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嚣定定地看着Young,略带狐疑。
Young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丝毫不以为意地道:“咳,想着昨晚你病的那样,今天特地跑过来看看。”
“看什么?”吕嚣语气不好。
“看你好了没。”
“死不了!”
吕嚣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王老张店里走。
王老张开店大约有七八年了,十七八个平方的小餐馆,只得三张桌,桌角油光可鉴。筷筒内散乱插着大把木筷,偶尔零星能翻到一次性筷子。
吕嚣仔细地从筷筒内挑选出两副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递了一双给对面的Young。
Young今天穿的依然是一身昂贵的银灰色西装,裤线笔挺,腕表百达翡丽在白炽灯下熠熠生辉。坐在这个廉价餐馆内,格格不入。ωωω.χΙυΜЬ.Cǒm
刚才就有几个学生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点菜的时候,老张头觑着油腻腻餐桌旁坐着的Young,明显写字都有点恍惚。
隔着墨镜,Young旁若无人地望着吕嚣笑。
吕嚣没好气地抬头,又递给他一张纸。
“口水擦擦!别人肯定在好奇……”
“好奇什么?”
Young身子前倾,逼近了问他。鼻息温热,似乎都要喷到吕嚣脸上。
吕嚣皱眉,换了个话题。“还没说,昨晚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
“不是说你帮我揍了杨磊那事儿,”吕嚣顿了顿,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酒店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哦?”
Young往后靠了靠,两条笔直的长腿往前伸,锃亮皮鞋尖不安分地踢了踢吕嚣的白球鞋。
“你打算怎么还?”
“打工。”
“你一个月打工能有多少钱?何况你现在还要上学。”
“这个不关你事儿!”
老张头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汤面过来,打断了两人对话。吕嚣把放了几片牛肉的那碗面推到Young面前,望着他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是个穷学生,只能请得起你吃这个。”
汤面热气铺洒出来,零星几片牛肉漂在奶汤上,覆盖一层油汪汪的黄腻。Young不动声色地将汤面往旁边挪了挪。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用你还!”
“一定要还!”
吕嚣把那碗青菜汤面扒拉到自己面前,手握着一次性纸筷,认真地看着他墨镜后的脸。
“一码归一码,酒店钱我一定要还你。”
吕嚣的桃花眼又清澈又明亮,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固执。
Young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细长雪茄,叼在唇边。
吕嚣皱眉。这人抽的雪茄牌子,居然与那个胖子张扬一模一样。
啪嗒!
Youn□□燃唇边的烟,两指夹着,长长吐出一口白雾。沉吟着道:“既然你一定要还,那就这么着吧,你学的不是表演系吗?”
“你怎么知道?”
Young微微勾唇笑了一声。“是就好。最近附近有个剧组在拍戏,你怎么不去试试?”
让他去试演张扬的文艺片?前世张扬连剧组都不让他进。
吕嚣挑了筷汤面,含混不清地嗤笑。“没兴趣。”
“是对导演没兴趣,还是对这戏没兴趣?”
他问的这么尖锐,吕嚣呼吸一窒,险些被面条噎着。随后剧烈呛咳,呛得眼角都泛起泪花。面条哗啦啦飞向对面的Young。
这碗汤面,算是就这么毁了。
Young低头看了一眼,今天刚穿的西装!银灰色口袋上又多了一根细长面条。吕嚣顺着他目光看到,瞬间尴尬的耳朵尖都红了。
“我、我替你洗!”
Young忍不住笑出声。“你看,又毁了一件西装。”
指尖轻点,弹掉大段细白烟灰,倾身凑近吕嚣,恶劣地笑道:“你这是,打算替我打一辈子的工?”
“你……”
吕嚣一时语塞。
“怎么这么大反应?”Young悠哉悠哉的又抽了口烟,笑道:“难道你认得导演?”
“不认得!”
吕嚣否认的贼快!顺手抽了几张纸,擦了擦嘴角,鼻音嗡嗡。“我就一穷学生,哪能认识那么大导演!”
这一年,吕嚣十八岁,张扬三十一。虽然张扬已经拿了几个奖,但在国内不过是个新起之秀,远谈不上大导演。
吕嚣压根没察觉自己说漏嘴,放下筷子,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道:“听说试镜的,首先要长得帅,然后还得演过戏。像我这样的,没戏!”
“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戏?”
Young翘着二郎腿,笑得意味深长。“这么着,我给你张名片,你拿着去!到了那里,场记助理会带你去试镜。”
“你……你认识张扬?”吕嚣大吃一惊。
Young叼着烟,发牌一样发给他一张素白名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笔,刷刷的,龙飞凤舞,只有一个英文落款Young。
吕嚣接过来,正反两面看了看,除了Young手写的这个签名,连个电话号码都没。他忍不住从鼻孔里嗤笑一声。“这样也行?”
“还是那句话,”Young笑了一下。“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戏?”
“行吧!”
吕嚣不想驳他面子,把名片随意地往屁股口袋里一揣。
老张头弯腰擦桌,又问他们。“这面毁了,要不重新换一种?”
吕嚣转向对面那位气场十足的大爷。“换吗,还是牛肉面?”
Young挑眉。“要么我带你去吃别的?”
