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今日怎生吃的这样简单?”黛玉换了一身月白家居长袍,柔光水亮的缎面上隐隐浮现这竹叶暗纹。发上的头饰也拆了下来,仅用一根赤金镶蓝宝石的小凤钗梳起,连耳饰也不见。
林乐曦淡淡一笑:“荤菜可比素菜多,如何简单了。你坐下陪我说说话,暖暖如今跟着你住,我这维桑院比往日愈发清净了。”
“她这年纪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若不是瞧着阿姐打理偌大一个府邸,我也不会接了暖暖去繁英阁。”黛玉接了蒹葭递来的描金白瓷盏,笑道,“阿姐近日可累?咱们头一回在京都过年,事事都要按着京都的礼铺排。”
林乐曦点头:“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呢。你去了荣府一趟,看着那边的二太太如何张罗年关的?”
“我去时外祖母在珠大表哥屋子里,只是瞧见了路上下人们来回走动,也不见得有如何忙乱,竟然有些闲散。”这也是黛玉不曾想到的,平常人家一近年关忙碌是常事,脚不沾地都是有的,怎的荣国府这样的国公府第居然是两副模样。
林乐曦轻蔑一笑:“我若是说她们并不如外头所言那般繁华,你可信?”
“我自然信,如何不信。阿姐想说的,我瞧出来了。”
“既然瞧出来了,心里明白便是了。外头不必表现出来,免得徒惹非议。”林乐曦眼神一移,薄荷的筷子便伸去了那边的清炒时蔬,“你这年纪,开了年也就要八岁了。平常让你跟着我熟悉家中庶务,如今可有心得?”
黛玉诧异的看了眼林乐曦:“阿姐是想让我帮着管家理事?”
“自然是,不然我问你作甚。”林乐曦笑道。
“阿姐你可莫要玩笑了,就我如今这能力可别给阿姐倒添麻烦才是。”黛玉连连摇头。
林乐曦摇摇头:“你跟着我看了这大半年了,之前的礼单你不是做的很好,何必妄自菲薄。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宫赴年宴,经的多了看的多了,自然就好了。你身边不还是有陈耿家的帮衬,梁妈妈也是个中好手,若是不会的、拿捏不准的问她们也是一样的。我当初也是你这一般大的时候接手的处理搬迁事宜,一点点摸索着出来的。以后做的惯了,便好了。”
黛玉垂眸:“阿姐,你不担心么?”
“担心甚?担心你偏袒你外祖家?”林乐曦偏头看她,“我还不知道你不成?你母亲也许会,但你绝不会。”
闻言,黛玉粲然一笑:“阿姐若真的放心,我便勉力一试。”
“艾草,去将我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拿来。”林乐曦点着头慢悠悠的进餐。
“诺。”
黛玉看了一眼身边侍立的薄荷,道:“阿姐怎么让艾草去了?”
