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缩小。
再放大,再缩小。
乐此不疲。
照片中,男人五官立体,轮廓清晰,明亮而干净的眉眼微微撇着她,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温柔地注视。
是从未有过的目光。
最起码,钟可可这么多年以来,都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不像在看妹妹。
倒像是……在注意感兴趣的女生。
只要一想到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钟可可就有种坐立不安地亢奋,甚至还有种,想要下楼跑两圈儿的冲动,但碍于在自习课上,她只能装模作样地趴在桌上,双颊发烫。
所以,姜遇桥喜欢她吗?
会吗?
想到这,钟可可哼唧一声,把头埋在手臂下。
可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会怎样,姜遇桥也不会怎样,因为钟可可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高考。
只有考到好大学,她才可以配得上站在山顶的他。
……
像是打了鸡血,往后的日子,钟可可每天都很激进地渡过。
她没有问姜遇桥那张照片的事,姜遇桥也没说过什么,两个人像是保持着某种契约精神,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会在固定的时间视频聊天。
偶尔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
她会莫名的,从姜遇桥眼中看出一种细腻的,从前不曾有的温柔。
这种感觉就像一种暗暗的鼓励,接下来的两个月,钟可可像是开了挂一般成绩稳步上升。
高考前的一次测验,她更是考到了全校第89。
这个时候的榕城已经很热了。
钟可可穿着夏季的校服,拎着成绩单就往家跑,一进门就打开手机,想要马上把喜悦分享给姜遇桥。
更想向他证明——你看,可可也很厉害,也可以考到很好的大学。
抱着这种雀跃的心情,钟可可深呼吸了半天,而后,才在两人从不联系的时间,破天荒地给姜遇桥打电话。
然而在这一刻,她根本想象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安静又乖巧地等待。
电话就这么响着。
都可以“喵”一声跳到少女的腿上。
傍晚的微风卷着闷热吹来,晚霞将天空染成绯红色。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安宁。
直到电话接通,一个陌生的,带着明显南方绵软口音的女声顺着电流传来,“喂”了一声。
原本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的钟可可神色一滞。
那头轻声询问,“是可可妹妹吗?”
钟可可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哪位?”
女生嗓音温柔,“我是他朋友。”
遽然间,空气安静下来。
女生倏然一笑,“遇桥哥现在在医院,他把手机落在家里了,如果你有事可以先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听到这话,钟可可:“……”
-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保持着还算好的语气,钟可可把电话挂断,然后有些呆愣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眨了眨眼。
女生云淡风轻的语调,和隐藏在那后面若有若无的从容与招摇,清晰地回荡在脑中。
她说她是姜遇桥的朋友。
可到底是怎样的朋友,才能在这个时间呆在他家里,还能替他接电话?
钟可可莫名有些心慌。
还有种自己的专属宝贝,被别人霸占了的憋屈。
顿了几秒,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给付远航打电话。
这些朋友里,付远航和姜遇桥的关系最好,如果姜遇桥有什么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可偏偏,付远航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钟可可这才想起来,付远航奶奶生病了,他在外地照顾着呢。
“……”
有些懊恼地挂断电话,钟可可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
说到底,她心里还保留一丝的希望,她觉得,说不定就是她在多想,姜遇桥那种不近女色的人,不会这么随便谈恋爱的。
但另一边,她又有些担心,担心真有情况。
这种坐立不安的情绪像是小火正反两面煎熬着她,让钟可可无比难受。
其实她知道,最直接的办法,是亲口问姜遇桥。
但事实是,她不敢。
因为她怕打电话给姜遇桥,听到的是他歉疚的嗓音——是的,我有女朋友了。
想到这,钟可可有些承受不住地红了眼眶,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是上次在宿舍加了微信的刘希。
像是抓到一棵救命稻草,钟可可立刻找到他的微信,迅速发了条信息:【哥哥你好,我是姜遇桥的妹妹,钟可可。】
信息发送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钟可可坐立不安,在椅子里左摇右晃,等了好半天,那边才回复:【噢,是可可啊,记得记得,怎么了?】
看到消息,钟可可眼神终于亮了。
带着一种类似缺氧的感觉,她继续打字:【我想问你一件事。】
刘希:【嗯?】
钟可可:【我哥他,是有女朋友了吗?】
消息一经发送,那头就安静下来。
钟可可直愣愣地盯着界面,紧张到手心渗出了汗,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此刻比等待成绩发布还难熬。
好在没多久,刘希回复:【女朋友?他谈女朋友了吗?】
看到这,钟可可有一瞬间的松懈,然而还没等松一口气,那边又发来一条,【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主要是他现在人在外地,我也不大清楚】
看到这话。
钟可可脑子“嗡”一声:【外地?什么外地?】
刘希似乎很纳闷儿:【你不知道吗?】
钟可可:【?】
刘希也没想那么多,把知道的都告诉她:【桥哥去了童安市第一医院规培了,年后就去了。】
“……”
钟可可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克制着几乎要垮掉的情绪,她仿佛在用另一个灵魂发问:【他不是打算读博吗?】
刘希:【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年后突然决定要去当医生的,也没说为什么,导师怎么挽留都没用,他好像认定了那里似的。】
突然决定。
像是认定了似的。
这些字眼,犹如一记铁锤,朝着钟可可致命之处重重敲去,以至于这一瞬间,她的脑子是懵的。
就这样沉默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钟可可终于回过神,手心发凉地敲着字:【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
为了庆祝钟可可考到学年前一百,爷爷特意去菜市场买了螃蟹和牛肉,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然而小姑娘面对最爱吃的菜,却没有一丝高兴,反倒像生了病似的没精打采。
爷爷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皱眉,“可可?”Χiυmъ.cοΜ
“……”
“可可?”
