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机器人听到了淡教授三个字。
是的,它听到过这个称呼,有叔叔阿姨称呼水火爸爸为淡教授!
小机器人一下钻出了水面,额头贴着船壁,搜检时光在这只船上留下的印记,没有,水火爸爸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它又怀着叠高一层的希望望向老爷爷,很快激动地纵跃了一下,它见过这个老爷爷,“谭爷爷!鹿鹿见过您,爷爷还记得鹿鹿的水火爸爸吗?”wWW.ΧìǔΜЬ.CǒΜ
淡教授不是一个容易让人忘记的人,谭劲松把小机器人拉上船,拿毛巾给它擦水渍,笑道,“爷爷记得可清楚了,那时候你好像刚刚出门,经常用四肢在地上走路,看见河水,欢腾得不行,一头扎进去,立马冒烟了,可把淡教授吓到了,跳下去把你捞上来,淡教授都不会游水,爷爷还笑话他,不会游水怎么会想着救一只机器人,你爸爸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笑着说,可能是因为你叫他爸爸吧。”
“后头过了一个月,在九江遇到,你都能横穿大河了。”
是的,水火爸爸对它可好了,熬夜了很久才把它改造成不怕水的小机器人,又学会游泳,教它游泳,它可喜欢玩水了。
好想念水火爸爸。
小机器人抱着小蛋壳,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爷爷知道水火爸爸家在哪儿吗,鹿鹿想回家。”
谭劲松怔住,这才发现小机器人没有手环,困惑地拉着它上下瞧,“你走丢了吗,怎么半夜三更出现在水里——”
他说着拍了下脑门,“等下,我有你爸爸的电话!三年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打通,试试看——”
小机器人脑袋冒出了蒸汽,纵到老爷爷身边打转,等爷爷拿出手机,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界面。
淡教授:“131152——”
数字出来前几个,小机器人一下就背出了后面几位,“0810!”
是水火爸爸的电话号码!小机器人雀跃地轻纵,自己尝试拨打,却在每次拨号时,都会忘记数字号码,一遍遍想起,一遍遍忘记,无法成功拨号。
为什么,它打不通水火爸爸的电话!为什么,它什么地方坏了吗,小机器人急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谭劲松安慰道,“别急,别急,爷爷打打看。”至于为什么能读会写的机器人会在这件事上卡壳,谭劲松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能确定,淡千山绝对做不出随意丢弃机器人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来。
小机器人紧紧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一个画面。
有一些卡顿。
时间一秒一秒数着,像一年一样漫长。
“嘟——嘟——”
“打通了!”别说是突然蹦跃了一下,持续冒着蒸汽的小机器人,就连谭劲松心跳都高兴又担心。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接通,计时走着秒数,那头却没有动静。
好一会儿才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哪位?”
不是水火爸爸,小机器人记不得水火爸爸的声音,但听到这个男子的声音,一下就能认出来不是!不是水火爸爸!
但小机器人还秉持着最后一丝希望。
谭劲松对了一遍号码,那边还没挂断,“我是谭老头啊,三年前我们一起在九江查水质,你是淡教授吗?”
那头不说是,不说不是,反而反问,“谭老头?哪个谭?”
对方普通话也怪怪的,淡教授长得周正,声音也像清茶,谭劲松完全能确认这不是淡教授了,“谭劲松啊,淡教授在吗,请他接下电话。”
那头询问了地点,啰啰嗦嗦半天,最后才说他打错了,挂断了电话。
谭劲松看着黑掉的界面,皱起眉,“不认识问那么多,莫名其妙。”
小机器人却是再憋不住了,在船上打滚起来,嚎啕大哭。
谭劲松被吓了一跳,心里叹气,每个拥有机器人的主人都不会担心机器人走丢,因为只要不出意外,它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主人,他老了,虽然是机器人,但看着真是怪难受的,不管是人与人,人与物,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也就有感情了。
睡着的江豚宝宝浮出水面,好似能感知到小机器人的悲伤,有些焦急地围着船游,半边身体搁浅来了船沿上,轻轻用软软的脑袋拱小机器人,用双鳍触碰小机器人的方脑袋。
都是好孩子。
谭劲松摸了摸亮亮,又摸摸小机器人的方脑袋,安慰道,“鹿鹿别哭了,你去京蓟找过了么?当时采完水标,你们直接回京蓟了。”
小机器人停止了打滚,抱着江豚宝宝坐起来,泪眼朦胧,京蓟,它还没去过京蓟找过,水火爸爸肯定在京蓟。
小机器人眼睛里燃起了希望,很快又在地上滚起来,“鹿鹿是只小机器人,不是人类,去不了京蓟——哇——鹿鹿为什么不是人类——”
如果鹿鹿是人类,只要丢失一天,水火爸爸就会很着急,警察叔叔们会帮助它和水火爸爸团聚,如果它是人类,就不会忘记家在哪儿,无论在哪里走丢,都可以立马出发去找水火爸爸!
小机器人哭干了冷却水,哭到再没有一滴眼泪,还是很伤心,它不想做机器人,它想做人类,不和水火爸爸分开!
