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沢散散地靠坐在窗柩旁,一手搭在微微曲起的腿上,一手拿了小半壶酒,就这么静静地望向窗外。
自离乡赶考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碰上尚还不错的客栈,现下也是难得的放松。
窗外月色融融,街上只余两三家尚未打烊的小店还亮着几盏朦胧的灯火,一片静谧之象。
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沈兄,沈兄?”
沈昱沢仰头饮下最后一点醇酒,将酒壶搁在桌上,去替柳询轩开门。
柳询轩站在门前欲言又止,左右扭头瞧着身侧无人时,才微微靠近了小声道:“沈兄,客栈下头来了个小姑娘,似是来找你的。”
他今早与沈昱沢相遇时,知晓他也是去京中应考,心中顿时有种找着伴儿的感觉,再瞧他孤身一人的,当下便决定了同他一路,两人再怎么也可以有个照应。
这下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来,他也是摸不清。
沈昱沢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道:“我不认识什么小姑娘,可能是老板娘认错了人罢。”
柳询轩干脆推着沈昱沢,将他扯下楼,边走还边说:“是不是认错人你下去看看不就得了?”
在来通知沈昱沢之前,他就去楼下看过一眼,朦胧月色中,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娇,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好似会说话一般。
小姑娘一会儿焦急地左右走来走去,一会儿又抬头直直望向客栈二楼,若说他们俩不认识,柳询轩反正是不信的。
站在树下的芷念瞧见沈昱沢出了客栈,当即就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小跑上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允许我跟着你了吗?”
柳询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不禁咽了咽口水,心想着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大胆了吗?一上来就说要跟着男子的。
柳询轩看了看沈昱沢,又看了看芷念,自觉小退两步,给他们两人腾出地方。
这戏,他还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看就好。
沈昱沢笑了笑,叹了声气,“小姑娘,你说你都跟了我多久了?”
自他昨日经过仓霄山,身边的离奇事儿就没断过。
在进山前,他曾遇见过一位白发老者,老者叫住他,劝他莫要去仓霄山,还说什么近些年来,这山有些许不太平,他还是不要去得好。
他一开始也是想的避开,但真正到了仓霄山,也没觉得它与别的山有什么不同,且若要绕道而走,足足得多行两日。
思索片刻,他还是进了满是参天古木的仓霄山。
在外边瞧着没什么两样,可一旦进了,才知道老者说的不太平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山中不知怎的,四下薄雾忽起,方向都不怎么辨得清。
若没有那突然出现的小野猫,带着他走出荒林,他怕是都得在山里面转个好几日。
芷念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昱沢袖子,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仰头看着他,格外认真道:“也就是一日。”
末了她又还加了句:“除了你,我是真不知道去哪了。”
这话她可是真真没说谎,仓霄山里的所有小妖怪们走的走,散的散,若她回去了,那岂不是成了独守空山?平日里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想想都觉得悲怆。
而且反正是他将她带出仓霄山的,再怎么也要对她负责对吧。
沈昱沢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负于身后,耐心劝道:“小姑娘,可是你也不能跟着我对不对?”
旁边站着的柳询轩是越听越听不明白,实在忍不住,插了进去,“诶,照这么说,你们还真认识?”
沈昱沢略显无奈,如实回答道:“在破庙里认识的。”
昨日出了仓霄山,天色已不早,他便寻了个破庙,打算将就一晚,怎知角落里还坐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她脚崴了。
四周荒郊野岭,空谷中不时还应景地响起两三声狼嚎,若说他心底不害怕,到底是假的。
他甚至都还想起了儿时偷看过的两三本神鬼志怪之类的书,女鬼化作妙龄女子,专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去采书生阳气的故事也曾吓过他好些日子。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虚谈罢了,可如今真让他在月黑风高夜碰见了,心中不免还是打了起小鼓。
直到看到女子的影子实实在在的显现在地上,他才稍稍松了心,还心道原来是哪个离家的小姑娘在野外迷了路,伤了脚。
第二日天一亮,他与她分别,怎知她却偷偷跟了他一路,现下竟都还跟到客栈来了。
柳询轩瞧着眼前的小姑娘揪着衣摆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他这人哪都好,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受苦。
柳询轩侧头看了一眼沈昱沢,见他确实是没要替小姑娘要间房的意思,便开口道:“小妹妹,既然你和沈兄在破庙里一起待过一晚,那自然是有缘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芷念给生生打断。
芷念面上忧色一扫而空,眉眼弯弯,指了指沈昱沢,对柳询轩扬声道:“我也觉得我和他特别有缘分!”
