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林乐旭看着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曲文君,泪珠不顺控制,挣脱眼眶的束缚,直流而下。
听着熟悉的声音,曲文君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扑在自就床边的儿子,笑了:“你还是愿意来瞧我的。”
“阿姐本也要来,可祖母那边亦是离不得人。无奈之下,只好取舍。我来见母亲,阿姐照顾祖母。阿姐说,是她不孝,不能守在母亲身边,侍汤奉药。要母亲原谅她,不要怨怪她不能来。”林乐旭哽咽着先将林乐曦为何不来的缘由解释了一番,继而接着掉眼泪。
曲文君微微一笑,艰难抬手为他拭泪:“傻孩子,母亲何事怪过你们。要怪,也是怪自己不争气。”
“没有没有!母亲很好,没有不争气!母亲比谁都好。”林乐旭急道。
曲文君见他急了,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母亲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林府如今可好?”
“父亲是巡盐御史,天天在衙门里忙活。儿子自从去了姑苏书院念书之后便甚少见面了。阿姐时常来信,说些家常。祖母病重回去的时候,家里都好的。就是父亲还特地派了人上京,说是京都荣国府的大太太身子骨不好了,要去探望。”林乐旭说的又急又快,不停抽噎,“只是祖母不好,已然卧床许久了。阿姐瞧着怕是不好,不敢擅离,这才没有来看母亲的。”
曲文君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学问做到何处了?”
“书院里的夫子教了四书,已经开始学五经了。再过不久,该学史册了。”
曲文君满意地点点头:“这很好。只是,不好一味读书,当心坏了眼睛。抽空,还该出去走走,见识见识风土人情。眼界学识不可局限于那一方天地。需知道,人生在世,不是只有读书科考这一个追求的。”
林乐旭擦干眼泪:“是,是。母亲说的,儿都记下了。”
见他一脸泪痕的狼狈模样,哑然失笑:“去罢,好生梳洗了,再过来陪母亲说话。”
“我不!我要守在母亲身边,哪也不去!”林乐旭固执地不肯让步。
曲文君拍了他一下:“男子汉大丈夫,很该注重自身修养。去!歇息歇息再来!”
曲文君中了毒病着,力气不大,对林乐旭来说不过就是小猫挠的一样,不痛却痒痒的。林乐旭看着曲文君坚定的眼神,还未上阵便亦弃甲。点点头:“那儿子去梳洗,一会儿便会!”
“啰嗦甚!快去!”
林乐旭跟着绿萝出来:“母亲到底出了何事?!别的尚且好说,这个,你且莫在瞒我!”
绿萝此前便得了曲文君的令,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小主子面前说漏任何口风:“少爷,您也莫为难奴了。娘子离开京都之时便已然不好了,能撑到如今,也是一大幸事。”
林乐旭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相信的,绿萝打听不出什么,不见得旁人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来。“既然母亲不让说,那我也不问了。舅舅那边?”
“老爷忙着边关事务,天家派了人下来。脱不开身。”绿萝开了门,“少爷,这便是您的屋子了。边塞苦寒,望您见谅。”
林乐旭打量了一番,精致自是没有,可该有的一样不缺。点头道:“母亲和舅舅都能过得出来,我自然也是能的。不妨事。”
绿萝看着这个时隔两年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少爷,心里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自己也辩不明白了:“少爷心志坚,奴自愧不如。热水已然准备妥当,少爷沐浴。一会子会有餐食送上来,还请少爷莫要嫌弃粗陋。”
林乐旭点点头,目送着绿萝出去。眼睛一涩,母亲,这几年您到底过的如何?为何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您为何不愿让我知道呢?
绿萝回来回话的时候,大夫刚走,拉住寒暑的袖子问道:“如何?大夫如何说?”
寒暑摇摇头:“毒素曼延很快,那些药都没甚用处了。如今,只能是熬日子了。”
绿萝脑袋上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失了力气。寒暑无奈摇头,叹息着送大夫离开。
怎么会,怎么会?!
还是曲文君自己想的开,安慰道:“我自己都没觉着什么呢,你倒先哭起来了。如今固也可是在呢,要是叫他知道了,这事儿可没法善了!”
