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车,门口是条热闹的大街,叫卖声、打牌声、掷飞镖声不绝于耳。商店里头人群出入,看起来,很像二十年前改造前的冀北城。

  吕嚣张大嘴,有片刻茫然。

  担架上的张扬仍跟在巡逻者B身后,飞的无声无息。但是这样奇异的景象,并没有引起大街上人群的围观,偶尔有人在发牌间隙瞥了眼,随后又波澜不惊地继续各玩各的。

  就好像,这里的人都见惯了。

  “走吧!”教官倒是客气地和吕嚣寒暄了句,顺便解释道:“这里是巡逻者们的培训基地,你别看这些家伙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其实都是在上课呢!”

  “打牌也算上课?”吕嚣拿手指着商店里趴在柜台上拿苍蝇拍打苍蝇的一个年轻人,震惊道:“上什么课,学习怎么打苍蝇吗?”

  走在前头的巡逻者B脚下打了一个趔趄,忍不住回头插嘴。“那不是打苍蝇,你仔细看!那些苍蝇都是数据模拟的。”

  哦……不说还真看不出来。

  吕嚣把张开的嘴又闭上,目光回到担架上的张扬。“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教官温柔地拍了拍他肩头。“放心吧!只是休眠而已。”

  巡逻者B带着他们穿过大街拐入一条南北向的巷子里,狭长的巷子一次最多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巷子第三户是个大宅院,门敞开着,里头光线炽热。

  隔着门槛,吕嚣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眼睛被明光刺的几乎睁不开。

  “就是这里了。”巡逻者B一脚踩在门槛,呲牙摸了摸后脑勺。“那个盒子,就是这里了。”

  吕嚣手搭眉骨诧异道:“没看见有盒子啊!”

  “这个大宅院就是能量源,我们习惯叫它盒子。”教官温柔地笑了声,丹凤眼角微眯。“你可以试一分钟。”

  大宅院内热浪扑面,隔着门口就快被太阳溶化了那样。吕嚣能清楚感受到血管内液体汩汩流动,蹿动起一股极其寒冷的火焰。进去后,他到底会面临什么,一切都不确定。

  吕嚣最后看了眼悬浮在半空的担架,走到担架旁,抬起胳膊努力地握住张扬垂下来的粗糙大手。张扬皮肤变得深紫,隐隐然像是结了冰,入手冷的吕嚣打了个哆嗦。

  “让我试一分钟,”吕嚣把张扬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脸颊蹭了蹭,喃喃低语。“然后,就换你进去。”

  巡逻者B摸了摸后脑勺,转眼看向教官。结果被后者无情地斥责了一句。“滚出来!别离盒子太近。”

  吕嚣放下张扬的手,小心地将它归拢在张扬身侧,又抬起水光迷离的桃花眼,头也不回地笑了声。“假如我出不来,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请你们竭尽全力救他。”

  “那个自然会的!”

  巡逻者B呲牙一笑,还想要说句调侃的,比如嘲笑吕嚣这么恋恋不舍要不要来个法式热吻啥的,结果眼光刚扫过去,就见吕嚣已经毅然决然地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大宅院。

  宅院内冲天光起,瞬间吞没了吕嚣的身影。

  “我说教官,就这样放他一个纸片人进去真的没事吗?”巡逻者B挠了挠后脑勺,转头问带他出道的教官。

  “你问我?”教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有那个心思,不如好好训练一下你的小组。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备用军三四百号,万一在野派输了,主系统派兵来冀北,咱们谁也逃不了。”

  “嘿嘿,那……不能够吧?”巡逻者B挠头傻笑着问道:“真打起来,那不是整个冀北都玩完儿?”

  教官慢悠悠地勾起唇角,丹凤眼儿微转,俊美脸上满是薄凉。“你以为,它会真的在乎这个吗?”

  巡逻者B愣了愣。“什么意思?”

  教官却偏不往下说了,扬起脸,望着悬浮在半空担架里的张扬。“计时器设置好了吗?还剩下多少秒?”

