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的杀生丸一直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擅长沉默的人,以往独自一人时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身边跟了邪见,事事都为他操心,事事都聒噪到不行,吵闹不断也没有把他沉默寡言的性格给改变。
说起来邪见也挺不容易的,面对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如果自己还不聒噪点势必会把自己闷死。
这就好比,对着一块石头喋喋不休,总好过自己也变成一块石头。
杀生丸回到殿内的时候,阿落早就被鬼灯揪着领子带走了。源玖纪的身体不太好,她需要休息,不能被长时间打扰。
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阿落还是以源玖纪的身体为重,憋屈地被那个比他心眼还坏的鬼给揪走了。
走后没一会儿,源玖纪就睡下了,而南野娜娜则体贴地替她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不动声色地推开门,一眼就能看到躺在里面,被微弱烛火的光衬得面容安详的源玖纪。m.xiumb.com
她躺在不知道加了几层的厚实被褥上,身上盖着一条稍微薄了些,却也十分温暖的被子,两只手伸在外面,指尖微微泛白。以前,源玖纪睡觉不会那么乖顺,躺的那么规规矩矩,她睡觉总爱动,翻来翻去,这边不舒服了就翻另一面,另一面睡得不舒服了就再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睡觉变得规规矩矩,乍一看就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要不是起伏的胸膛,杀生丸都怀疑眼前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她的脸颊,温度很低,却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不曾恐惧过,源玖纪是第一个让他心生恐惧的人。
放轻自己的呼吸,杀生丸慢慢在她身侧坐下。室内温度不断低下来,微弱的烛火在空气流动中摇曳,又慢慢熄灭,炉内为了添暖的火也消去了大半,那泛白的指尖就是最好的证明。收回还伸在她脸颊边的手,杀生丸将她伸在外面的两只手轻轻塞回了被子里,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以防寒气渗入。
他很清楚,想让源玖纪和他从头开始很难,她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可他却无法接受。
她想要打破闭环,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可如果一切回归正轨了,是不是她也就不在了?
这是一个了然于心的答案,他深刻明白,也抗拒着这件事发生。
伊邪那美那边他也问出了一些信息相关,只是可信度并不是太高,那个女人根本是疯子,和上面那些家伙一样都不可信。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玲的身份。
他问过伊邪那美,对方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瞬间就明白了,那就是玲的真实身份恐怕不简单。
或许是……她。
那个和毗沙门天差点就有婚约的神女。
如果真是这样……
看了眼源玖纪,杀生丸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并不残忍,相反他们把最残忍的事全部推给了源玖纪,让她受尽苦难,在痛苦的漩涡里苦苦挣扎,不得脱身。
毗沙门天的一句话,造就了水子的不幸。
而他,造就了源玖纪的不幸。
『你根本不信任我,何必约我单独见面呢?』伊邪那美的话犹然在耳。
在其他人看来,是伊邪那美有话与他说,实则不然,真正有话要说的是他,是他约了伊邪那美,只是她一直不肯见他,直到今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今日,选择那个小鬼进殿的时候,总之要揣摩透伊邪那美的意思,恐怕世间无人。
『她想要做什么?』源玖纪一定要做什么事,她瞒了他,而他不舍得用手段去逼问她,就只能来问伊邪那美了。
『怎么?你不信任那个孩子。』
『我不信任你。』因为源玖纪的事,杀生丸对伊邪那美产生了本能的厌恶。『你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答应她。』
伊邪那美笑了笑:『对我竟然那么警惕?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她呢?只要能离开你,与你,与天界没有瓜葛,我就会无条件帮她。』
『毗沙门天,不,我该叫你杀生丸,我很清楚,你不是毗沙门天,毕竟这一世沦为妖,连我都没有想到,作为曾经的神,如今的妖,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伊邪那美用言语狠狠踩着杀生丸,然而对杀生丸来说,神也好,妖也好,都不太要紧,只要足够强大就好。
他曾为神,现沦为妖,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伊邪那美眉心一跳,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个难缠的。『你觉得那个孩子要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伊邪那美,等待她回答。
伊邪那美自知和他聊,就跟自讨没趣也没什么区别,便把源玖纪的打算真假半掺地告诉了他。
实际上,伊邪那美也在忽悠杀生丸,这一点杀生丸是清楚的。
他听个半真半假,后面就靠他自己去理顺。
他大概能明白源玖纪的想法,只是他不会让她就这么消失的,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回去了他们可以找到。
在其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亦不会为谁停住脚步,其实本来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他是不是还会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最终走向玲,而将源玖纪伤个彻底不自知呢?有时候,杀生丸会想知道,在她心中,他到底是什么?她说她爱他,而她也的确是爱他,可为什么不说呢?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一起解决呢?是害怕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回顾那些所谓过去,在杀生丸看来,他和源玖纪错过的根本问题在于她什么都不肯说。
如果她说了,他们之间的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最起码,不会比现在更坏。
他想起闭环内的每个他在生命结束,合眼的一瞬,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身影,心就微微刺痛着。