钟可可这才听到,坐直身子。
爷爷把米饭推到她面前,“想什么呢,吃饭了。”
“嗯。”
钟可可乖巧接过碗筷。
老爷子看出不对劲,忍不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钟可可捏着筷子,下意识摇头,“没有,可能是有点儿中暑。”
“这才几月,就中暑。”老爷子顺势朝窗外看了眼,“不过确实,最近气温不低,等明天,爷爷帮你煮点绿豆汤带到学校去。”
钟可可低眉应着。
忽然就想起以前一到夏天,姜遇桥就会给她带上退热贴。
但今年。
不会有了。
思及此,她鼻尖酸涩得厉害,忍不住发问,“爷爷,你知道遇桥哥去童安了吗。”
正思索着怎么给钟可可降暑的老爷子神色一顿,不可思议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花镜,“去哪里?童安?”
听到这个语气,钟可可心里那股钝痛感略微减轻了些。
老爷子皱着眉,似是不解,“他去那里干什么?”
钟可可把牛肉塞到嘴里,撒谎,“不知道。”
一顿晚饭吃得魂不守舍。
和爷爷一起收拾完碗筷,钟可可就回了卧室。
好不容易休息的一天,她本应该待在家里复习功课,但此刻,她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心思全在童安这个地方。
刚巧周明月的老家在这,钟可可便问了她几句,比如那边温度如何,来回要多少钱。
周明月没那么傻,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你问这个干嘛。】
钟可可跳出微信去打开12306。
直到火车票定完,她才回来告诉周明月:【我去童安一趟。】
周明月一下就懵了:【你去那儿干嘛。】
钟可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发了一条语音,【我告诉我爷爷今晚在你家住,如果有事,记得帮我兜住。】
周明月:【……】
……
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
钟可可也是脑子一热,才买的火车票。
周明月刚知道这事儿时相当反对,但当她听完来龙去脉后,态度软下来,“算了,我不劝你了,劝也劝不住。”
“毕竟不管是好是坏,你心里能有数。”
钟可可这时候已经前往火车站。
已是傍晚,闷热的风卷着花草的香气,拂面而来,小姑娘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神情近乎颓丧。
安静了会儿,她才开口,“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周明月跟她上火,“屁,怎么会没事。”
闻言,钟可可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怎么会没事。
明明难受到呼吸都困难,难受到只有去见姜遇桥一面,她才可以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其实在出来之前,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要搞明白一切,比如,那个女人是谁,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是的话,那她算什么。这么多天,那些陪伴又是什么。
再比如,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城市,又为什么不告诉她。
太多太多的问题在脑中交织。
但归根究底,最让她难过的是,姜遇桥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城市。
好像在他眼里,她从始至终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孩,他的未来规划,没有任何一丝属于她的位置,也不会因为她,有任何的改变。
-
抵达童安时,已是深夜。
钟可可一出火车站就打车前往医院的公寓楼。
这个地址是刘希给她的,也是刘希帮她打听到,现在的姜遇桥在这家医院的普外科做住院医师。原本钟可可是想直接去医院的,但也说不上为什么,突然决定先来这里。
可能心里最着急得到的答案,还是有关那个女生。
钟可可甚至抱着某种侥幸。
如果她不是姜遇桥的女朋友,她或许可以在质问他的时候,收敛一些火气,毕竟他没有喜欢的人,那她就暂时还有一丝希望。
但事实总比预想要残酷得多。
当钟可可来到姜遇桥公寓门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设想,如果开门的人是那个女生,她该怎么办,该如何说话,甚至如何微笑。
她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
浑身上下的稚气未脱,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处理这种事。
但她还是横冲直撞地来了。
这么一想,钟可可莫名有些紧张,甚至还想打退堂鼓。
然而,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面前的防盗门突然打开。
一个穿着睡裙,看起来没有比钟可可大多少的长发女生出现在门口。她的眉宇间带着一股典型江南女子的气质,完全一副,姜遇桥会喜欢的模样。
钟可可猝不及防地怔住。
女生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有些防备地看着她,“你找谁。”
听到这个声音。
钟可可的小心脏像是被拴上一块玄铁似得猛地向下坠。
是电话里的声音。
也就是这一刻,她清楚知道,有些答案已经尘埃落定。
根本无需再问。
被屋里折射出来的白色光线刺得眨了下眼,钟可可慌忙垂下头,无法克制般,眼眶瞬间湿润。
女生懵了,“小妹妹,你没事吧。”
“没事,”钟可可声音带着难掩的心酸,连忙解释,“我找错了,抱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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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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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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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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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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