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当年娘娘怀着身孕,陛下只是将娘娘禁足,待诞下皇嗣再做处置。”林蕴衣跪倒在神色僵然的连槿脚下,语调凄凄地道出当年的惨事,“怨我当时识人不明,误被谢妃伪善所欺。娘娘临盆最需要人时,我却被谢妃刻意调离了禁宫,才致使谢妃有机可乘,暗害了娘娘与刚出世的您……”
“林司闺,您定是弄错了……”连槿扯开一个干硬苍白的笑容,“我籍没入宫前,本家姓方,长在掖庭,我还有六个姐姐……”
“您虽与娘娘的模样气质全然无差,但我一直不敢肯定,而未能与您坦诚相告。但,”林蕴衣抬起头,看着连槿那足以让她恍惚的脸,定定道,“就在几日前,我才确认了,您就是淑妃娘娘当年的孩子。”
“三月,您与太子殿下在祭天回宫途中遇险,可是被一村妇收留?”
连槿蓦地想起霜河边,那个好心且异常热情的妇人,心惊地颤声道:“她的夫家姓秦……”
“对,就是她!”林蕴衣素来冷肃的脸上也现出罕有的激动,却远比三日前与故人相见时的惊骇要少了许多。
“榴衣她当年与我一同都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娘娘临盆那日,在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她。是她奉着淑妃娘娘的意思,带着您离开禁宫,将您托付给当时的方学士。但没想到,不过几月的功夫,方学士一门也遭了劫难,才令您沦落至此啊!都是奴婢的过失,奴婢对不住娘娘对不住您啊!”
听着林蕴衣口中如传奇话本般的经历,连槿本能地摇头抗拒,不愿相信,苍白地辩解道:“你有何证据?空口无凭,我不信……”
“且不论您入宫前的身世与榴衣所言毫无相差,”林蕴衣知道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很难令连槿相信,但却是唯一的证据:“您自幼从未生病,六年前在掖庭的那场瘟疫浩劫中,唯有您一人存活下来,您就一点不感到奇怪吗?”
连槿并非从未对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感到过奇怪,纵是日后翻看过颇多医书,也找不出缘由而暂时作罢。可如今,被一个外人这般道出,她心中蓦地升出难以抗拒之感,不由得朝林蕴衣倾身:“你知道原因?”
“是榴衣告诉我的。这是因为,娘娘给您服下了一种能防治百病的神药的缘故。”林蕴衣仰起头看着连槿墨色的瞳仁一点点缩紧,“那是独孤家的至宝,独孤将军在娘娘入宫时,给娘娘当做嫁妆的。”
连槿愕然半晌,才回过神似的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看向掌心处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痕。
防治百病?是否,也能百毒不侵?
纵是前朝后宫风云涌动,太医院也是一如既往的静如止水。
赵太医一手轻摇着蒲扇,一手捻着他的山羊胡子,闲闲地倚靠在树荫下的敞椅中,在夹着浓郁药香的微风中闭目安神。
“赵太医,多日不见,近来可安好?”碎玉般清脆的嗓音将他从半睡半醒的混沌意识中拉出来,睁着惺忪的眼看向面前亭亭而立的女子。
“哟,是你。”赵太医认出了连槿,记起数月前,那件被自己说无药可救的宫婢最后却奇迹般好起来的窘事,再见到连槿不禁让好面子的他有些尴尬。
“还好,暂时死不了。”
连槿笑意淡淡地在赵太医面前坐下,“我早就听闻您家学渊源,承袭的乃是当年药王赵梨洲的衣钵。而您,在医药上的造诣也是我辈望尘莫及的。故而,我此番前来,只为请教赵太医一件事情,还望您能为我解惑一二。”
赵太医听连槿问得倒也客气,便也不好再拿乔,朝她抬了抬眼:“说吧,老朽若是知道,自当相告。”
“那我先谢过赵太医了。”连槿的笑容略微收敛,“我想问赵太医,这世上可有防治百病的良药?”
赵太医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现出些许异色,半阖着的眼眸猛地睁开,吃惊地望向连槿:“你怎么会有此问?”
连槿状似无意地垂下眼,“只因之前蘅芜殿瘟疫一事,便读了些医书,觉得那些药方着实难记,我便想着若是能有医治百病的奇方,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一劳永逸了。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若真有这种神药,那么大夫岂不都无用武之地了?”
