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还残留着死渊的重重高塔廊桥、晃动摇曳的腥红灯影——
“晚上好。”
黑发男人坐在床边微微俯身。
声音沉沉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正值子夜时分,窗外荡漾着冰凉的月色,水银似的光辉倾泻一室,庭院里的树影投落在玻璃窗幕上,摇曳出大片阴翳。
他低着头,俊美的脸容在夜色里格外深邃邪异,那双漂亮的红眸似乎闪耀着星光。
苏琳愣愣地抬起头。
窗外流淌的月光在黑暗里融化绽放,将周遭的所有细节都照得纤毫毕现,包括面前男朋友所使用的拟人躯壳。
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分明、所有物体的轮廓仿佛被反复勾勒锐化——
她的视线转动时,仿佛有一束聚光灯也随之移动,落在目光所投的地方,又像是有谁将亮度调高了一样。
苏琳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她又看向自己的恋人——
后者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窗外水银似的月辉泛着冷意,流淌过他那鸦羽似的黑色鬈发、冷白如玉的皮肤,那张脸英挺隽秀、在不曾展颜时透着几分忧郁气息,找不出一丝瑕疵。
苏琳的视线在对方脸上聚焦,被她所凝视的地方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似乎每一个像素都被分解锐化。
“你是真的没有毛孔啊——”
她抬手摸了摸男朋友光滑冰冷的脸颊。
利伽轻轻握住她的爪子,用另一只手捏捏女朋友的下巴,指节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殷红的薄唇。
苏琳一言不发地任他施为。
半晌,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牙更尖了。”
苏琳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然后下意识舔了几口。
——并不是那种一边含着一边舔的**方式。
是她在唇齿远离对方的手指之后,又伸出舌头认认真真地舔了几下,从指腹到关节,而且那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好像是某种镌入基因的本能,促使她这样表达自己的好感。
苏琳:“?”
她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捂住了嘴巴。
“不是吧。”
她有些懊悔地说,“那么多S级觉醒者,也没有个个都表现得像是动物一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九成是那种注射剂的后遗症,毕竟绝大多数觉醒者的等级都是出生后决定且不能更改的。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本来以为利伽会和她辩论一下“人本来就是动物”或者“像动物又有什么问题呢”这种让人头痛的话题。
不过,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过来,颇具安抚意味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苏琳:“你不准备吐槽我吗?”
利伽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高等智慧生物的行为,是由思想而非本能决定的,而且大多数人也不希望自己退化吧。”
“这就是重点,我希望我的每个举动都是由大脑控制的。”
苏琳扑到他身上,“呜,还是你懂我。”
他已经和当年上维世界里初遇之后,会在任何一个话题里讨论定义和标准的人外生物有些不同了。
他未必多么像人类——事实上,一点都不像。
他只是了解她的想法而已。
苏琳趴在他肩上咬着嘴唇笑得牙不见眼,心里甜滋滋的。
然后,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苏琳:“。”
她回过头去。
苏琳跪坐在床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裙摆下赫然伸出一条柔韧纤长、绒毛浓密的尾巴,它正上上下下拍打着床垫,甚至发出啪啪啪的闷响。
“草。”
她的好心情倏地荡然无存。
晃来晃去的尾巴也偃旗息鼓,悻悻地垂落下来,在柔软的床垫上围成一个圈圈。
苏琳长叹一声,默默捂住脸,重新倒在男朋友的怀里。
“我真庆幸你不是个人。”
这话听上去好像不怎么样,然而确实是她的实际心情写照。
哪怕利伽越发了解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他也不会觉得女朋友摇尾巴是什么莫名其妙、或者值得他揶揄的事。
事实上,苏琳觉得,在他眼里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大概主要是人类有更丰富的情感并以此创建了辉煌的精神文明——除此之外,人类的伦理道德都是毫无意义的玩意儿。
鉴于许多动物,譬如狗,也有多种情感,说不定在他看来,人只是更擅长使用工具的狗子罢了。
苏琳颠三倒四地瞎想着,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鉴于男朋友目睹过她的所有狼狈样子。
见过她被人打得骨断筋裂满地捞肠子,见过她满脸伤痕眼都被刺瞎,也见过她衣不蔽体被能量光刃刺穿腰腹挂在塔楼上。
所以说,在被男朋友表白、感受到他的爱意时,她还会脸红心跳。
然而,在什么衣服被撕碎、昏迷后被对方穿衣服、或是任何有关于展露身体的方面,苏琳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了。
君不见虫族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她常常在死渊鏖斗几小时,无论输赢都不怎么轻松,谁能保证衣服毫无损坏?