  巡逻者B看了眼手腕,原本如正常人的皮肤隐隐然闪现一道蓝光,随后出现了个菱形表盘。“还剩下13秒。”

  教官扬起脸闭了闭眼。“希望这次,我们的计划能成功。”

  巡逻者B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教官,你和15-3的记忆都被动过,到底是为什么?谁下的黑手?”

  教官看着张扬似乎沉睡的脸,在青紫色皮肤下血管俱无,连人类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用那双极美的丹凤眼久久凝视张扬,几秒后,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呵地笑了一声。“我们自己改的。”

  “啊!难道不是主系统干的吗?”

  教官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巡逻者B,最后拍拍他肩膀,薄唇微吐,贴着他耳边轻薄地说了句。“淦!”

  刷!巡逻者B一张娃娃脸涨的通红,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教、教官?”

  敞开的大宅院门口骨碌碌滚出个人,落地就捂住眼睛发出极其痛苦的一声“唔……”,顿时打断了教官与巡逻者B之间忽然奇怪的对话。

  “啊,他、他出来了!”巡逻者B慌慌张张地奔向门口扶住吕嚣。“你怎么样?还、还活着吧?”

  吕嚣痛苦到骨节内骨髓都冻结成玻璃渣,不能溶解,也不能被温暖。

  直到巡逻者B碰到了他的手腕。

  “别碰我!”吕嚣哑着嗓子低低地吼了一声,顿了顿,恢复了些理智。“快送胖子进去!”

  巡逻者B茫然地回头看向教官。教官嗤笑一声,朝担架上的张扬努了努嘴。

  “张扬!”吕嚣果然又道:“快把他送进去补足能量吧!”

  教官一抬手,平平地做了个往前推的动作,担架便往大敞着的发光宅院内移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空担架就被弹出来,担架上,张扬不见了。

  吕嚣挣扎着站起身,捏紧双拳,目光像死了一样盯着那具空空如也的担架。

  “没事儿的,”巡逻者B呲牙安慰他。“能量补足后,对他只有好处。”

  吕嚣咬了咬绯色淡樱唇,长而翘的睫毛抖了抖。刚才在宅院“盒子”内他看见了一些本来以为是幻觉的景象,前世他总是能看见自己流转于娱乐圈各个饭局,陪吃□□,在他身边的每个男人都来去匆匆。

  在前世看见的幻觉里,他枕边的人都不是胖子张扬。

  “你看见了什么?”教官就像是一眼看穿了吕嚣,忽然勾唇浅笑道:“看见了一些不好的、但是格外真实的记忆,对不对?”

  教官逼问到他脸上。“真实的,就像是那些事曾经真实发生过,对不对?”

  吕嚣沉默了三秒,盛世美颜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眉头紧皱,上排牙齿紧紧地咬住淡色樱花唇。长而翘的睫毛轻微颤抖,脊背绷紧仿佛随时都会从这个让他感觉痛苦的地方蹿逃。

  “怕什么呢?”教官将修长手指搭在吕嚣肩头,笑得堪称温柔极了。“你有什么害怕恐惧的事情吗?说出来……”

  “对!”巡逻者B鼓着张雪白娃娃脸,大声地抢话道:“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啊不是,分析分析。”

  吕嚣习惯性地咬唇,忽然扬起脸笑了声,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波漂亮极了。“没有!”

  巡逻者B耸耸肩。

  “计时器开了,可能会延续几个月。”巡逻者B又换了个话题,询问教官。“这盒子里的能量都给了他,咱没问题吗?”

  “他能吸收多少,就给他多少。”教官眼底藏着说不清的情绪。“当年提议要建立审判者制度的那批,如今除了15-3和我以外,都已经被销毁了。所以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他。”

  吕嚣默了默,问道:“在一个所谓的纸片人世界里,主系统除了会设置巡逻者与消除者外,原本没有审判制度的吗?”

