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桑院的正屋里放了一架绣架,上头扎了针绣花,玻璃纱上头是绣了大半的荷花图,绣箩里头深深浅浅七八种绿色,草绿青绿墨绿苍绿柳绿……每一根都分成四五股,一副绣画上头插着十来根针,光是一片荷花叶就分好几层。
荷花不比别的花,叫是叫没骨头花实则是最有根骨的。一朵显不出她的好来,定是一枝一叶,清荷带露才得其神韵,不似杏李,只绣得紧凑富足,拿金丝银线一勾,热闹就出来了。
坐在绣架前的人儿身着一袭粉色长裙,浅粉色丝线在裙裾边勾出几朵樱花来,略显素雅,白色与红色的丝线在肩头与袖间绣着几只娇蝶。腰间一条月白色腰带,腰带边际用竹青色的丝线绣着密密麻麻的藤纹,外罩着一件青丝纱衣。三千青丝绾着一个凌云髻,斜插着两支玉色隋竹钗,朴素中又透着丝丝的清雅。
窗台上摆着几盆花卉,八九月的天气中愈显的浓香馥郁,叫风吹散了,萦绕在午后的屋内,叫人心情舒畅。
外头蓊蓊郁郁的树挡住了热烈的太阳,撒下一片又一片的绿荫。下人女使们都各司其职,抽空儿在绿荫底下歇歇。
“姑娘,最新的消息。天家早朝时当廷斥责了三驸马,皇后娘娘的禁足还叫延长了时间,外加抄写佛经三百遍。娘娘一句话也无,都受了。”茱萸顶着外头烈日,脚步匆匆,将刚收到的消息即刻告知林乐曦,“三公主手里的生意全叫天家夺了,还在勤政殿里头训斥了一回,声音连外头一丈开外的人都听见了。”
林乐曦手里的绣花针全然不见受影响,依旧在玻璃纱正反上下自由穿梭,林乐曦又快又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既然天家没有叫三公主好过,那想来余下参与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罢。”
“姑娘料得真准,确实如此。甄贵妃也叫禁足了,只是由头却不是这个,只说是不小心触怒了天家方才禁足一月,四殿下身边的人倒是有好些个臂膀都叫刑部的人折了去”茱萸恭敬道。
“那旁的几位殿下呢?我好似许久没有听见三殿下的消息了。”林乐曦微微抬眸看去。
只见茱萸垂头敛眸,低声道:“三殿下自上一回被天家勒令闭门思过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奴无能,收不到有效的消息。”
林乐曦闻言,眼眸一沉,冷笑道:“我原先也以为难不成这位殿下转了性子,可惜了,妆相的本事也不见比从前高明多少。”
茱萸不解:“姑娘此话何意?奴不明白。”
林乐曦却摇头不再言语,菖蒲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艾草,艾草见状点头,菖蒲这才将手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交给茱萸:“这是前几日大爷从扬州寄来的,说是簿姑姑从林淮氏旧物当中发现的。原本也只是想给几位老爷查案子方便才想着要从林淮氏身上下手,翻出了旧物来查看。谁知道,这一查看便发现了这些个物件。”
春暖花开的织锦帕上完整无缺的放着几样东西:一串钥匙、一张小小薄薄的似纸似布料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一块已经生了铁锈却有好些个血点子的像箭头锋利的利器。
“这,这是!”
菖蒲微微颔首:“都是当初林淮氏帮着她背后主家做事的力证,那写满了小字的布料是被缝在袖子上的。若非簿姑姑觉着林淮氏做事不会不留后手将衣裳都一件件拆开了细瞧,不然根本发现不了。原来指使林淮氏做事的并非甄家而是三殿下!”