时至今日,哪怕赤身**地站在虫族中间,她的内心都没有一丝波澜。
此时此刻,她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没法控制身体,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这感觉就像一只手忽然不受控制到处砸东西差不多。
利伽并没有发出任何嘲笑,或是借此调戏几句。
他伸手揽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姑娘,任由后者在自己肩颈处蹭来蹭去,柔软温暖的褐色发丝不断摩擦着,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颌角,触到了唇畔。
他默默垂下视线。
后者发丝间再次竖立起尖长的三角耳,内里是与发色相近的深褐、外圈的绒毛则泛着黑,清晰地勾勒出大大的轮廓,倒是显得精神奕奕。
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女朋友的尾巴,是狼狗们常见的剑状,在兽化时几乎是下垂的,弧度似乎不太明显,也不像那些过分浓密蓬松的卷尾——m.χIùmЬ.CǒM
它像是耳朵一样泛着黑色,中间夹杂着深褐,还有不太明显的深浅渐变。
这些颜色都不是最直观的鲜艳靓丽。
然而隔着外面层层叠叠的半长不短的绒毛,也能感觉到肌肉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仿佛象征着其主人蓬勃朝气的生命。
苏琳稍稍坐直了身子。
她感受到恋人的目光从发顶扫过,又落在那条安静蜷曲的尾巴上。
少女下意识鼓起脸,尾尖稍稍动了动。
——她控制得非常精准,仿佛刻意不想消耗过多力气一样。
上半截尾巴纹丝不动,只有下面轻轻抬起来又落下,在与床垫摩擦时几乎都没怎么发出声音。
苏琳本来想把尾巴耳朵收起来,这对她而言似乎也变得容易了,不过很可能莫名其妙地再次冒出来。
然后她又改主意了。
“你想摸吗?”
然后,她就那些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什么被摸一下尾巴就全身酥麻、无力瘫倒在别人怀里,或者直接有了什么生理反应——
假的,都是假的。
当然这再好不过了。
对她而言,被摸尾巴和被摸手臂的感觉差不多,绝对不会引起任何奇奇♂怪怪的反应。
当然面前也是她完全信赖和喜欢的恋人,否则换个人抓尾巴,她也可能会下意识反身一口咬断对方的手。
苏琳:“。”
不行,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变成狗子了。
“我忽然想到,接下来我在死渊里的战斗,可能会输得很难看。”
利伽揉揉她的狗头,“输和赢只是结果,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什么难看好看之分呢。
然后苏琳一语成谶。
连着数日,她都没再赢过。
她终于对上了最顶尖的那一批指挥官。
他们几乎都是高等虫族们的心腹。
——不是说高等虫族们多么信赖和喜欢他们,鉴于高等虫族们以前根本完全没有这些情绪。
而是除了高等虫族们之外,这群指挥官的武力位于族群的巅峰,他们总是被委以重任,譬如守护虫巢、在上司繁殖时清理掉外来者。
虽然说,也有少部分人类高手能瞒过他们的耳目,进入巢穴深处刺杀高等虫族,足以证明他们对于人类而言绝非是无敌的——
但苏琳和那部分人类也有一点差距。
主要是差在经验和异能上。
她并不是异能者,得到的死渊能量可以弥补这一点,然而那些指挥官们的力量和她同根同源,还比她更熟悉这种力量的运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伤愈速度翻倍了。
别说皮肉伤,就连被打裂的骨头都能在顷刻间复原。
连着输了几天,她都没有拿到九连胜,然而对身体的掌控确实日渐成熟,从第一天的九连输到数日后能连续赢个两三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苏琳都觉得有些梦幻。
“很正常,指挥官们很少会去思考如何取胜,也不会反思总结每一场失败——他们只会凭着本能继续打下去。”
闲暇时候,妖蝎回答了她的疑问。
苏琳:“。”
所以说这些事都是双向的,虫族们也不会因为连续的失败而痛苦沮丧。
她一边痛苦地进步着,一边收下了颜真真带来的艾丽斯公主的大堆礼物,从翼车到飞船再到各种奇珍异宝——主要是那些珍稀且危险的异兽的犄角和骨头。
苏琳毫不客气地拿来磨牙了。
年底的时候,帝国名牌高校之间的各种联赛纷纷开始了。
校园里遍地都是看似诱人的报名广告,从教学楼大厅再到各大花园,大大小小的全息投影眼花缭乱,有几面巨幕不眠不休地播放着往届的比赛影像,噱头都是那些高级异能者之间的战斗,火焰、雷电、冰霜——各种光辉相继绽放。
下课之后,苏琳想着待会儿去死渊里受苦,克莱尔在旁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关于她昨天在格斗课上抓花了一个憨批的脸。
“要不要看看PU逃生联赛,连皇储殿下都报名参加——”
有个赚外快搞宣传的二年级在楼道里,见她们走过来,下意识举起了数据板。
然后又收了回去。
“新生啊。”
那人撇了撇嘴,“没事了,不好意思。”
新生们通常是没资格参加的,倒不是硬性规定,只是他们学分不够。
类似的比赛时间都很长,参加者可能要有数日不在学校里,而且新生们大多无法在比赛里拿到名次,拿不到名次就没有学分奖励。
然而苏琳跟着颜真真混了几次任务,学分已经高得不可思议——对于新生而言。
所以她也达到了报名标准。
苏琳:“没关系。”
那个二年级噎了一下,他道歉只是出于礼貌,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谁知道这小姑娘还口口声声说没关系。
苏琳实在懒得玩那套“被质疑再打脸”的游戏,直接投影出自己的学分。
二年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苏琳:“给我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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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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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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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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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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