不记得了吗?其实并没有,他没有不记得,他记得,只是不愿意去记得,怕这一丝记得背叛了对玲的爱。
他知道玲多喜欢源玖纪,也知道源玖纪多喜欢玲。
在玲生命终结的时候,嘴巴里念叨着的都是源玖纪。
她那么想她,却至死再也没有见过源玖纪。
在那个少女的生命里,源玖纪占了一个很重的分量。
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他和玲都伤害了源玖纪。
从相遇到离别,其实也就短暂一年的时间,但源玖纪却是杀生丸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这个秘密,直至死,那些杀生丸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源玖纪睡得很沉,她很疲惫,从来到这个时代起,她就一直显得很疲惫。翠子的身体应该很强健,但自从她进入翠子的身体后,翠子强健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一天天虚弱下来。这和源玖纪本身的灵魂也有关系,还有就是她和翠子之间依然有很多不同点。
一直睡得很规矩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杀生丸一怔,以为自己是不是把她弄醒了。谁料,源玖纪只是轻轻侧了个身,面向着他的位置。她缩着身体,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脸大半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毛绒绒的一颗脑袋。
怕她把自己闷死,杀生丸伸出手将被角往下压了压,让她的脸露在外头,避免被闷死在被子里。
她蹙着眉,很细的一道褶子,看样子睡得有些不□□稳。
杀生丸伸出细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去抚平那道细微的褶子,他不太喜欢她睡觉不安稳,相反的,他希望她可以安安稳稳,没心没肺。
只是这一点,太难了。
她心底压了太多事,从来不与人说,而她曾经对他说过,只是他没有兴趣。
渐渐地,她再也不袒露心事了。
想起那件事,杀生丸的心就止不住揪紧,他靠近过去,低下头在源玖纪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很轻的一个吻却如泰山之重,带着最重的愧疚和悔意。
对不起。
他轻轻低语,却是一字未进她的耳里。
他怕吵醒她。
也怕她睁眼的一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淡漠冰冷。
源玖纪这一觉是真的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睁开眼的一瞬,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拽在手心里。那是一双比自己还温暖的手,此刻正紧紧抓着她,给予她片刻温暖。殿内黑漆漆的,只有点点光线从殿外照进来,源玖纪眨眨眼,看清了握着她手的人。
杀生丸。
下意识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心里拽回来,源玖纪坐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她一动,杀生丸就醒了,睁开眼,金眸潋滟,冷漠的光在看她的一瞬转眼即逝化作了暖意。
“你,没去回去休息吗?”杀生丸有自己休息的地方,是鬼灯给他安排的。
醒了的杀生丸平静地盯着她,目光深邃,但眼神却有些不对劲,让她本能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杀生丸见她往后退,便倾身将想要逃开的源玖纪拥进了怀里。
双手搂着源玖纪,紧紧抱着,脸就贴在源玖纪耳畔。
那是一个带点绝望意味的拥抱,源玖纪不太懂他怎么了,但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不安什么?因为他们今天就要离开这个时代吗?或者,他知道了什么?
“你,怎么了?”
杀生丸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源玖纪。
细碎的发落在她耳畔,落在她颈肩,有一些痒,让她不适地想挣开这个拥抱。
可她一动,这拥抱就会更紧,让她特别为难。
杀生丸这样,让源玖纪很为难,她真觉得没必要,何必呢?但现在这样的杀生丸也让源玖纪感觉到了一丝诧异。这种状态的杀生丸她只见过一次,在玲差点死在冥道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又很快放下,她闭了闭眼,轻轻说道:“杀生丸,我还活着。”
杀生丸抱着她的力道松了松,可还是没有放开。
源玖纪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晰感觉到他此刻是多么的不安,暗叹一声,她还是选择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以安慰他。
除了这个方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杀生丸的不安源于什么,源玖纪搞不懂,也没想法去搞懂,她自己都很累。
杀生丸过了很久才放开源玖纪,这个时候的杀生丸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不安与他无关。他静默地看着源玖纪,源玖纪也看着他,过了会儿,源玖纪轻轻说道:“今天我们就可以回到自己时代去了。”
杀生丸垂下眼眸,没有回应。
源玖纪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回去后别总任性,对邪见好些,好好照顾玲,看到犬夜叉别总对他横眉竖目的,他终归是你弟弟……”絮絮叨叨的,源玖纪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像一个老妈子,什么事都要操心。
这话听着和遗言一样,杀生丸猛地抬头看着她,目光锐利。
源玖纪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看向另一个方向。
“回去后,我要回家了,日暮阿姨和日暮爷爷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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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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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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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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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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