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明想着十二年前的那事,抱着发疼的脑袋蹲在地上,“我知道的,他一定是看见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宋姨娘死的那天,彻底病了,醒来就找我娘拼命。”
芷念同他一起蹲下,想听得更多,却不想沈修明实在是脑袋又疼又发胀,再一睁眼,又握紧拳头跑了出去。
“二夫人,要不咱们回去了吧。”丫鬟再次劝道。
芷念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沈老夫人的院子,打算等着沈昱沢回来,她自个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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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沢回来时,整座沈府已彻底静下,白日里那番人心惶惶,现在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你回来了?”听见脚步声,芷念拥着被子坐起来,借着仅有的那点的月色看着立在床边的这人。
沈昱沢坐在床边,“嗯。”
芷念心头瘆得慌,往床里给他挪了个位置。
“芷念,你怕吗?”沈昱沢从后面搂着她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好怕的。”在成亲时,芷念确是怕过,但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沈昱沢在她头顶上蹭了蹭,“明日你就带上东西,去那处小院,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回来了。”
“你呢?”方才还说自己不怕的芷念,听着他这么一说,整颗心又悬起。
“我?我晚些就来。”沈昱沢在她额上亲了下,柔声道,“睡觉,别想了。”
芷念想睡,但又睡不着,白日里沈修明未说完的话,又跟个种子似的,在她心底发了芽,“今日,我碰见沈修明了,他说,他说你小时候看见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看见他又偷银子去赌坊?”沈昱沢说笑道,却不想身侧那人翻个身,根本就不理他。
“芷念?”
芷念紧紧裹着被子,眼睛也不睁一下,仅“嗯”了声证明自己还未睡着。
沈昱沢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后背,“怎还突然来了小脾气?跟我之前养的那只猫一模一样,也是生气了就只给我留一个背影。”
“谁给你耍脾气了,我这是困的。”芷念似是怕他不信,故意换了好几个姿势,却未想到身后那人直接将她拉入怀里,不许她再乱动。
“别问了,芷念。”沈昱沢眼眸轻轻合上,搂着她的力道又重了两分。
真的,都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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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云遮住东边凹月,屋外传来几声蝉鸣。
如梦似醒间,沈昱沢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来。”
他望着娘的背影点了个头,执起书案上的书卷有模有样地看起来,凳子太高,脚不等挨到地上,那两条小腿就一直晃来晃去。
等了许久,他都不见她回来,便径直出了院门,去大夫人的院子中找去,方才来唤娘的丫鬟是大夫人院子中的,想必现在他去还能碰上。
还未走近,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他小跑上前,不料被人拦住,只能透过人影缝隙往里看去。
他只能看到娘跪于地上,膝盖在地上磨着,跟着去攥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去攥的衣摆,却只能换得那人再一抬手。
他怒吼,挣扎着要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去咬拦着他的婆子,动响太大,被里面的人发现。
沈老爷侧身看了眼,只挥了挥手叫上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厮,将沈昱沢抱回了房。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抱膝坐于屋内,等着娘回来,只知道再一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娘两眼浮肿,静静地守着他。xiumb.com
他抬手轻碰她侧脸,想问她疼不疼。
娘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抱着他喃喃自语,“我本不信的,都不信的,但我又相信你爹,却不想你爹从来也没相信过我,阿沢,从今儿以后,咱们娘俩就自己过。”
他依旧是点了点头,那人,他不稀罕。
接下来的日子,娘病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机,脸色苍白,他握着她的手时都不敢稍稍用力。
说好的他们自己过,可是娘还是每每念着爹,她以为自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想了,心口也就不疼了。
可他还是听到了,只是那个人没有听到,更是从来也没来看过他们一眼,一眼也没有,只有她死的时候,才来了那么一回。
为的还是将他给送到成蓥寺里。
他不稀罕,一直都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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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府彻底变了个样,昨日下人们兴许还只是私底下交谈,现在当着主子的面也敢不避讳。
沈老爷独自坐在大堂里,满脸颓废,想了想终是叫来管家,将该遣散的人都遣散了。
府内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就只剩下几位忠心的。
沈昱沢花了一大番功夫才将计台支走,又将芷念送上马车。
芷念坐在马车内,不舍得松开沈昱沢的手,“你待会儿真的会来么?”