那不然怎么他一来,仓霄山的结界就莫名其妙地破了。
“既然你和沈兄有缘,也就是和我柳询轩有缘,走走走,柳哥哥带你去要间房。”柳询轩带着芷念就往客栈里面走去。
沈昱沢见拦不住那俩人,也就只好沉着一张脸跟在她们身后。
至于缘分嘛?他从来不信。
柳询轩还想着人家小姑娘跟了沈昱沢一路,现下说不定肚子早就饿了,叫来小二替她煮碗面。
不一会儿,芷念捧起碗将面汤都喝了下去后,柳询轩实在忍不住,以折扇挡面,侧身地去问坐在一旁的沈昱沢,“你说,她这是饿了有多久?”琇書蛧
沈昱沢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面上神色自若,意思却显而易见,无非就是“这是你惹来的,与我无关。”
柳荣轩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想一脚给他踩去,明明是他自己在外边沾惹了桃花,怎还赖他身上了。
沈昱沢待芷念吃好后,才开口道:“芷念姑娘,我是要去京城的,我们路不同,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于他心里,芷念到底只是一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指不定她父母都还在哪个地方正在寻她。
他不过是和她同住了一晚,若是就这么将她给拐跑,未免也太损德了些。
芷念擦了擦嘴,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往后一仰,惬意地靠在墙壁上,指着柳询轩,“那他呢,柳大哥怎么就可以跟着你?”
柳询轩一听到美人都叫自己大哥,胸膛都挺直了不少,折扇一扇,颇有两三分文人的味道,清了清嗓音道:“我是要和沈兄一起去京中应考的。”
“京中应考?那巧了,我也要去的。”芷念眨了眨眼,那她也去京城,总能一路了吧。
柳询轩忍不住笑出声:“你个小姑娘的考什么?小妹妹,明日一早,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芷念一听不乐意了,她着实不太喜欢小妹妹这三字,认真算起来,她这年龄,他们叫她一声姑奶奶都不为过。
芷念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说去应考,我是要去投奔我亲戚来着的,我大伯父,对,就是我大伯父,他在京中可有本事了。”
似是怕他们不信,芷念又对着沈昱沢挑了挑眉,“真的,我就是要去我大伯父家的,那不然你昨晚为什么能碰到我?”
“不行。”沈昱沢一口回绝,路上带个小姑娘,着实麻烦。
芷念转头去求柳询轩:“柳大哥,我真的要去京城的,你们就不能稍我一程吗?”
柳询轩只觉心都快化了,便帮着她说话,边说还边用扇柄敲着桌面,“你想想,好歹你们也算有缘分,捎她一程怎么了?人家小姑娘一个人走,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就是就是。”芷念跟着点点头。
“罢了,想跟着就跟着吧。”沈昱沢实在听不下他们俩人的一唱一和,搁下茶盏就起身离了饭桌。
芷念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我明天就在这儿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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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昱沢刚一下楼,就瞧见芷念在楼下坐得好好的。
芷念半蹦跶着上前,问:“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昨晚一想起要去从未听说过的京城,就觉得激动,甚至都还未睡好觉,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京城和仓霄山有什么不一样。
沈昱沢也不急,坐在桌前用着早膳,“还得等柳兄,说不定他现在都还在蒙头睡大觉吧。”
“一大早就说我坏话是吧?”柳询轩打着哈欠走下楼,在看见芷念的那一刻,语气一转,笑道:“芷念,昨晚可睡好呀?”
芷念狠狠地点了几个头,她心中可清楚地记得昨晚还是柳询轩帮她给的钱呢。
“柳大哥,他是?”芷念发现他身后似是还跟了个人,好奇地侧头打量着。
“跟着我去京城,照顾我的。”柳询轩掏了掏耳朵,离家时他本打算一人走的,怎知老头就是不放心,还非得让苏海跟着,搞得像是没人盯着,他要在外边给他惹事一样。
怕芷念不懂,柳询轩又解释道:“也就是书童,书童你知道吧?”
柳询轩身后的苏海一脸嬉笑着对着芷念微微点了点头,昨晚他睡得早,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今日这阵势,怕是四人要一同出发吧。
芷念转回头去看专心喝着热粥的沈昱沢,思索片刻,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书童?是因为你没银子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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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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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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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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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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