菖蒲也觉着诧异,三殿下那时候年纪也并不大为何就偏偏挑中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林家六房呢?后来她明白了,越是这样叫嫡支压制地极难有出头之日却想出人头地的旁支才能做些旁人极难察觉之事。林淮氏野心极大,不然当初也不会对林家老太爷动手了,三殿下抛来了橄榄枝,想着自己儿子以后的锦绣前程自然是要想法子助他一助的。可惜叫姑娘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头还有十八殿下暗中出手,岔子大发了不好收场了叫天家发觉了端倪,这才让他闭门思过。只是本就不服气的人压制再久也不会服气,只好借着反省己身的机会顺着林淮氏的路子继续在江南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事。到如今叫簿颖翻了出来。
“那姑娘,咱们可要反击?天家斥责三公主与三驸马,便是知道几位殿下插手江南生意场的意思了。三殿下在江南借着林家六房做下的局经过几年发酵自然不比以往。若是不借今日一举打破,奴怕后患无穷。”茱萸是知道其中利害的。
林乐曦点头:“是要收拾的,可是仅凭江南一事是不够的。还要别的。你再看看,那块铁器,能瞧出来些甚。”
闻言,茱萸拣了那物什细细看:“瞧着倒是像箭矢上的箭头,可又格外锋利些。如今虽有些生锈,可锋芒毕露。姑娘,奴还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那布料也就罢了,这铁器与钥匙又有何用处?”
“如今且不急,等卓大人从江南回来咱们再细论。”林乐曦心里早早有了主意,“阿晴去荣国府贺喜怎的这时候还不回来?菖蒲,让人瞧瞧去。”
庄宿阮有孕的消息很快地送到了林府,黛玉自然是要去贺喜的。这不,今日一早她便带着林乐暖去了荣国府看望。
“诺。”
菖蒲答应了正要出去,谁知才揭了帘子要抬脚出去便看见了黛玉身边的白珉耷拉着脑袋,脸色略不自然地进了维桑院:“姑娘,二姑娘身边的白珉来了。”往里知会了一声,自己出去迎她。
白珉正垂着头慢慢地踱着步子拖着时间往维桑院正屋去,神色无奈,心底苦涩,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向大姑娘开口说明今日变故。谁料菖蒲一眼便看穿了:“姑娘今日有事,有话你缓些说。”
“菖蒲姐姐的一双明眸果然洞若观火,甚也瞒不过姐姐的眼睛。”白珉苦涩一笑,很是无奈,她就知道大姑娘这关不好过。可有甚办法呢,难不成还能阻了年迈的外祖母合理的要求?
菖蒲跟在林乐曦身边多少年了,在后院里同那些油条子打了多久的交道了。她一看便知道二姑娘定然有事,这事姑娘心里不大痛快。“别的不论,记住我的话便是了。”
白珉也不再多说,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忐忑进屋,见林乐曦正臻首专心致志地坐着绣活,低声请安后道:“回大姑娘的话,姑娘应了荣府老太太的邀,留在府里住几日。”
此话一出,满屋皆寂,鸦雀无声,唯有窗外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蝉鸣。
艾草留意着林乐曦的反应,转头瞪了一眼菖蒲。不知道姑娘今日心情不好么?怎的不曾好生关照!?
菖蒲听见这话的开头便知道此事不好,林乐曦半晌没反应,只是依旧低头注意手里的针法。看着艾草过来的眼神,菖蒲无奈耸肩,我哪知道这小妮子一开口就直往枪口上撞啊!
见菖蒲也一脸尴尬,艾草转头便将目光落在了此时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白珉身上。怪道派了白珉过来,葶苎一向跟在黛玉身边,这时候怎好擅离。蔓渠性子烂漫,有些事情她不好说。只剩了个白珉与姜荨,姜荨又是从二等里生上来的,不如白珉是从百善堂里出来的让林乐曦来的安心。
白珉知道这是个棘手的事,可她也没得选。只能希望大姑娘大人大量,体贴入微了。
半晌,林乐曦轻柔的声音似淙淙流水,滑过这里所有人的心间:“回去收拾阿晴的东西罢,既是短暂停留,也不必带许多东西去,只拣紧要的过去罢。同林勇家的说上一声,派个可靠的人跟车,让陈耿家的一道去,左右这些时日也无事。就说我的话,林家二姑娘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别叫那些肮脏的沾了身。否则回来上香去,佛祖是不会庇佑林家诸人的。”
话调很轻柔,可白珉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荣府这个大染缸里的那些个不好的万不能入了黛玉和林乐暖眼中耳中,不然她们这些个做下人女使的便是头一个落罪的。
“诺!奴自当谨记大姑娘的教诲,绝不叫姑娘有半分的不好。”白珉立时下跪俯首答应。
陈耿家的看着繁英阁里头女使们有序收拾东西,偏头悄声问道:“好端端的姑娘怎的就应了那边府里老太太的邀住下了?此前姑娘不是还与大姑娘说好了要早些回来晒桂花的么?早桂早早地都备好了,如今可好,大姑娘吩咐让蒹葭晒了。林家如今在都中本就尴尬,虽则亲戚大都有些权势,可江南那边的事一出,大家都观望着呢。这时候姑娘留下,岂不是叫有心人看府里的笑话。”
白珉摇摇头,她也不甚清楚黛玉此举用意:“姑娘从未明说,连葶苎姐姐也只是无奈摇头嘱咐我过来好生收拾。我想着大抵是主子们的打算,咱们做底下人的为了防止有心人打探,总是要瞒上一瞒的,免得叫人瞧出端倪来。我去回话时大姑娘瞧着神色平静并无有何异样。指示大姑娘身边的几位姐姐看着……难不成又有不好的消息了?”