“薄荷到了年纪,她母亲来找乐姑姑求恩典。我想着她家也不是林家的家生子,是我母亲聘用的人家。薄荷是她家独生女,年纪也到了,如何好让她空等着。既然如此,那便要将后头的人提上来了不是。你身边的女使年纪最大的事葶苎,等她到年纪出嫁且还有些年头。只是后头跟着的人也要跟着培养着,万不能到了头接不上手。”林乐曦又喝了汤,放下筷子,净手漱口,说道。
黛玉点头:“我记住了,会让梁妈妈注意着的。”
“今年的年宴你跟着梁妈妈好生将规矩拣拣,荣府放在皇后身边的女官元春得封才人,又撞上虞嫔临盆之期日近。呵,这天家的后宫啊,又是一场好戏。”林乐曦冷笑道。
黛玉对于自家阿姐知道元春被宠幸获封才人一事并不惊诧:“我总觉着来年并不太平。”
“如何会是来年,今年年宴便已然不会太平了。”林乐曦似早有预见一般,一转身又转了话题,“回头让梁妈妈瞧瞧你的衣橱,找一套合适的衣衫出来试试,宫里可不比咱们平常去赴宴,处处讲究的很,还要时时注意避讳。里头的东西多的很,明日让簿姑姑再与你说上一回。再让卢平家的去给你量量尺寸,将春装做了。”
“阿姐~我衣橱里还有好些新衣裳从未上身呢,不必着急做春装,回头改改就是了。若是非要做,给我一匹白绫缎子做袄裙便是了。”黛玉想起自己那满满一柜子的新衣服,皱眉道。
林乐曦却不赞同:“这可不成,京都的风向素来变的极快。一柜子的衣裳改改能上身,可穿出去却是不能。若是怕浪费,少做几身倒也使得。金缕阁在京都有分店,我让林勇家的过几日带掌事娘子的进来,带了料子过来看看。若有何意的,不妨扯了做一两身衣裳。至于你衣橱里的衣裳么……这些事情梁妈妈这个办事办老的了,应当明白如何料理。你明日早上随我去厅堂听管事们回事,自己将来出去了也好做到心里有数不至于叫下面人糊弄了。”
黛玉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蔓渠打着灯笼在前头照路:“姑娘,大姑娘的意思是想着让姑娘帮衬着管家。姑娘为何不答应?”
黛玉搭着葶苎的手,紧紧裹着碧云挽月的鹅绒披风,慢慢的走着:“你们觉着管家是件简单的事不成?阿姐管着祖母的东西八年才有如今这般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模样,你们瞧那账房上的那些个支出。哪一家子来请问来送帖子的不打发几吊钱去,别个来请自然要回,一天的功夫这许多事若没有能干的管事,这些个再做不了。我原也觉着这有甚的,简单的很。可真当自己上手拟礼单了才发现里头有这般多的学问,人情世故、世情冷暖,既要得体也不能让人家抓着把柄,还得让人家自然而然的明白自家的意思,不能显得刻意,里头桩桩件件的,多的是我要学的呢。”
“姑娘才多大,大姑娘管了多久的家才有如今这番模样,姑娘自然也不必着急。”葶苎微笑着宽慰了一句,“梁妈妈与陈嫂子在呢,有她们相助,日子久了姑娘也能与大姑娘一般的。”
黛玉听见了,也不答话,只默默的走着。次日一早,早早的梳洗了便去了维桑院,跟着林乐曦往厅堂去听管事们回事。
“姑娘,”菖蒲进来,“回姑娘的话,林勇家的带着金缕阁的管事娘子过来了。姑娘可要见?”
林乐曦看了一眼一边也看她的黛玉,点点头:“也好,咱们这里的事儿都完了,让她们进来罢。”
“诺。”菖蒲转身出去,对着林勇家的道,“姑娘请。”
金缕阁在京都的铺子管事娘子姓高,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妇人。“奴见过大姑娘,见过二姑娘。请两位姑娘的安。”
林乐曦将手肘往扶手上一靠,笑道:“高娘子还没回去过年么?我以为今日来的不是高娘子呢。”
“主家有事,奴怎敢不来。况且,家里事有奴的婆母在,奴在不在都一个样,并不紧要。”高娘子笑道,“大姑娘可是要做春衣,奴今日带了好些个京都时下最为时兴的料子,俱是上等货。请主家过目。”wWW.ΧìǔΜЬ.CǒΜ
“阿晴去看看,可有喜欢的?挑了做衣裳。”林乐曦道。
林乐曦坐在一边,高娘子陪着黛玉去挑衣裳缎子。茱萸从外头进来:“姑娘,德信那边又有了新的信儿。”
“知道了,若是不急,且让他等等。若是急呢,那便等黛玉回去了我再见。”林乐曦有别的盘算,江北那边如何邸报至今未曾刊登,留在江北与扬州的人也没有消息过来,她不知道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得再看看才能下定论。
茱萸觑着林乐曦的脸色,犹豫着道:“奴瞧着德信的神色,怕是不好。”
得,这便是坏消息了。只是坏到何种地步却得听他如何传话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着急了。你带他去偏厅吧,等我料理完便过去。”
“姑娘,荣国府那边的请帖送来了。是贾玖姑娘亲自动的笔,说请姑娘与二姑娘一道去荣国府吃席。”菖蒲从甘棠手里接过请帖送进来。