“娘子!都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是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呢!”绿萝哭着责备。
曲文君微微一笑:“曲家如今,不就只有这几条路能走了么。要是我再撑着,弟弟可要如何?放心,我且有几日好挨呢。”
“娘子,奴只是希望您能平安!您这样好的人,栽在这样的人手里,很不值得!”绿萝打抱不平道。
曲文君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傻绿萝!我若是真能平安,那天家派人来边关作甚?监视我不成?如今朝堂庙宇一样波涛汹涌、暗流涌动,借着边关一事,可打通京都与边关来往的路径。咱们都是试金石。愿与不愿,从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可奴觉得您这样好的人,陷在这一摊污水里简直就是糟践了!”绿萝十分不忿,“明明天家手里有这样多的人才,为何非得用您这样一个弱女子?!”
曲文君摇摇头:“父亲在边关待了近二十年,可谓对其了如指掌。天家看中了父亲手里的那本图谱,想借着我们曲家人的手收服蛮夷,保边关太平。弟弟没有我在父亲跟前受疼爱,天家便觉着也许只有我知道这本图谱。故此,一定要我来边关。我如今这副模样,算是托他的福罢!他一直想让曲家为他效力,最后图谱没见着,还失去了一位得力干将。我倒是好奇,天家知道消息之后会是何模样。”
“娘子,都这样了您就别再说气话了!”
“没有气话,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不过就是望我的孩子好罢了。别的,一概都是浮云。我不在乎,又何来悲伤与不忿。绿萝,我有事要交与你去办。”
绿萝闻言,连忙擦干眼泪,道:“娘子说,绿萝一定不负您的交代!”
“这些马贼当真是嚣张跋扈!”曲靖将刚收到手里的文书狠狠地砸在案几上。
沈佳缝奉命来边关,闻言,皱眉道:“这帮马贼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过了年的居然还过来骚扰。烧杀掠夺一样没少干。”
曲靖撑着桌子,沉声道:“总觉着他们背后有人撑腰。若是今年解决不了这事,咱们都别干了!”
“可他们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咱们也不能兴兵啊。能做的,也就是跟他们似的,去突击一回。”沈佳缝翻着边疆疆域图,对于这样小打小闹的把戏十分不耐烦。
曲靖也是一样不耐:“可咱们的人马都是练家子,那些人一瞧就瞧出来了。”
“该派的人还是一样要派出去的,不然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此事,你不必操心了,我来安排就是。”沈佳缝将疆域图卷起来随身携带,转了个话题,“听说你侄子来了。”
曲靖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姐姐的心愿,怎的?不能见?天家也没有管臣子家事的权利罢。”
“这自是没有的,只是恍惚间听了一耳朵,所以来问问。”
曲靖打量了他一回,皮笑肉不笑地笑道:“你要是想见那便去见罢。横竖来的只有乐旭一个,我那侄女尚在扬州不曾来。不然你觉着不过这么些日子便能到了。”
沈佳缝讪笑两声:“不过就是个臭小子,没甚好见的。还是让他好生侍奉他母亲罢。哎呀!都这时辰了,我还要去巡视,这便告辞了。”
曲靖冷哼出声:“随沈参军自便。”
沈佳缝见曲靖生气了,知道自己贸然过问林家的事情惹着他了,连忙告辞出去。到底是人家家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评说。
“不过就是个粗鄙之人,居然敢对我家之事随意置喙!”曲靖最厌恶旁人对自己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不管他的用意是好是坏,他都格外介意。也许是童年时留下来的习惯罢。
扬州林府,百顺堂。林姚氏示意谷雨开窗,看着外头落着雨,有些惆怅。“林显家的,你说,江南烟雨,可好看?”
林显家的将林乐曦插好的花瓶摆在显眼处,闻言笑道:“江南的风景一向是最迷人的。这江南烟雨,自然也好看。”
“是啊,江南风景,是最好看的。”林姚氏似有所感,叹了一回气,强打起精神来,“以后,曦儿就要依靠你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谷雨她们几个,往后我是要放出去的。唯有你,是留在这里老的人了。有你在乐曦身边,我老婆子很安心。”
“老夫人在说什么糊涂话呢,哪里就这样了。奴也只是一个下人,帮到小姐的地方一样有限。往后的路如何走,还得看小姐自己怎么走呢。”林显家的握住林姚氏苍老的手,笑着宽慰道,“妙缘师太不是说小姐是福泽深厚之人么,以后啊,定然是能出人头地,安享荣华富贵的。您就安心瞧好嘞!”