“别!”吕嚣忙不迭阻拦他。“欠你的房钱还没付,回头还得给你洗西装。如果再让你请客,我怕是真的得卖身了。”
他从前与杨磊也是这么说话,现在说出口才发觉不对。因为Young已经凑到他身边,几乎是轻擦着他耳朵笑道:“这个交易,我同意,就看你啥时候签字。”
“去你的!”
吕嚣推开他,转脸朝老张头又叫了碗牛肉面和一碗青菜汤面。老张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瞥了他们几眼,眼神犹犹豫豫的,笑容也有点僵。
吕嚣收回视线,随后紧接着呼吸一窒。Young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他这边来,双手将他圈住,呼吸迫急。
“非得跟我界线划这么清?”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前世被张扬迫问的场景。不过没张扬那样,一口一声“老子”。
吕嚣皱眉,大概是他刚重生,记忆还没完全摆脱那个胖子。羽扇般的睫毛颤了颤,眼皮半垂,嘴角轻轻下撇。“好好吃饭!你不饿,我可真饿了。”
话音刚落,肚子咕噜一声,应景地响了起来。
Young顿时哈哈大笑,放开他,重新坐到对面,望着一片狼藉的桌面。雪茄细白烟雾缓缓地散开,雾后的吕嚣年轻貌美,新鲜的像是刚从野地里摘下的花。
还沾着夜露。
老张头重新将桌面擦干,换上两碗面。吕嚣剥开筷子埋头吃面,懒得管对面这位大爷在想什么,为什么死缠着他不放。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也就这张脸能看,总不至于这人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再说了,这人看着身价不菲,什么样子的美色没见过!
埋头吃面的动作顿住。吕嚣眼前突然多了片牛肉。他抬头,Young用筷子夹着牛肉,望着他笑。
“张嘴!”
“啊?”
吕嚣诧异又震惊。刚张开嘴,牛肉就塞到他嘴里,唇齿留香。他的确是饿狠了!自打重生过来,光灌了一肚子啤酒,又被杨磊下了药,全吐完了。到现在都还没祭五脏庙。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吕嚣还没来得及推脱,那块牛肉就已经咀嚼碎了,然后顺着喉管咽下去了。
Young大手轻压他头顶发旋儿,得意地低笑一声。“乖!”
后来,他们点的牛肉几乎全进了吕嚣肚子。Young就喝了点热汤,拿纸擦了擦嘴角,发现吕嚣居然吃了个底朝天,忍不住笑。
“够不够?”
“够了。”
吕嚣打了个饱嗝儿,推开碗。
现在他又是个穿着运动装、笑起来略有些腼腆的、清清爽爽的在校大学生了。
Young深深地看了他几眼。隔着墨镜,看不见瞳色变化,只是唇角的笑容渐渐转深。“剧组也就在这停留半个月,记得,明天一早就去试戏。”
“你还真当真啊?”吕嚣漫不经心地站起来,找老张头结账。边数着零钱,边回头嗤笑了一声。“能不能混到龙套都不好说。再说了,听说人家缺的是男二!”
“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Young跟着站起来,大手拍了拍他肩头。“我看好你!”
**
结完账出来,A校后门口的小吃街阳光大好。夕阳西下的时候,光芒从整条街道穿过来,所有的房屋像是石头砌成的,屋顶有大把暖色。
Young抬手看了眼腕表,车钥匙在手指尖转了个圈。“快五点了,我送你回去。”
“不了,你这车太打眼。我走回去,就这么点路。”
“随你。”
Young没再坚持,只站在银灰色双翼跑车旁目送他。在墨镜镜片上反射出夕阳余晖,人与车,都透出华贵。
吕嚣看着这样全身光芒闪闪像是blingbling会发光的男人,忍不住又问他。“话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Young挑眉,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低声地笑。“你猜?”
吕嚣内心回了句mmp,嘴角却挂着乖巧的笑容,低眉顺眼的。“不知道。”
Young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记着,明天别忘了去剧组试镜!”
“知道了。”
吕嚣朝他挥挥手,掉头就走。走出去十几步,猛然顿住脚回头看。
Young依然站在车旁冲他挥手,笑容神秘莫测。
管他呢!爱谁谁!反正他不去。
吕嚣走到拐角,从屁股兜里掏出那张素白名片,啪一声扔入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
看不见吕嚣身影了。
Young小指盘旋着车钥匙,然后利落地打开车门,踩下油门,马达轰轰声再次响起。车内朋克摇滚乐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你这样是不行的,肯定泡不到他。”
“上一回老子就是按照你说的,非得装成个胖子!有名气,有学问,还有钱,可是他妈连他的心都得不到!”
“那是你没本事。”
“滚一边去!”
跑车内Young自说自话,居然发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声音。如果吕嚣在这儿,瞬间就能认出来,那个粗噶的开口国骂闭口老子的,正是前世那个胖子张扬。而另一个不缓不急的,则是刚刚陪吕嚣张吃完面的“Young”。
跑车内,两个声音发出激烈的争吵。最后到底是“Young”赢了。
“明天先赌他来不来吧!”张扬不死心地嘟囔了一句。
“数据重启,当然一切得听我的!”Young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没瞧见,从昨夜到现在,这小子一共瞧了我183次。其中视线停留超过20秒的,有17次。”
“你懂个屁!”张扬愤愤地咒骂了一句。
“呵呵!”
Young低低地笑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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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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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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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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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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