她们一大早就出门往荣国府去了,府里如何尚不知晓。且若是有关曲家一事,大姑娘多半是不叫人知晓的。
陈耿家的听见这话忍不住叹息:“具体消息除开林勇家的和林福家的便只有维桑院里头贴身女使知道了,我只晓得大爷使唤了人家来,单从面色看,恐怕确是不好事。可又想着这些时日街上坊间闲话,江南那头只怕与几位殿下牵扯上了关系,连后宫里头的几位高位娘娘都叫受了牵连,何况深陷风波中心的江南呢。天家虽未对四殿下如何,可贵妃娘娘却受了斥责,皇后娘娘的禁足不减反增,连三公主三驸马都叫当廷斥责。可见雷霆之怒。我是怕荣国府与甄家来往过密,姑娘这时节留在那府里会叫天家心底觉着林家心有二主。”
陈耿家的跟着林家的两位家主这么些年了,又在都中待了这许年,当年煊赫的四王八公到如今也不过只剩那一二家尚得天家重用,余下的不过是看着祖上的功劳与苦劳罢了。自多年前刺杀一事开始,朝堂总是不甚安稳。总觉着底下暗流涌动,有什么要来,但是却又迟迟不出现。
白珉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回头定然与姑娘说。那是非之地待不得,早些回来方是。”
“若是不出意外,”陈耿家的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往远处投去,“大姑娘及笄之前,太太定然是要回来的。”
白珉一顿:“天家当真……要绑着林家?”
陈耿家的微微摇头:“至少,不会放过大姑娘手里的东西。”
这边陈耿家的正与白珉说起这些,那边艾草也与林乐曦说起这个:“姑娘怎的就让二姑娘去那边府里小住?二姑娘心思单纯,那老太太和二太太各有筹码各有打算,二姑娘若是不小心叫搅和了进去,那可不是小事。”
其实艾草担忧的是这个,她深知自己姑娘是有大抱负的,若是叫那些个不着调的拖了后腿可如何是好。
林乐曦含笑摇头:“她去时我便算着了那老封君有这打算,到底还有太太在,打断骨头连着筋,要如何断?像咱们当年苏扬时那般的闹?自是不能的。太太念着娘家,可父亲不会。父亲一向都极有打算,绝不会用自家给别家做铺路的垫脚石。”
在他们这些男子看来,仕途总是要比别的更为重要些。
艾草一听便知道林乐曦这时想到曲文君了,咬着嘴唇踟蹰着劝慰道:“姑娘,终有一日咱们能为那些故去之人狠狠出一口恶气的。”
林乐曦剪断了手里的线,看着外头从茂密的树叶缝隙里穿透过来稀碎的阳光:“你看,外头的阳光是那样炽热而耀眼,可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子撒下来的阳光破碎却格外柔和,斑驳成影。你说,我该成为哪个?”