林姚氏心里明白,只是始终是不放心:“淮氏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虽托了她,可她能为乐曦做些什么,也不过就是那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往后乐曦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只怕她也不关心。我要你点的灯,可好了?”
“老夫人的吩咐,奴哪敢不办好呢。在栖香寺和三清观,各点了一盏灯。三清观处,还特地立了块长生牌。”林显家的点头。
“既然办好了,那就好了。”林姚氏松了一口气。
“其实小姐她……”
林姚氏挥挥手:“有些事情不是咱们想如何便如何的。她的缘不在这里,迟早是要回去的。可我的根在这里,哪儿也不想去。”
“老夫人,您还是放不下过去。”
“她用命换给我的今生,凭谁,都过不去。”林姚氏脑海里住着一个身影,是个曼妙的女子,躺在藤椅上,脸色苍白却一脸安详,带着微笑,一直这么躺着。“我今生,不是为自己活的,是为她活的。若非有她,便没有我这安稳的日子。到这年头了,往事随风,除了咱们这些老人家,还有谁记得当年扬州那个才色双绝的姚家姑娘。可我能为她做的实在是少。点盏长明灯,算是对她来世最好的祝福了。”
林显家的从林姚氏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老夫人对小姐,也是祝愿?”
“文君为林家诞育子嗣,为林家做了那么多。我要是连她的孩子都护不住,那我可真是愧对于她了。”林姚氏自嘲一笑,“乐曦是个好孩子,比我当年还好。将林家的前途交给她,我很放心!”
林显家的皱眉:“可太太如今也生了二小姐。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会对小姐不利。”
“还有叶娘子在呢。她是个能人,说的动妙缘师太卜卦,教的了乐曦这些大家规矩,这样的人物,可遇不可求。不管她为着甚来我林家,我只知道,乐曦在她身边受教于她自己于林家于未来,都有好处。”林姚氏对叶翎很是恭敬,也很是信服。
林显家的明白:“老夫人放心,奴会辅佐小姐护佑林家的。”
林姚氏点点头,慢慢阖上眼睛,听着外头雨打芭蕉的声音,渐渐进入梦乡。
林显家的轻手轻脚地退出来:“侍候好老夫人,我去看看小姐。”
谷雨点点头,揭了帘子进去了。
林乐曦正给睡在身边的黛玉打络子呢,叶翎拿着书箱出来:“显大娘!你来可是有事?”
“我来找娘子,有些话,想请教。”林显家的放低姿态。
叶翎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来意,点头笑道:“请随我来。”
“显大娘想问小姐之于林家有何助益。”叶翎沏了一杯红茶来与她,“我喝不惯那些精致的,这普通平淡的反而更有味道。”
林显家的笑道:“娘子雅兴,我只是个粗人,不懂茶道。小姐她……”
“显大娘觉着小姐像不像当年的老夫人?”
闻言,林显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小姐比老夫人还强些。”
“曲娘子在边关不甚好,府里少爷已然过去探病了。能不能熬的过来,未可知呀!”叶翎微抿了口茶,叹息着摇头。
林显家的吃了一惊:“怎么,边关那边!”
“曲家势单力薄,不定能对付那些蛮夷。可若是天家插手,那结果如何,不必我说你也知道的。只此一来,无意于催命了。天明与人力之间存在的无非就是一个变数。若是这个变数能扭转乾坤,那天明自也是能改变的。可若是这个变数变的不好,那换来的可就是极其可怕的后果了。”叶翎看着面前有些皱眉担忧的林显家的,面不改色地说道。www.xiumb.com
林显家的未曾料到叶翎居然愿意同她说这些。要知道之前无论林姚氏如何套话,叶翎都只有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可今日居然说了这么多。
“叶娘子!你,你今日不同以往。”
叶翎微笑点头:“是不同以往。因为第一个变数出现了。”
“什么!”林显家的更为吃惊。
再接下去,叶翎便不会再透露了。“今日这番话,还望显大娘守口如瓶。”
“娘子放心,事关我林家前程,我自不会多嘴一句!”林显家的知道厉害。
叶翎点点头:“吃茶。”
林乐曦摇着悠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手里打络子的速度一点也不见慢。不过片刻功夫,挂着白玉蝙蝠的双钱结便打好了。
“拿去挂在床头,算是给她玩儿的。只不可入口。”
“诺。”乳母答应了一声,将络子带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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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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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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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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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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