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还没吃,但是两个小的都缩在一旁不敢喊饿。
陆兰儿烧了壶热水晾上,给雷松海和叶氏一人倒了一碗。
雷松海蹲在炕边,抱着头叹气。叶氏坐在炕沿儿上垂泪,她接过陆兰儿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又哭了起来,“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他爹。咱家五郎怎么就这么命苦。”
雷松海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茫然。其实雷家人长得都不错,只是雷松海因为一直都不太受待见,干活受罪占大头,所以看上去不但黑,而且有些显老。他往四处看看,声音沙哑的问道:“兰儿,五郎呢?”
“五郎刚才出去了,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啊?”陆兰儿问。
叶氏只是哭,嘴里喃喃着没法活了。雷松海也不停的叹气,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这俩人都属包子的,好欺负还窝囊,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说出来,就憋着,生憋。
陆兰儿有些烦躁,可是她算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虎头他们饿了,娘……”
叶氏这才恍若回神,道:“你去看看你爷那边摆饭了吗?”
陆兰儿撩起棉帘子出去看了看,回来道:“我看大伯母端着盆子和饭筐往主屋进呢,应该是摆饭了。”
叶氏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雷松海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最终还只是重重的叹气。
陆兰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我去爷奶那边说一声,就说爹娘不太舒服,咱们今天在自己屋里吃?”
叶氏擦了擦眼泪,道:“你带着虎头去那边吃吧,五郎呢?喊上五郎一起过去吃。我跟你爹……我俩不饿,吃不下。”
陆兰儿出去找雷五郎,雷五郎正好回来,估计已经托人帮忙传话了。他看见陆兰儿略有些别扭,“你又出来做什么?”
陆兰儿道:“爹娘回来了,看着心情不好。娘让我出来找你,带着虎头他们去主屋吃饭。”
五郎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他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甩着手跟在陆兰儿身边回去了。
主屋在炕上炕下摆了饭,炕上俩桌子,一个是爷们的,一个是孩子的。今天午饭是二伯娘程氏带着她儿媳妇小程氏一起做的,如今正是深秋,庄稼什么的都收了回来,交完所有租子堆进了粮仓。也正是因为这样,饭桌上的菜比较丰富。
中间是一大盆子炖豆角茄子,爷们儿和孩子桌上还放着一大盘子炒鸡蛋,和一大盘子土豆炖肉片。除了这些,还有一篮子棒子面窝头和一篮子二和面的馒头。
女人桌上就素了许多,只有一盆子烧茄子和一盆子炖白菜。不过茄子里放了油和不少蒜瓣,还算入味。除了这个,还有一碗大酱跟一篮子萝卜大葱。
陆兰儿一进屋,就听二伯娘笑道:“哎哟,五郎和兰儿来啦?咋你们爹娘没来呢?”
五郎撇撇嘴,道:“我爹娘不舒服。”
二伯娘啧了声道:“咋就不舒服了呢?这亲上加亲的事儿……”
“你少说两句!”雷老爷子发话,招呼道:“五郎,虎头虎蛋,上炕吃饭了。”
陆兰儿看向雷老爷子,只觉得这老头虽然看着是笑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鸷。她一直都知道雷老爷子迁怒不喜欢雷松海这一家子人,只是没想到连孙子辈都在他哪里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垂着头,走到炕下的桌边坐下,等着开饭。
雷老爷子的续弦姓孔,孔氏虽然辈分大,但是比二伯雷松远还小两岁,今年不过三十六。因为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大丫鬟的,长得也不错,和媳妇儿们对比起来更是年轻了不少。
雷老爷子十分宠爱这个少妻,虽然不说言听计从,但是也有着明显的偏向。譬如说她小儿子福宝,就能坐在老爷子怀里吃饭,而同岁的虎头虎蛋却只能和其他人挤一桌。
这顿饭有些沉闷,大家心里都有着心事。爷们那一桌大伯挨着自己大儿子坐,小儿子三郎雷鹤君不在,说是还从镇上读书,要等年前才回来。
陆兰儿不过看了两眼,二伯娘忍不住又道:“行啦,看什么呢?以后你可就是五郎媳妇儿了,自己要收心,知道吗?”
陆兰儿收回眼光,看向二伯娘,一脸天真的问,“二伯娘说什么啊,什么收心不收心的,我怎么听不懂?”
二伯娘抓着个二和面的馒头啃着,边啃边道:“三郎可不是你能想的,你毕竟是买来的,能给五郎做媳妇儿都是天大的福气了。知道吗?”
陆兰儿一阵无语,她如今这个身份才十岁,十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呢?