赵太医搁下手中的蒲扇,长长叹了声,“你的这个想法,也不算是异想天开,这样的神丹妙药倒还真有。”
连槿在听得他的这番话后,心中陡然凉了七分。赵太医却因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益发浑浊的目光没有留意到连槿此时的异样。
“这本是我赵家不外传的秘闻,但眼下这神药早已失传百年,无人知其踪迹,你且当做故事听听便可。”
“这药其实却并非出自药王之手,而是由他的弟子陆青珞所制。相传,当时陆青珞制出得乃是两种神药。一种如你所言,可以防治百病,而另一种则是百毒不侵,纵是冰蟾瘴那样的剧毒,也是无惧的。”
“陆青珞很清楚,这样的神药一旦出现在世人面前,自然将引发你死我活的争抢。所以,他并未将其公诸于世,而是暗中赠送给了他的一位挚友。据说那人来自苗疆,极善用蛊,和陆青珞这个‘毒帝’趣味相投得很,常在一块研制毒物什么的。”
赵太医额头上的纹理沟壑层层叠叠,“我想想,是叫什么名来着……唉,想不起来,反正那人复姓独孤,还是当时挺出名的养蛊师。但自从数十年前在苗疆大肆清剿蛊术后,别说养蛊师,就连蛊虫都难寻踪迹了。所以一道的,连这神药也不知下落了。唉!”
“独孤”二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赵太医告辞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脚步踉跄地走出太医院的。Χiυmъ.cοΜ
她此刻的脑中混沌一片,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不断地在脑中闪现,姐姐们在弥留之际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秦五娘在她祭拜那灵牌时欣慰又歉然的泪水,天子曾无意在她面前呼出的那个“云卿”的称谓……
难道,自己正如林蕴衣所说,如秦五娘所言,她是……
连槿兀得止住步子,烈烈骄阳下,迎面而来的夏日微风,却吹得她不寒而栗,浑身冷战不止。
不,她还是不信!
她要去东宫寻林蕴衣,她要与秦五娘当面质问,她不能任旁人让她接受本不属于她的人生。
东宫的一切,只不过相去数月,如今看来却都恍如隔世般。
依旧恢弘的明德殿,依旧古雅的崇文殿,以及,每每看到便会想起他的承恩殿。
她明明记得去景延堂的路,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栖梧阁。
看着丝毫未变的陈设,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她离开前的熏香气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倚着门廊,不敢进去,胸口却仍是止不住地疼了起来。若她们说得都是真的,若她真是淑妃与天子的女儿,那么她与他,是什么?
“真是你吗?”身后响起熟悉刻骨的声音,恍若一道霹雳,直直地击向她已是千疮百孔的心,“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我……”连槿未来得及出声解释,就被一股大力从身后紧紧抱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你可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想你。”
“被那些糟心事缠身时,我就在想着,若是你尚在我身边,即便你只是那么静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也甚过眼下焦头烂额时的无人倾诉。”
“我知道我说的这番话很滑稽,也很荒唐。”祁珣无声叹了声,“我曾试着要将你忘了,将你彻底割离出我的视线,我甚至想用娶她人为妻纳旁人为妃的办法,强迫自己放下你……”
“当契胡公主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时,我第一反应竟不是担心如何向父王和契胡交代,而是庆幸上天的安排,没有让我再酿成终生的遗憾。”祁珣将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的连槿翻过身,定定道:“十年前,在佛像前的那个许诺,不只是你对我的不弃,也是我对你的不离。”
“待眼下契胡一事过去,我就亲自去向父皇求恩典,让他将你许给我。反正,如今我的煞神之名也是世人皆知,除了你,怕也没人愿意了。”
祁珣脸上的笑意渐深,却在触到连槿缓缓抬起的脸庞上,那无尽的苦涩与绝望时,而慢慢僵冷下来:“我已是这般低声下气,你还不满意?”
连槿偏过头,掩饰着眼中抑制不住泛起的湿意,轻轻开口回应:“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信满满,永远都以为万事皆掌握在你一人手中。你可知道,世事难料天意难违。”
“天意?”
祁珣唇角勾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话语,抓着连槿的胳膊,冷冷地一字一顿道:“天下早晚都是我的,我的意思便是天意!天意难逆?我现在便可让你知道违逆的下场!”
浑身戾气的祁珣,不由分说地将连槿拉向自己,带着满腔爱而不得且无处宣泄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屡屡违抗自己的她,直接拆吃入腹。
从心底涌出的恐慌与恶心,令她奋力躲避着与他的肌肤相触,但她的举动落在他的眼里,却无异于火上浇油,换来的,只能是他更恼怒的攻势。
面对几欲失控的局面,她终是无力地喊出心底不愿承认的事实,几欲泣血:“放开我,我是你的妹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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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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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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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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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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