小机器人伤心成这样。
谭劲松也没法,无主的机器人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小机器人能在梧州自由活动,是因为它头顶着一颗五角星。
“嘟嘟嘟——”
电话响了,是指导员张济叔叔,鹿鹿泪眼汪汪地坐起来接电话,想询问张济叔叔,没有手环的机器人怎样才能去京蓟,没有手环,它坐不了车,走着去,会被感应器拦截,过不了边界线。
张济正飘在皮划艇上,峡谷里的垃圾多得超出了想象,一方面要取证,清运垃圾,一方面要立即查封工厂,冻结账户,限制部分人员出入境,警察局和环保部联合办案,事态急,时间紧,人手不够,连消防、交警都抽调了。
研保院、动协一则帮忙,二则是知道白鳍豚圆圆喜欢来淮水这一片,顺便找一找,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方便救助。
所有能动的工作组都连夜出动了,张济知道小机器人今天一直在淮水里游,就想问问有没有圆圆的线索,电话被旁边穿着游泳衣的赵保国一把抢了过去。
海风呼呼地吹,林方张济忙压住皮划艇,让领导讲电话。
“你好,鹿鹿小同志,你是在找你爸爸吗?只要你帮忙找圆圆,咱们警察局帮你找爸爸,研保院、环保部、生科院集中力量,帮你复刻手环,这样你不但能找到你爸爸,还可以随时出发去找他,可以不,小同志?”
几个小同志瞠目结舌,赵保国管不了,只要能找到圆圆,他脸皮多厚都成,而且他又不是骗子,说找,跑断腿,肯定也给它找着了。
“你指导员叔叔可以作证,叔叔是好人,并且说到做到。”
赵保国补充。
巴鹿鹿一下跃起来了,兴奋开心地打转,“鹿鹿会努力找圆圆,请叔叔帮鹿鹿复刻手环,水火爸爸的名字叫淡千山,大家都叫水火爸爸淡教授——”
赵保国笑开了花,交代清楚圆圆的事,挂了电话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淡千山?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你们呢,有印象吗?”
张济林方茫然地摇摇头。
一个海风吹过来,差点没把船掀翻,赵保国扯了扯游泳衣,“算了,等回去再查,知道了名字,还不容易吗?”
有希望了!
小机器人开心得喷蒸汽,在船上蹦来蹦去,激动得几乎短路。
只要有了手环,它就能记起水火爸爸的样貌,声音,所有和水火爸爸相关的事,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再不会走丢了!
谭劲松看着它欢腾的模样,心里感慨,只要有个希望,再难这个小机器人都不害怕啊。
谭劲松给它看圆圆的照片。
圆圆背部呈浅青色,腹部洁白,喙微微上翘,背上颜色稍浅、圆圆的呼吸孔是它最明显的标志,企图搁浅上池边的动作和亮亮一模一样,它也会像亮亮一样,安静地靠在岸边上,像河中最纯真干净的小精灵。
巴鹿鹿睁大了蓝眼睛,额头再次贴到船壁上,找刚才和亮亮有关,一闪而逝的印记。
三个月前,爷爷的船停在鄱阳湖边,有三个小伙伴,快乐地玩耍着,一只白鳍豚宝宝,一只中华鲟,还有一只是江豚亮亮,它们在湖水里嬉戏,游玩,一起分享捕捉到的小鱼虾。
有一天,白鳍豚宝宝消失了。
后来,中华鲟宝宝也不见了。
只剩下亮亮了。
鹿鹿心脏揪紧了,问爷爷,“爷爷,圆圆去哪里了?”
谭劲松望着往东流的淮水,叹气,“三个月前被动保中心的同志带回去照管,二十一天前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淮水中才有它喜欢吃的小草鱼,以前它最喜欢来淮水这片了,现在一直没踪迹,估计凶多吉少了……”
“……世道不好啦,鱼没法在河里生存了,三个小崽子,圆圆、乐乐,亮亮,现在只剩下亮亮了,尽量找一找吧,爷爷总觉得它还活着,万一是卡在某个地方了呢。”
圆圆也很可爱,它希望圆圆好好的。
小机器人捏着字条,一遍遍默念爸爸的名字,背上小蛋壳书包,这就要出发了,“鹿鹿会努力找到圆圆,让圆圆和亮亮团聚的。”
小机器人看过爷爷画的水域图,和江豚宝宝告别,跳进淮水里。
谭劲松喊了一声,“鹿鹿,不管找不找得到,天亮都回来和爷爷报平安。”
小机器人答应了一声,“鹿鹿知道啦,爷爷小心海风。”
它说完,一下滑出去很远,江豚幼崽追在后头,河面很快恢复了宁静。
谭劲松在破船里睡了几个小时,到天光亮了,继续沿着河滩收拾被海风吹上来的垃圾,昨晚那家纸厂被查封了,大喜事一件,他多捡一点,今晚再去乐安渠碰碰运气,说不定事情闹大,狐狸们全都露出尾巴了。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米,谭劲松就被三个黑色登山服男子拦住了,两个制住他不让动,剩下一个瘦高的去他那条破船里翻,把船翻了个底朝天还不干休,船板都拆下来了!
谭劲松倔脾气上来,什么都不怕,质问道,“你们什么人!看着也不像缺钱的,一条破船也穷折腾!”
瘦高男连船周围的草丛都检查了,回来朝两男子耸耸肩,“没有。”
又问谭劲松,“你找淡千山做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谭劲松质问,“你们要找什么?”
瘦高男子不说话,两名登山服男子又去翻了两遍才罢休,“没有,走吧,可能就是个对淡千山无关紧要的人。”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
谭劲松看见水里冒出来的小机器人,是真急了,这三儿一看就不是好人,最熟悉淡教授的,不正是鹿鹿吗,他怕鹿鹿忘记淡教授的名字,还写了张字条给小机器人,这下坏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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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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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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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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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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