“别怕,我又没做什么,自然无事。”沈昱沢轻松道。
芷念回到那处沈昱沢前几日买下来的小院后,想着自己走时沈老夫人疯疯癫癫的样子,心就一直提着。
芷念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一个人背着院内的丫鬟偷偷回了沈府。
她不敢贸然出现在沈昱沢面前,指不定待会儿闹出什么事儿出来,便只能跃上屋檐,拨开一小片屋盖看着屋内的动静。
沈老爷脸上依旧是没有半点精神的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额头,好似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
沈老夫人哭哭啼啼地坐在一旁,手绢就没从脸上拿下来过,芷念听到她这一声又比一声高的抽噎声,都替她捏了把汗。
沈修明站在两人中间,烦躁地走来走去,“现在怎么办?我们沈家不会真的就这样完了吧?”
“瞧你那出息!”沈老爷随手拿过旁边的一盏茶盖就朝他脸上甩去。
沈修明一侧头,恰巧夺过,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膛,“爹,这事儿你也不能怪我呀,我和娘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一直以来也没事,谁知道呢?”
“你是还嫌自己逛赌坊,逛花楼的事情不给我丢脸是么?蠢就蠢了些,怎想着这些歪点子来了?”沈老爷越说越气,大力一拍桌子,惊得另一边的沈老夫人差点吓了跳。
“老爷,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怪到我们娘俩头上来啊?走私这种事情我们也没想到会传出去。”沈老夫人委屈地道,甚是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真心错付。
一直站在旁边未开口的沈昱沢这时淡淡道,“爹,这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看官家是是不会罢休的,轻则抄家,重则杀头,皆有可能。”
“你,你别在这儿吓唬人了!”沈老夫人心中没有底,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
“爹,应该你比我还要清楚吧。”沈昱沢静眼看向沈老爷,他在赌,在赌他会不会做决定。
“你,你别说了。”沈老夫人转头去求着沈老爷,“老爷,你难道真要将我们娘俩给交出去?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狠得下心吗?还有修明呢?他可是你儿子呀!”
沈修明从未想到有过这一日,在他记忆里,哪怕天塌下来都有爹和娘给撑着,却没想到大难临头终究是各自飞,“爹,你再想想法子啊,以后我是真的不敢了。”
“你们就别吵了!”沈老爷一甩袖,两指捏着眉间,胸口肉眼可见地起起伏伏,“若不是你们自己惹的这出事,能到这个地步吗?”
沈老夫人擦了擦泪痕,“我哪知道啊?说没了就没了,指不定有什么内贼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故意往沈昱沢身上瞟去。
沈昱沢也不急,面上依旧自若,“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消息,大哥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弱,比你们还怕。”
“够了,你们都让我静静!”沈老爷脑袋实在疼得很,挥挥手不许他们在留在这儿。
芷念立马将瓦盖盖好,身影消于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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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芷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昱沢回来,想着他或许今日不回来了,便先上了床。
却不想半夜似梦似醒间,芷念发现床边上好像坐有一个人,揉了揉眼,这才发现是沈昱沢,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沈昱沢低下头,额头抵着芷念的额头,良久都没有说下一句。
芷念掀开被窝,拍了拍给他留出来的那个位置,强笑,“看,被窝我都给你暖热乎了。”
“芷念,你嫁给我后悔吗?”沈昱沢从她身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好无厘头的话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呢?”芷念一手搁在他额上,似是瞧这人病傻了没。
沈昱沢拿下她的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好像后悔了怎么办?”
“我看你真病了,还病得不轻呢!”芷念一手支起身子,用力戳着他心口,“当初娶我的时候,还说得天花乱坠的,这才多久,你就反悔了?你这心石头长的吗?”
“我就说说罢了。”沈昱沢说笑道。
芷念没停手,“说说?能是你这般乱说的吗?以后这话你就给我咽回肚子里,别说出来了,要是再说出来,信不信我就撕烂你的嘴。我这人心不是一般坏,自己得不到,也不想给别人留着,绝不把你给别人留着。”
“好,不把我给别人留着行了吧。”
“你还笑。”芷念见这人分明就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自己也不客气地往他腰窝处抓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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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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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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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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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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