  “一直没有。”教官沉吟着答他,说的慢极了,声音温润里又透着点凉。“一直都是由主系统下达命令,一旦见到穿书者便立即诛杀。但是有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某个闯入者,哦不,穿书者……”

  吕嚣眼角余光瞥见巡逻者B正专心地盯着教官,听得格外认真,便猜测他也不知道这段往事。此刻教官停顿,吕嚣便接下去问道:“那个穿书者身份很特殊吗?杀了他会怎样,会有连快穿事务所都不能承担的后果对吗?”

  教官眼角肌肉不可察地跳动了两下。片刻后,他仔细盯着吕嚣的脸,笑了一声。“这么敏锐?啊,那可真是糟糕啊!看来还不能对你们隐瞒了。”

  巡逻者B瞪大了双眼。“教官你隐瞒了什么?”

  教官扬起脸,从喉咙口呵地笑了声,丹凤眼尾斜扫。“那个任务是在琳琅界,我们发现了一个极其难缠的闯入者。他既是从别的小世界穿来的,也是琳琅界的原生体。”

  这次吕嚣和巡逻者B双双皱眉。

  “原生体又是什么?意思他本来就是个纸片人,你们弄错了?”吕嚣咬了咬下唇,迟疑地看了眼教官。“那个人……他身份很特殊吗?”

  教官眯着眼睛笑,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简单地说,杀了那个人,琳琅界时间轴出了问题,结果反倒令快穿事务所陷入狼狈境地。啊,那时候……博士他很生气呢!”

  这是吕嚣第二次听见博士,上次是从张扬那里。

  “所以博士是谁?”吕嚣顿了顿,疑惑道:“有几个琳琅界?”

  魔尊聂清风与其师尊风凌也是从琳琅界穿入冀北的,总不至于那么巧,和教官说的就是同一个地方。

  “我们能量有限,最初链接的仙侠世界就只有一个,代号琳琅。”教官眼波斜转,扫了眼吕嚣笑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身上流转的魂力值也来自琳琅界。是那边来的穿书者帮你筑基的,对吧?”

  吕嚣没回,算是默认了。

  教官又笑了声。“至于博士是谁,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怎么,连教官你也没见过他吗?”巡逻者B挠头,也陷入了迷之疑惑。

  “后来,便由各区教官联名上书,希望在巡逻者发现穿书者后,先设立审判机制,由审判者决定是否需要消除。”教官压根没搭理巡逻者B,自顾自说下去,语气带着种奇特的凉薄。“审判者代号X,又称X博士。”

  吕嚣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道:“x博士和你们所说的那个博士,不是一个人,对吗?”

  “博士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教官笑得模棱两可,不知道他说的博士不是“人”,还是指所谓博士不止一个人。

  吕嚣不得不接着问下去。“计划没有成功,对吗?阻挠者是谁?敌人又是谁呢?难道是博士或者主系统?”

  教官沉默了许久,忽然眼光飘向那个发光的宅院。“计划失败了,当时各区的教官都被主系统销毁,只剩下我和15-3……我和他主动修改了对方的记忆,然后,瞒过了主系统。”

  有关博士的话题,他却避而不谈。

  “教官,”巡逻者B不安地左右轮换腿站立,嗓子发紧。“这个审判者计划为什么会失败?”

  “啊,这个就要问15-3了。”教官忽然间懈怠下来,耸了耸肩,语气无所谓地道:“毕竟他可是当年真正的主导者!”

  巡逻者、消除者,以及各数据区教官提议建立的审判者,对于纸片人吕嚣来说都是系统罢了。要不是胖子张扬也是个数据区教官15-3,他压根不会耐心听完这一大段毫无意义的对话。琇書蛧

  在明亮的光线中,吕嚣恍惚了一瞬,他似乎听懂了在教官欲言又止里藏着什么,就像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兽。虽然看不清它的全貌,隔着夜色,却依然能听见它鼻息咻咻的。

  来势汹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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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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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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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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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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