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意图,彼此都心知肚明。国之储君的太子与金贵无双的王妹,对两国交好而言,都是一桩乐见其成的大喜事。
在众乐乐的欢悦气氛下,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心怀鬼胎,有人强颜欢笑。
“小连,你怎么了?”芷兰伸手在目光有些失神的连槿眼前晃了晃。
连槿猛地抽回神思,掩饰地垂眸,轻笑道:“最近琐事多,乏了些。”
芷兰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是为了那位契胡公主的事宜吧。我也听陛下说了,那位玉勾公主在契胡地位仅次于契胡王,等闲怠慢不得呢。”
“自然是不能怠慢的。”连槿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淡,“即便她此时启程,抵到邺京也是一月后,何况还得由太子陪同十日后才来南山。时间绰绰有余,不会出岔子的。”
芷兰看着连槿渐渐褪去的勉强笑意,想起她曾说过的对太子的心意,顿时有些明了,低低劝慰道:“我听说契胡人直爽不羁,这位公主想来也不会是小肚鸡肠难相与的女子。你日后与她多多处处,或许……”
连槿瞬时失笑,“你以为我担心的是不被那公主所容?那……”因顾忌着芷兰如今妃妾的身份,不忍心将“妾室”二字道出,便婉转表意:“那虚妄的名分,我从未上心过。况且我也只是个奴婢罢了,不敢妄想什么。”
“你也无需为我费神,如今,你应做的,是好好照顾他。”连槿止住芷兰的话语,探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唇边的笑意渐渐温暖起来,“我如今在宫中的牵挂,也就唯有你们了。”
南山行宫中涟漪阵阵,邺京禁宫也同样暗潮涌动。
沉禾有些担忧地看着手捧信笺,却愈发颤抖不已的身影,“娘娘……”
谢如湄恍若回忆般从信笺中抬眼,看向沉禾的目光飘渺,轻轻出声问道:“阿禾,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太子初入宫廷时的模样?”
沉禾被她这突兀的问话弄得有些愣然,但仍喏喏点头,“奴婢记得,太子殿下那时虽尚年幼,却甚肖陛下。”
“是啊,长得真像。”谢如湄自哂一笑,“不仅陛下,连我都毫不怀疑,他就是皇嗣。可惜,却是可惜了……”
尚不待沉禾从她语焉不详的一番话语中回过神,她就已将手中的信笺揉作一团,扔入事先已备好的火盆中。灼热的火光在她渐渐舒展开的眉间跳动着,像从地渊深处开出的妖娆花朵,带着致命的剧毒。
沉禾见谢如湄嘴角的弧度愈来愈明显,才上前大着胆子询问道:“娘娘,可是谢公传来好消息?”
谢如湄扇了扇眼前袅袅而升的烟灰,轻描淡写道:“他差点毁了整个谢家,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沉禾干笑着劝道:“谢公一时大意,受小人所害……”
“的确是‘小人’,”谢如湄笑着出声,声音却冷得几欲冻住眼前的熊熊焰火:“整整比他小了一轮的毛孩子,却也能把他,把谢家逼到如今的地步!”
沉禾默然,太子的手段,她确是见识过的。不仅能凭一个医女出身的沈秋心就将谢如湄从天子身边剥离,数十年恩宠不再,还能假他人之手将千里外的谢缙的兵权尽数夺去,差一点就因逆谋罪阖族尽灭。
眼下,契胡公主将至,两国私下和亲联姻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是,太子日后真有了契胡这座靠山,那么谢家怕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若是谢家垮了,那么她……
谢如湄抬眼,见沉禾一脸惶然忧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温然几近贴心:“阿禾,不必担心。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只要有我一日荣华,必将与你同享。”
谢如湄的目光渐渐移向火焰中,看向那已难寻的灰烬,眼眸灼灼,“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我谢家可不是他脚下的一只虫!”