林乐曦一看上头的日子,就在年宴结束后两日,笑道:“也不知她是真会打算,还是背后有人为她出谋划策。年宴后两日,若是好结果那不出两个定然瞧得出来。若是坏结果,用不着两日,片刻都会人尽皆知。这日子选的真是不错。”
“那姑娘,咱们去么?”菖蒲问道。
“去不去的,本就不在我。我与她家也不过点头之交,急赤巴拉的上赶着作甚。不过就是个才人,再如何晋封也不见得能一步登天。这趟浑水,谁爱趟谁趟去,我可没那闲心思。”林乐曦笑着摇摇头,将手里的帖子放到了桌上,“回头与阿晴说一声,让她带着暖暖去便是了。若是待着不适,找个借口早早回来歇着。后头咱们要走动的人家可还多着呢。”
“诺。”
黛玉最后还是带了一匹织金红锦缎、一匹湖蓝妆花暗纹缎外加她原本要的两匹白绫缎子回去。“回头让梁妈妈将今年要去年宴的那套衣裳寻出来,这些个缎子瞧着做个一二身便是了。”
“诺。”葶苎扶着黛玉慢慢回去。
德信在偏厅早已等候多时了,这会子见着林乐曦不慌不忙地过来,心底原本有些着慌的心绪也跟着慢慢安抚了下来:“奴见过大姑娘。”
“你且坐罢。可是江北有信儿了?”林乐曦自顾自坐下,等着德信说坏消息。
谁料德信却摇了摇头:“奴不曾听殿下说起过江北之事,今日奴来亦不是为了江北事。”
听见这个林乐曦才皱起眉头:“到底所谓何事?”
“蛮夷使团入京的随从当中混入了蛮夷可汗年纪最小的王子。使者前几日才发现的,说是上京都来见识大楚的风土人情。只是天家不大相信,想着怕是别有所图而来。”德信略有些无奈,“前几日这位小王子在主街上走动时遇见了咱们林家的马车,说是无心见着府上姑娘的尊颜。”
说到这里林乐曦大致都猜到了:“前几日出去的是乐晴,去荣国府探望她病了的大表哥。这位小王子不会想着要带阿晴回去蛮夷罢?”
“言外之意,是有这个意思。”德信也很无奈。现在的男子喜欢一个人都如此轻而易举,草率简单了么?仅仅是那惊鸿一瞥,便到了不肯罢休的地步?
这样的说辞德信都不相信,更遑论是林乐曦了。只见她冷笑出声:“怕是别有用心之人告诉了他阿晴身份的特别之处罢。”
如今大楚内部尚且不曾完全安定,蛮夷使者若是带着对大楚不利谣言回去,那北境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自会处理好此事,让他不必担忧。”林乐曦心思转了又转,想找出一个好法子让林家全身而退才好。
德信踟蹰了一会子,接着道:“殿下还说,年宴……天家权衡利弊,总有自己的思量。”
“这些我懂知道的,并不放在心上。他若是不安心,让他自己去想法子。告知我也无用。”林乐曦不知道,闻立哲对她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
闻立哲在从天昊帝处知道林乐曦生辰格外不同之后,心心念念了几日,总也找不到解答。却也谁也不敢说。也许是不希望林乐曦出事,也许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林乐曦身上有蹊跷,也许……最后能想到的法子,也唯有一个,找答案。他的人已经再去扬州的路上了,希望能从妙缘师太口中知道些别的消息。
林乐曦略一点头,抬手便让德信回去了。
“姑娘,您觉着德信的话有几分可信?”薄荷明显的觉出了林乐曦语气的奇怪。
“不管他有几分真假,横竖天家皇室想拿我林家开刀了。”林乐曦眼睛微微眯起。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在林乐曦身上出现,那便意味着她定了决心要快刀斩乱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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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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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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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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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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