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傀是什么?”朵朵反问,同时递过手中提着的篮子,里面,是一些足以果腹的食物。
秦川接过,大方拿起一只红薯,而后递给沐云和洛林。
洛林看秦川和沐云毫不忌讳地开吃,也就放下心中戒备。
“放心吧,这是机甲村,就算要你们的命,也不会这么没技术含量。”
在夜最深的时候,众人吃饱喝足,开始剥这场远古秘密最后的壳。
“真的有人能不吃不喝活下来吗?”秦川不解。
朵朵不答,看向洛林。
洛林点头:“自我傀化后,我父亲没有再刻意吃过东西。”
“这村里有七十二个傀笼,每个傀笼里也都有一个傀人,最初的那个傀笼已经合上超过六年,但里面的傀,还活着。”朵朵轻描淡写,依旧是纯稚的模样,似乎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残酷或者不对。
“为什么?你们要将人制成傀?”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变成那种不死不活的存在,秦川想起小男孩那张带泪的脸,分外不解。
“所以,”朵朵道,“你认为傀术是害人的?”
“难道不是?”xǐυmь.℃òm
没人回答。
而秦川也明白了众人沉默背后的原因,因为确实有人靠着傀术对抗了死亡,多活的那些年里,也一定帮助过更多的人。
但是……
术无罪么?
不见得的!
“是的,”朵朵承认,“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有害的,傀术也一样,而在于如何利用。”
而后补充:“完整的傀,正是这样的存在。”
“再完整,也不过是傀!”秦川始终无法认同这种观点,“你知道傀最初的意思是什么吗?是木偶戏里的木头人,指那些没有自我意识,只能任人操纵的存在。”
朵朵的笑容里出现一丝讶异:“难道,你们外面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能够操纵自己人生的权利吗?”
一句话,所有人再次静默。
确实,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没有能够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不但是他们,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无不如此。
所谓的能够选择人生,不过是在自我奋斗的基础上,一定程度改变人生的轨迹而已。
能选择的,从来不是人生,只是态度。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也会为此奋斗!
“既然都没有办法操纵,给他一种最完美的有什么错?他们能够更加专注地过完一生,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为之奋斗的事情,为什么要去纠结这种奋斗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对!”秦川突然拍桌,而后目光转向沐云和洛林,“为什么听见这种混账话你们都不吭声?!”
二人一致的表情,欣然接受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洛林还罢了,但沐云呢?秦川不相信,突然,一个恍惚明白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
“所以,”秦川问朵朵,“你就是那个完整的傀?”
“我是,”朵朵承认,“不过,我太老了,就快死了。”
“你想在结束生命之前,找到下一个能够成为完整的傀的人?”秦川继续顺着脑海中的想法延伸思绪,“而完整的傀,除了足够的服从性之外,恐怕还需要一种东西……”
朵朵含笑,看着秦川,眼神温柔,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秦川想到了,然而想到的瞬间,全身霎时不受控地发起了抖,随即起了一身汗毛:“需要见过天地和世界,还要自觉自愿,从心底里甘愿成为非人的存在,认可傀的合理。”
“是啊,”朵朵承认,“有点麻烦不是吗?那些逃不出去也没有逃出去这种反抗意愿的傀,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所以,二十一年前生下师家兄弟的人出去过?”
“是。”
“六年前,让师家兄弟逃脱,也在你的棋盘里?”
“是。”
“而师家兄弟在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也都被你甄别和挑选过?”
“是。”
“如果师家兄弟失败,你会择机挑选外面世界里,兄弟俩遇到的其他更合适的存在。所以,让师家哥哥回来,是因为……你已经选定了?”
这一次,没有爽快地回答,朵朵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连,而后,在沐云和秦川身上停留最久,又最终落到秦川身上:“虽然还有犹疑,不过,大致也算是选定了吧。”
秦川脊背发凉,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师家兄弟在其中,不过只是一枚引路的棋子,朵朵要等的人,或许并不是他们!
“既然还没选定,为什么突然将师家哥哥带走?”
“没人带他回来啊,”朵朵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我说过了,这得自愿。”
看秦川不懂,又含笑道:“是他自己要回来的,也是他,自以为可以对抗傀术而将通晓傀术的人一一送入十相门的游戏,通过残局杀死。”
秦川震惊,那个迎风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吃糖的男人,那个为了弟弟甘愿受尽伤害忍辱负重的男人,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
“不但如此,”朵朵尤嫌不够,“这个村子里七十二个傀笼里装着的傀,有一大半出自他的手笔。”
“所以,他能随时回来,也能随时带走村中的人。”
“他,已经是一只十分危险而且失控的傀。”
朵朵一口气说出许多,师古全身青筋爆起,但却少见的隐忍不发,只抿紧了唇绷紧了肌肉专注于机关。
因为他知道,争论并没有用,他需要的是尽快打开傀笼,救出自己的哥哥。
“五十年前,”秦川口干舌燥,由心底升起一股厌恶感,随时想要呕出来,“机甲村突然封闭,也是因为出了这样的傀吧?”