“行了,你少说两句。”孔氏慢悠悠的开口,有些不满二伯娘程氏口无遮拦。
五郎听着这些话有些食不下咽,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雷老爷子,问道:“爷,明年我能去读书吗?”
雷老爷子脸色一沉,挑起粗重的眉头看向他,“咱家什么情况你回去问你爹,读书是个费钱的事儿,也不是说谁都能读书的。当年你大伯抛费那么多银子也没读出个名堂来。咱雷家所有希望可都在三郎身上了。”
他这一番话没明说,但是也暗示了五郎读书怕是不可能了。
五郎咬了咬牙,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眼中茫然。
陆兰儿懒得从这里听戏,她很快的塞饱肚子,站起身乖巧道:“爷,奶,我爹娘还没吃饭,我能给他们带点儿吃的过去吗?”
雷老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陆兰儿,没搭腔。孔氏喝了口粥,慢悠悠的擦了擦嘴,道:“这怎么说不舒服就不舒服了呢?罢了,装些饭菜带过去吧。”
她这完全就是大户人家的做派,既不得罪人,却又能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明朝暗讽阴阳怪气,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她。
陆兰儿佯装看不出来,说了一声谢谢爷奶,然后用篮子装了两个窝头两个馒头,又拿了碗倒了一碗菜在里面,拎着篮子回自己屋了。
回去之后叶氏还在哭,雷松海还在蹲着。这幅窝囊的样子让陆兰儿真的浑身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照每人脸上甩几巴掌。她忍了忍,默默地想着这两个人老实又善良,对孩子好的地方,这才把火气压下去。
她将饭菜撂炕桌上,又拎着个罐子出去打了一罐子粥回来,“爹,娘,吃点东西吧。要是饿坏了自己,五郎和弟弟们该心疼了。”
叶氏颤抖的抽了口气,下炕去外屋拿了布巾擦脸。回来之后努力挤了个笑容出来,“兰儿这么快就回来了?吃饱没呢?”
“吃饱了,担心爹娘,就吃的快了些。”陆兰儿摆了筷子在碗上,心说不管怎么,叶氏和雷松海还是善良的人。他们对买回来的陆兰儿本身还是很慈爱的,虽然窝囊点儿,但是也不是没得救。
陆兰儿投了布巾递给雷松海,雷松海用力擦了擦脸,这才扶着炕沿儿站起身来,然后一声不吭的坐在炕桌边上,慢慢的吃饭。
她看着这夫妻俩,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便翻出旧衣服爬上炕,坐在炕梢借着外面的亮光补衣裳。
不过等五郎回来之后,她也知道为什么叶氏和雷松海会这么难受了。
“你爷爷他,他卖了五十亩地!说要把三郎送去京里读书,说雷家能不能光耀门楣就看三郎的了!”叶氏说完,转身扑到被卷上痛哭出声。
五郎也惊了,诧异的问道:“五十亩地?那可就是几百两银子了!二伯和奶奶难道没说什么?”
指望雷松海说话是不可能了,叶氏勉强从被卷里把自己拽出来,擦着眼泪道:“你这个小奶奶人精一样,吃了亏能不吱声?你二伯更是……你爷不想让你读书了,翻脸不认账。你大伯母只说给你治腿花了不少银子,可劲儿的哭穷。你爷说了,如今卖了地就供三郎读书,明年打算送七郎去开蒙,说你岁数大了,读书也读不出个样子。如今也给你娶了媳妇,让你收心……”
五郎气的脸都青了,他用力喘了几口,道:“那分家是咋回事?我听虎头说你们再吵什么分家的事。”
叶氏哭诉道:“你爷说了,想把咱家分出去。说让你去读书就分家,家里没啥银子,后面那些地也要留着给三郎读书用。呜呜……五郎,都是爹娘不中用,如今啥也没有,啥也给你要不到。”
陆兰儿从针线活里抬起头,问道:“不读书就不分家了吗?”
叶氏更是哭得厉害,话都说不明白了。
雷松海这才哑巴开口,道:“你爷说了,咱家现在不比从前,养活一大家子太难了。”
“也就是说不管五郎去不去读书,都把咱家分出去?”陆兰儿拧眉,“为什么呀?”
叶氏气愤道:“还不是觉得咱家没有劳动力?如今五郎腿坏了,虎头虎蛋还小,就你爹一个能干活儿的。家里少了五十亩地也少了一大把粮食,怕咱吃穷了呗。”
“他娘!”雷松海喝了声。
叶氏一顿,翻身又趴在被卷上,呜呜的开始哭了。m.χIùmЬ.CǒM
陆兰儿看了看五郎,轻声问道:“那爷说了吗?啥时候分家?”
雷松海垂头,半天挤出俩字,“明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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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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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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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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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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