年老二,家住楼上楼下,也是缘分了。一路“打”出来的友情让顾远在齐修面前越来越没脸没皮,齐修也完全了解顾远的死德行,所以养成了见缝插针的怼和时不时部长伺候的习惯,这是专属于对顾远的问候。
同样在家洗了澡的齐修,刚吹干了头发,浴室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眉目清明,眼睛狭长有神,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鼻梁高挺,嘴唇虽薄但线条柔和,笑起来显温柔,像微波荡漾的湖水,清澈而又宁静,不笑的时候略显冷冽,单看眼睛,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后退。好在额前的刘海恰到好处地遮挡了些视角,敛去了三分锋芒,让这张脸变得明媚而又温柔。
他静静地立在洗漱台前,思绪不由得又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让一让,让一让!这边有病人需要紧急救治,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外科张主任和内科王主任马上就到!”
这里是付阳市第一人民医院,齐修因着急性肠炎高烧两日未退被妈妈乔倩雅送来这里医治,刚看完医生的他正安静地在走廊道里等待去药房拿药的妈妈,便听到楼下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几个医护人员一边开着路,一边将担架车推往手术专用电梯口,担架车上躺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面色发白但没什么表情,显然是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扶着他的左边腰际减轻他的晃动,齐修隐隐地看到那位穿警服的男人左腰侧还插着一把匕首,露出的只有半只手长度的手柄,担架移动之处还滴滴答答的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
一同从救护车上下来的还有两个随行的警察,一个跟着一位医生不停地说着什么,一行人小跑着进了电梯,另一个留在了医院大厅像是要等什么人。没多久,一位身着过膝长裙的女人和一个带着婴儿肥的半大孩子穿过熙攘的人群朝这个穿警服的男人慌忙跑去。
那男人并没有急着把两人往手术室方向带,而是在大厅的角落里一直说着什么。女人不住地用手背擦脸,站在二楼围栏的齐修能清楚地看到女人抽泣时的颤抖。
她身边的男孩子,看样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双手稳稳地搀扶住女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他仰头的片刻,齐修盯着他看到了一双被水雾半遮的鲜红的眼睛,那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带着恨,带着怨,带着伤痛,也带着坚韧,太过隐忍,所以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再忘记。
男孩动了下喉结,咬着牙努力逼回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仿佛在跟自己叫着劲,他仿佛不能哭也不能输,额角的青筋凸起,脸和脖子也被憋得通红,就这么颤着身子一直沉默着听着一旁男人的讲述和女人的哭泣。
这个画面让齐修觉得很难受,眼前这张男孩子别扭的脸突然间让他觉得有些心疼。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被乔倩雅突然地拍肩惊了一个激灵。乔倩雅看到目光有些受惊吓的儿子,刚才还因为齐修生病而紧揪着的心忽然间有些放松了,
她顺着齐修刚才目光的方向看去,又回过头来对他说:“刚才在楼下有听到说他的爸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送来的那个警察是他爸爸。”
“小齐,我们走吧,去输液室。”乔倩雅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又扭头看了看一楼大厅里的那个男孩子,对乔倩雅应了声“走吧。”
等齐修和乔倩雅从输液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他们再也没有见到那些个穿警服的人,也没再看到那张痛苦和坚毅交织在一起的脸。
回到家没几天,缉毒警察陆珩轩因公殉职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当地新闻报道:7月26日晚,海宁路上的一家酒吧内一群人聚众吸毒,17位吸毒者被当场抓获,2人外逃。陆珩轩作为缉毒大队队长带领3位警察前去抓捕,在实施抓捕过程中,被两名毒贩的匕首所伤,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听到消息的齐修一震,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怎么就突然沉了下来,仿佛被人一掌拍在了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看着陆珩轩被放大的黑白照片,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在医院看到那个男孩子的那张痛苦而坚韧的脸,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仿佛一直盯着他……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欢快的铃声突然打破了眼前的沉闷和焦虑,齐修接了电话:“楼下等着,马上到。”
在医院的场景成为了他这两年来挥之不去的记忆,这件事像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一样时不时就会冒个尖扎的他痛一下,两年来,记忆中的那张脸变得有些模糊,但是那双饱含多种情绪的眼睛却依旧清晰。
他闭上眼进行了一次深呼吸,散去脑中沉闷的记忆,收拾收拾东西便拿了钥匙下楼。
楼下蹲着的顾远正无聊的拿着根牙签刨着蚂蚁洞,齐修见了,吐槽道:“多大的人了,还扣蚂蚁洞,真是幼稚!”
顾远站起来,搭了齐修的肩膀,阴阳怪气的回敬道:“兄台半斤八两,16岁的人了,还用儿歌做手机铃声,还快乐池塘的小青蛙呢!是不是啊,修修~~~”
嘴欠的顾远,故意把修修叫了个山路十八弯,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自然也少不了齐修的一顿胖揍。
齐修不喜欢有人叫他“修修”“阿修”什么的,听着跟“阿羞”“羞羞”一样,娘了吧唧的不说,还总让人产生一些莫名的羞耻感,所以即使是亲人,妈妈乔倩雅和爸爸齐律辉都只能叫他“小齐”或者直接叫名字。
齐律辉和乔倩雅作为付阳文理学院的大学老师,在给齐修起名字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孩子小名儿的问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齐律辉希望儿子能够在漫漫人生路中不断探索,修身立命,故取名为“修”,刚好句中带“其”,也算是通了个“齐”吧。
在他少不更事的时候大家还能“小修”“阿修”的一通乱叫,长大了之后,齐修就不再同意父母这样叫自己,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用“小齐”代替了“阿修”。
一顿饭吃得很畅快,齐修和顾远又漫步在了这条香樟路上。
“明天上午早点去学校报名吧,看看分在哪个班,熟悉熟悉位置。”顾远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
“行啊,不过话说咱俩都是从五中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呆了三年的学校,你还有哪儿不熟悉?”齐修一脸无语的样子,看着顾远就像看一个智障!
顾远不在乎这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那不一样啊,现在是以高中生的身份前往五中北楼,那是我的新天地,是要让我一雪前耻的地方!”
“一雪前耻?”齐修挑眉看着顾远。
“还不够羞耻吗?和你同窗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有你的地方,年年都是第一,逼得我成了万年老二!”说着,顾远狠狠地打了齐修一拳。
齐修嗤笑了一声:“就这?那我只能遗憾的对你说,有我在的地方你只能望其项背!”
比贱嘛,谁不会啊,齐修一开口就能噎死顾远。
顾远气得牙痒,抬手又是一巴掌。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打闹回了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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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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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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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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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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