“没错,”朵朵笑了,“你确实很不错!当年也有一只这样的傀,很完美,我曾一度想将他制成最完美的傀,但是,他逃脱了,将机甲村的秘术带入十相门,背叛了机甲村。”
“背叛?”秦川嗤笑,“你难道从来不想想,他们有什么错?想要逃离这样恐怖的境地,又有什么错?背叛机关和傀术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自己吗?”
“我?”朵朵大骇,“我怎么会有错?我从拥有记忆开始就在帮助这些人,他们遇到过数不清的天灾人祸,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不存在了,历史啊,时间啊,从来都是一些冷酷的东西,你现在还小,等以后啊,会明白的。”
朵朵的声音苍老而且悠远,带着时间给人的惯有味道,只是,秦川却皱起眉头,根本无法认同这种观点。
而后,似乎是必然的,秦川突然抓到了关键:“你想要的,只是完整的傀?”
“是啊,”朵朵承认,“我的使命,从来只是如此而已。”
秦川已经有些明白,脑海中纷乱的芜杂中突然出现一根恒久以前就存在的红线,远远牵扯到了最初的时候,摧枯拉朽,历尽尘世的琐碎烟尘,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傀,创造你的那人将一身机甲秘术传给了你,希望你在历史的长河里将一切传承下去。可是,是谁创造了你?你又为什么心甘情愿,愿意如此孤独地作为一只傀活在人世间,活下去?”
说出这些话时,秦川的声音很慢,似乎在顺着脑海中的思绪,将思绪直接转化为人能够听明白的话语。
语毕,朵朵眼神里瞬间闪过一抹黑色,黑得纯粹,如同点漆黑墨……
是谁呢?
又为什么呢?
多少年了,朵朵已经记不清这些事情,她记得的只是,要找到完美的容器,将完美的傀术继承下去。
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呢?
为什么……
“让我来告诉你吧,”沐云突然插话,依旧是淡然的笑,他的一笑,刚刚那些被傀术魇住的假象便全都消散不见,“因为,你并不是第一只傀。”
说完,含笑看向秦川。
秦川不接他的眼神,也不接他的话,但她心中不得不承认的是,沐云已经明白了她的思路。
朵朵是傀,是完整的傀,而只要是傀,就无法拒绝人的问题。
但人,从来都是狡诈的。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制造了傀的那人为傀和传承机甲秘术的人选择了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才使得所有的秘术能够历过时光得以延传。
那么,如果,按照那人说过的话,世间万物都有一个隐藏的规律,找到这个规律再简单化为机关,一切的机关就都有解法。
朵朵呢?
本身就是一个精妙的机关吧!
而这个机关最致命和不符合逻辑的则是,她还具有智慧,还能进行思考。
是如同人一般的智慧存在。
那么,适当的机关联动可以实现人的傀化,如果,反向的破解,是否也就能真正破除傀术?
“你是被傀创造出来的,”秦川继续,“而创造你的那只傀显然忘了告诉你一句话。”
“一句很重要的话。”沐云跟上,继续讨好地朝秦川笑。
秦川依旧不理他,即使明白沐云刚刚装傻配合的举动更能赢得朵朵的信任,更容易打开她的心防,但秦川依旧对这种漠视自己安危的行为十分鄙视。
虽然,她也不过如此。
但,连秦川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在自己身上不值一提的东西,到了另外一人身上,就那么让她揪心和讨厌。
讨厌到,她十分想再也不理这个人。
“一句重要的话?”朵朵沉思,纯稚的脸上多了许多的沧桑,“是什么呢?”
“让我来告诉你吧!”师古在机关运转声里,迎风站定,猎猎的薄衣顺着晨风扬起,整个人周身换了一种气度。
而他身后,是完整打开的立方体傀笼。
傀笼内机关还在运转,嗒嗒的声响响个不休,每一下,都有一片契合完美的巨大木片从傀笼上剥落,一点点,一片片,最终,只留下破出木片之后站立的一人。
师古!
或者说,师家的大哥!
曾经叫作师古,后来又成为没有名姓存在的傀!
整只傀笼分崩离析,兄弟二人隔着一片狼藉相望。
“哥,我做到了。”
“嗯,你做到了。”
“哥,我说过的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嗯,你说过的,我记得。”
“哥……我们走吧。”
“好……”
声音却弱了下去……
而后,倒地……
抢过去扶起时,入手全是鲜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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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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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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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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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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