晨曦将现未现,乃是一夜极黑之际。
东宫无人院落,“哧哧”的响声回荡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贺兰祈端着一豆烛火,打着呵欠从密道中缓缓走出,对着晦暗光线下的人影,睡眼朦胧道:“连个觉都不让人睡饱了,殿下真真是体贴臣下。”
祁珣瞪了衣衫不整的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酒色伤身。”
贺兰祈大咧咧地摆摆手,“春宵苦短的滋味,殿下不懂的。”
祁珣不再与他在这般问题上胡扯,从袖中取出一封已封好的信函,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很向往契胡女子的异域风情么?喏,眼下就有个机会。”
贺兰祈扫了眼他手中的信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接下:“唉,直接说是跑腿的苦力便是了,而且每次还都跟做贼似的。”
“放心,我这次会让你师出有名的。”祁珣弯了弯唇角,“此次你去契胡,是以我大晟使臣的身份,迎接契胡公主来朝。”
“好,臣便再勉为其难一次吧。”贺兰祈听闻,恍若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眉眼却是忍不住地飞扬了起来,凑近祁珣:“听说契胡王高旻最近新纳了位王妃,美艳不可方物,这回可以开开眼界了。”
祁珣笑着推开浑身犹带着酒气的他,“你只要把这事办好了,带个波斯舞姬回来都行。”
贺兰祈顿时眼前一亮,乐得唾沫直飞:“真的?不过,波斯的我有点招架不住,还是暹罗的比较可人些……唉,殿下……”
看着祁珣的身影消失在那渐渐合上的暗门后,贺兰祈垂眸看向手中的信函。
旭日初升,第一缕曦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入,不偏不倚,正好落于那只因紧握信函而青筋暴起的手上。
炎炎的夏日刚过,远居契胡的玉勾公主便应大晟天子所邀,启程来朝庆贺天子万寿生辰。车队浩荡,贺礼繁多,远远望去,倒更像是亲迎的嫁礼。
此次大晟与契胡交好的举动,令西北面的大秦愈发不安,隐有蠢蠢欲动之势。祁珣此次让贺兰祈明为大晟使臣拜见契胡新王,实为护送玉勾公主保得一路无忧。m.xiumb.com
行了足足二十余日,翻过虞山,邺京已然在望。
在车水马龙的洪流中,一辆异常华美的马车分外扎眼。八匹身形俊逸无一丝杂色的骏马,步调一致,不急不缓地拉着能够容下十人大小的车舆,外侧的舆壁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吉祥图案,硕大的飞檐车盖四角分别系着由金线编织成的如意结穗子,长长的金色流苏在微风中摇曳蹁跹,美丽绝伦。
端坐在华美车舆内的便是身份高贵的契胡玉勾公主,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大晟未来的太子妃。
贺兰祈骑马行于公主车舆五丈后,时不时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瞥一眼那金美绝伦的车壁,心里暗盘算着那到底是镀金还是纯金,若是将其拆分卖了,能换多少钱……
突然,一阵异样的马嘶声,将贺兰祈从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中拉回。不知为何,公主座驾前的那几匹神驹突然变得狂躁不安,嘶鸣不止,马蹄乱踏,差点将驾马的几个车夫甩下。
“保护公主!”一旁护卫着的契胡士兵大声嚷着,纷纷朝车驾涌去,花费了许久,被踩踏伤了多人,才将将令那几匹狂躁的骏马恢复平静。
“怎么回事?”贺兰祈见状忙下马,拨开周围纷乱的众人,端出一副大晟使臣的威严模样。
“使臣大人,公主的车驾突然受惊,不过眼下已无事了。”
“嗯。”贺兰祈应付地看了眼那尚算完好的车舆,“既已无事,继续赶路。”
“慢!”一员同行的契胡将士出声,“还不知车内公主安危?”
贺兰祈抬眼看了看西沉的日头,他素来不喜欢契胡人这种目中无人的语气,眉头微皱地看向对方:“公主若有恙,难道不会出声叫唤吗?白白耽误了行程,你可担待得起!”
那契胡军人也丝毫不顾忌贺兰祈使臣的身份,直接亮出了腰间的跨刀,将那明晃晃的刀尖毫不客气地指向贺兰祈的咽喉,“再啰嗦,拿你的舌头下酒!”
说完,他朝车旁已被吓傻的几个侍婢嚷道:“你们进去,看看公主可有微恙?”
贺兰祈满脸堆笑,“将军有话好说,咱们是友邦,也就是一家兄弟……”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车舆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契胡将士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眼前的贺兰祈,直直地冲向车舆前。
只见之前进入探看公主安危的侍婢瘫坐在车舆内,浑身如筛子似的不住地抖,指着车内躺着的几个人形,气若游丝。
“公……公主……薨……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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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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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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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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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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