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转出一个身影,穿着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尽皆遮住:“我来送药。”
闻立哲叹息一声,转身上前,伸手摘下她的帽子,露出真容来:“乐曦,你变了许多。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你也变了,不是吗?”林乐曦看着闻立哲,笑道,“我不过是做了有利于林家的决定,一如你,做了有利于自己的决定一般。你我并无不同才对。”ωωω.χΙυΜЬ.Cǒm
“确实并无不同,那你今夜来,所为何事?应当不只是为送药如此简单罢。”
林乐曦将手里的翡翠双鹤药瓷瓶子放在百宝嵌螺钿葵花几上,那双纤纤素手在黑夜的烛火下变的格外苍白:“我想知道,你来扬州除了养伤,可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我知道!崔云启离开你来寻我,自然有你的打算,可我不想变成一颗棋子,一颗被别人操控的棋子。所以,你最好不要瞒我,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乐曦,你的确有趣。”闻立哲邪魅一笑,“你说,我如果将你今夜来找我一事说出去,会如何?”
林乐曦微微一笑:“你不会,这一点我坚信。”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我是不会说出去,只是,我得收点儿利息。乐曦,你能给我些什么呢?我可真是好奇啊。”闻立哲看着淡漠冷静的林乐曦,“有些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能一直这样冷静淡定呢,我可是永远无法做到啊。乐曦,你倒是可否告诉我,这是如何做到的?”
林乐曦苦笑:“那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你要谁的命,我的命。”闻立哲一怔,林乐曦接着说道:“拿我的命,简单的很。只是别忘了,护我林家。”
“乐曦,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魔怔了,什么话都会说出口。信不信,随你。这条命,要不要,亦随你。”林乐曦一如既往的镇静,“崔云启那日来寻我,将京都之人会朝扬州下手一事告知于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从来不是什么天家最宠爱的最年幼的十八殿下,而是一头等待着时机的狼。既然选择来了,那便不如摊开来说罢。”
闻立哲看着这姑娘,温柔一笑:“傻丫头,你的命这么重要我做什么要拿走。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一直一直陪着我呢。”
“十八殿下,你难不成在做梦?”林乐曦看不懂这个变幻不停的人。
“你才刚说了,我是一只一直在等待时机的狼。做一下美梦,应当不要紧罢。”闻立哲调侃道。
林乐曦朝天一翻白,冷声道:“闻立哲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不想与你一同做梦。”
“你当真想与我交换?”闻立哲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站着的林乐曦,她那么柔弱,形容苍白,这和她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林乐曦低声一笑:“我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才敢这时候出来见你。你猜猜,我能带给你什么?”
闻立哲反手将那瓶药瓶拿过来:“这是常先生的药罢,那味道还是那么特立独行,叫人难以忘怀。乐曦,你的确变了许多。我总以为等我从岭南回来,就可以见你一面,告诉你我在岭南受的罪,让你好生安慰我一下。如今看来,你不嘲讽便是好的了。你为何找我?要知道我年纪的确是最小的,要夺位也得我上头的几个哥哥失败呀。”
“你来扬州不就是来找可以让他们失败的法子了么。”林乐曦精准的将他的目的猜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闻立哲无奈叹息:“你怎么总是能知道我的心思呢?”
“我也想知道啊,大约是我们有相同的目标罢。我查探过了,银楼首饰铺子除了几家他们真的不愿意开罪或者开罪不起的,余下的都是他们的了。”林乐曦将茱萸调查来的资料交给闻立哲,“这是我能给的全部,后面如何,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我能为有限,办不了太多。”
闻立哲走马观花似的将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张看完:“你拿这几张纸来糊弄我?崔云启一样可以查到。”
“既然崔云启能查,你又何必来麻烦我林家呢?”林乐曦现在时时刻刻将林家放在前面,如今她没的选择。
闻立哲现在真的有些恼火:“林乐曦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要是自己能查偏偏还要来麻烦你去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已经做的够明显了!”
林乐曦十分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要一直跟她强调这件事情:“固也一直在与我说你的真心,而我一直在告诉他与你这样一直用面具生活的人谈真心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因为我根本分不清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假意可做真心,真心亦可做假意。譬如今日,你在厅堂见我与如今见我,不就是两副面孔?你要我相信哪一个才是真的你?闻立哲,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一如固也根本不明白现在的林家缺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闻立哲无奈摇头:“你果然不信。你跟我见过的很多人不同。”
“呵,堂堂的十八殿下,才十三岁的年纪便见过了不少人。”林乐曦轻蔑笑道。
闻立哲立时辩驳道:“哎哎哎,你你别误会啊,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跟在母妃身边见识多了。那些个诰命夫人,谁家有女儿的总要在我母妃耳朵便唠叨一回,我母妃便会在我耳朵里啰嗦一大通。听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好啦,我跟你承认。之前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确实不是我本来的性格,只是可以伪装的,不然你父亲怎么会那么容易相信将江南收集过来的情报交予我。如今可好,倒是叫你个小丫头看了个一清二楚。罢罢罢,知道便知道,那又如何,你也拧不过我。”
林乐曦这才真的笑了:“岭南那边确实危险,我不欲多言便是不欲你身上多加枷锁。如今看来,我不说还算是明智的。不然光凭你身上这一道伤可还不够挨呢。”
“哎你怎么说话呢!我发现了噢,我不板着脸你说话便轻松随意许多,我板着脸来说话你又是那样一副事不关己高挂起的姿态。小丫头谁教你的这套对着我本人也可以两套面孔随意转换。”闻立哲看着眼底有了笑意的林乐曦,心里总算舒缓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林乐曦一直这样闷闷不开怀,那他怎么安慰啊。老天,他不会哄女孩子啊!