艾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夏日晴好,暑气不减。是啊,她家姑娘那样好那样执着的人,柔和耀眼,不该成为世俗下的牺牲品可偏偏到最后又不得不往这条路上走,不能回头。因为她每踏过去一步,印上脚印的地方立刻就会被火焰吞噬,她没得选择回头,一旦回头了,从万丈深渊里窜出来的火焰就会立时将她卷下去吞没,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m.xiumb.com
皇权至上的游戏,墨守成规的世俗,林乐曦一个姑娘家要孤身一人的闯荡,凭着那一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与倔强、孤勇,挺到最后。
荣国府,贾玖看着来来往往却鸦雀无声的院子,笑道:“妹妹教导有方,瞧瞧这一院子的人,井然有序,谁也没碍着谁。我便不能。”
黛玉坐在紫檀木雕镂空花纹的宽椅上,闻言看了一眼外头,淡笑道:“家里规矩早前便立好了,都是做老的人了,自然是知道规矩的。阿玖姐姐身边的女使不也是极为懂事的么。”
穿着一身银纹绣百蝶镀花裙,缕金挑线纱衣,双平髻上带着一支三翅莺羽珠钗将整个发髻固定,前面是一根凤尾含珠赤金簪,后头还带了一个鎏金红宝石玫瑰步摇。与之对称的是左边有五瓣梅花银步摇,还带了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压鬓簪。点翠鎏金耳坠子随着她手里一剪梅月色满园折扇的摆动出来的微风一前一后小幅度地摇晃着。
她难得穿戴得这般夸耀,拿着折扇的左手手肘往宽椅的扶手上一放,稳稳地坐着,微微笑着,不自觉地便带出了这几年养出来的气度。
“就你嘴甜,会哄我高兴。”贾玖看着右手边坐着的妹妹,心里不禁暗暗点头,轻轻摇着手里的象牙篾丝编织团扇,禁不住笑道,“嫂嫂有了身孕本该是大喜事,只是珠大嫂子怕是心里不大爽快。我昨儿叫三妹妹拉着去了大嫂子院子里瞧她,好好的人瘦得不好,气色也差。姊妹几个轮流去瞧她,她也只蔫蔫的。二太太又因着嫂嫂有身孕不好管家重新接了管家权,如今忙着收拾嫂嫂留下来的帮衬呢,哪里还有心思看顾大嫂子。”
黛玉眼帘微垂,外祖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随意评判以免落人口舌。眼眸流转,重新看着贾玖时又是一派温和澄澈了:“到底肚子里还是有个小孩儿的,大嫂子哪里真的肯舍得让孩子受罪。想是身边人少孤寂,姊妹们常去瞧她,与她多说说话便好了。”
贾玖知道黛玉随了她阿姐林乐曦的性子,不会随意插手他人事,况她原也没想着要黛玉作什么,只不过是找个靠得住的人发发牢骚也就罢了:“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府里头府外头都心浮气躁的。”
“许是知道卓大人的奏疏到了。”黛玉看着姜荨端上来的用井水湃过的切好的蜜桃瓣儿,笑着示意贾玖尝尝,“阿姐着人送来的,我脾胃弱吃不得这许多,阿玖姐姐尝个新鲜罢。”
贾玖看着那带着水珠的蜜桃,笑得眯了眼睛:“今年天热,好些个水果收成都不好,这桃子连老太太屋子里也难得见呢。不成想你倒是大方,上来便是一大盘。若是叫几个姊妹知道了,怕是你这院子便要没了清净。”
黛玉心神一动,知道这是再提醒她呢,笑道:“阿玖姐姐说笑了,不过一盘子水果罢了还能抢不成?多的我也没有,阿姐差人送来的,不过那些个,不过几日也就见底了。这桃子也不好存,放久了容易坏,还是早些吃了才好。姜荨!”
“诺,姑娘可有吩咐?”姜荨又上前来。
“你算着外祖家的几位姊妹,珠大嫂子与二嫂子都有着身孕吃不得,一屋送几个表表心意。余下的给外祖母和两位舅母分了去。”黛玉仔细算了算,一圈下来,自己院子里再预先留几个出来,两筐子也就差不多了,“还有的你们几个并跟着来的使唤的分了去,久了可就真吃不得了。”
姜荨明白她的意思:“诺,奴这便去办。”
贾玖看着沉稳着吩咐事的黛玉,握着团扇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着的右手用银签子插起一块来,眼睛微微眯起,道:“这桃子瓣儿大汁水足,怕是上品。”
黛玉闻言,不动声色地停了摇着的团扇,伸手端起了白釉描金绘游鱼嬉戏的盖碗微抿了一口:“大热天的喝热茶的,满府里怕是独我一个。”
“姑娘家的身子最是重要,好好养着方是正理,喝温水又不是甚大事。”贾玖见她扯了话头出去,心底便有了几分猜测,这样好的蜜桃怕不只是林乐曦备的,定然还有旁人送的。
黛玉见贾玖微微下垂的眼角便知道她这是有猜测了,盖子刮着茶末子,笑道:“内府按着例分给几位殿下送去的,十八殿下又差人挑了些送了来给阿姐。阿姐又让陈耿家的带了来给我,故此多的也没有,尝个新鲜也就罢了。”
“原来如此,我道呢。”贾玖言笑晏晏,心道果然是十八殿下。
姜荨跟着葶苎做事麻利得很,不过两位姑娘说话的功夫早就将东西分派妥当了,带着两个二等女使亲自往东跨院去。