闻立哲默默腹诽着,林乐曦却是将那几张纸重新拿回来:“我知道你想让宁妃娘娘心里舒坦些,所以想让关家重回仕途。可是你也要明白,一个富贵习惯了的人家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你如何知晓他们不改?”
林乐曦微微一笑,低头整理手里的纸张:“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性本恶,改?难如登天。”
“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啊——”
“罢了,莫要在贫嘴了。我虽不知你来到底是为了京都插手扬州生意场一事还是调查甄家这些年来的作为,只是我要告诉你,无论是哪件,都没有这般的简单。光我调查便只有这些所得,可见一斑。”林乐曦有些忧心忡忡,“我如今倒是真的有些担心祖母的基业会否真的毁在我手里。到那时我可真就难辞其咎了。”
闻立哲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将自己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手炉放入她的手心,渥着她的双手:“你一到冬天手就冰凉,出来也不知道带个手炉。”
“带着手炉便过于明显了,我好容易说通簿姑姑她们几个帮我盯着门户,若是叫太太搜罗去了把柄,我可百口莫辩。今日出来见你已是极限,往后再不会有了。这些东西已然是我能做的了,余下的你自己瞧着办吧,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了。”林乐曦摇摇头,将手从他滚烫的手掌心抽离出来,“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会让老常大夫过来看一回,有事找固也便是了。接下来我会很忙,莫要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托词过来捣乱。还有,固也开年要科举,你也不可过于叨扰。
今日太太虽出来见你,也不过就是强撑着。我问过了,依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多半会早产,故此家里会闭门谢客。如果你有客人要见,请去外头,恕我们一概不奉陪。”
闻立哲支吾了一下,道:“甄家与薛家的帖子在路上我便接了,好歹这两家是要见的,旁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可真是会先斩后奏。”林乐曦神情又渐渐的黯淡下去了,“时辰差不多了,药擦了便睡吧。”
“你这便要走了?!”
林乐曦二话不说将帽子戴上,把手炉还回去,冷声道:“再晚,我回去便要吃板子了。”
看着林乐曦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闻立哲不可控制的笑了。
外头菖蒲等候了许久,见她出来,连忙扶着她回去:“小姐您今日怎的去了这许久?”
“喜怒无常,说话不通,也不知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林乐曦冷冷道。
“小姐您,这是抱怨还是生气啊?”菖蒲有些弄不懂自己小姐的心思了,笑道。
林乐曦摇摇头:“哪个都没有,只是单纯的觉着他与四年前那个刚来的人相差甚远。”
“人是会变的,小姐不也是这样吗?”
林乐曦笑笑不曾说话。
“小姐与殿下和解了?奴看着小姐眼底有了笑意呢。若不是知道小姐为人,在里头耗费了如此之久奴还真想冲进来呢。”菖蒲低头看路。为着不叫人察觉,她们可是费了极大的功夫。便是马婆婆她们也没有动用,出来二门避开外院守卫进来客厢,哪里能当真如此简单啊。
林乐曦快速挪动着步子:“若不是为着将话说清楚,我也不必如此狼狈。回头去查查,祖母在扬州这些年的经营我可不信就凭京都那些个草包三言两语便能轻易瓦解。”
“诺。小姐放心,茱萸会替小姐办妥的。绝对不会让小姐失望。只是殿下那边,有些难办啊。”菖蒲心有顾虑。
林乐曦在维桑院众人的掩护下回了屋子,摘下身上的斗篷,轻声道:“他那边我来办,你们只要将基业守住,一切都好说。”
“诺。”
薄荷取了热水过来为其净手:“小姐,二小姐那边今日早早便歇了。奴去探查过了,看不出来。”
“她若是不知道,那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可若是她知道,那咱们可得做好准备。不过,”林乐曦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还是相信她不知道。”
薄荷与身旁的簿颖相视一眼,微微摇头。簿颖无奈叹息:“小姐心思纯良,但愿上苍不会辜负小姐这片心。”
闻立哲看着手里的药瓷瓶子,嘴角掩饰不住,淡淡一笑:“丫头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可不能叫你再有戒备之心了。至少,对我不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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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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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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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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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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