复安院在东跨院里头,贾赦一家子都在里头住着。原先贾赦祖母划分时便想着给两个孙子一个东跨院一个西跨院,不分厚薄,贾赦又是嫡长子,东边也是相称的。可是谁料到,贾代善去了,贾母便叫贾政住到了荣禧堂。好歹贾政念着张家老二在礼部,空着正堂,倒也睁着眼闭只眼囫囵过去了。后头贾琏成婚,贾赦与贾母打太极讨院子没讨出来,又不想儿子住到贾母后头的那处照壁那边去,只好暂时委屈贾琏夫妻在东跨院里头的复安院里住一住。好在复安院是东跨院里除开贾赦与邢夫人住处外最大的院子,也能安的下这些许人。
姜荨过来时贾琏刚回来:“哟,这不是林妹妹这边的女使么,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庄宿阮刚帮着贾琏换完衣裳,见了她笑道:“可是林妹妹有事?她难得差人过来寻我的。”
“大姑娘方才给姑娘送了蜜桃来,姑娘说不好自己独享的让奴送来。知道二奶奶吃不得,故此送的也不多,尝个新鲜也就是了。”姜荨垂着眼眸不去看贾琏,笑道。
庄宿阮看着奉上来的水蜜桃,惊道:“这东西今年可少见!你家姑娘得的倒是不少。”
虽是一句调侃,却也是说的实话。姜荨依旧那样一副笑容:“大姑娘本也不多,是殿下差人送来。姑娘这才有的。”
贾琏闻言,与庄宿阮对视一眼,得,林家与闻立哲算是绑死了。
“既是殿下送来的,那让你家姑娘自己吃便是了,倒还分给我们。”庄宿阮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笑道。
“姑娘说大姑娘差人送来,拢共两篓子,本也不算多。姑娘自己脾胃弱,这寒凉的桃子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这桃子又最经不起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太太也有呢。”姜荨解释道。
这话中音庄宿阮如何听不明白,送来的时候便已经将他们算进来了。不然依林乐曦对黛玉的关心,如何会不知道她脾胃不好吃不得这等凉性果子还差人送了两筐子来,显然是要她送人做人情的。这林乐曦,还真是想的周全。
“既然是林妹妹的好意,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庄宿阮笑道。
姜荨屈膝一福,道:“给二奶奶的送到了,那奴便告退出去了,还有几位姑娘未送呢。”
“你自去罢。”庄宿阮看着姜荨出去了,方才转头对贾琏说道,“这林家两姊妹如今可愈发出挑了,一个想的周全,一个做的滴水不漏。一个二个的,将来若是都有个好前程,这林家只怕是只有咱们仰望的份儿了。”
贾琏伸手给她捏肩,见她舒展了眉头才道:“你可别忘了林家还有个正当年的小子呢,若是他在明年的殿试上叫天家刮目相看,姑父都得往后退了。”
“林姑父在江南这些年,只怕天家的耐性都快消磨完了,退后也好,以免徒惹猜忌。”庄宿阮想法又不同,“那个三姑娘,别瞧她年纪不大,也是个机灵的。这么几个姊妹里,她独和惜春要好。要说她清高,有些时间圆滑的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要说她过分懂事罢,又能缠着你头疼。这林家,倒还真是稀奇。”
“我瞧你这意思是想说这林家大姑娘有本事罢。”贾琏笑着说出庄宿阮的本意,“说起来倒也没错,这大姑娘确实个利害人物。瞧甄贵妃便知道了,不一样没拿林家如何么。”
庄宿阮笑着接过雁书手里的扇子自己扇着:“如今天家态度未明,甄家那头咱们却得退步抽身,再沾染不得了。否则惹祸上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琏却皱着眉头沉吟道:“可咱们如今不曾分家,便是我们不曾做的也能扣到我们身上来。”
“天长日久的,咱们府里如今是个怎样的光景有眼睛的人都看的明白,只是都不曾说出口罢了。你只管顾着来年的大比便是了,这边的事自有我来料理。”庄宿阮早先便有了主意,经过了贾珠一事心中愈发明朗,这样的泥潭早出去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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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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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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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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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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