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顾时鸣从别人口中学会了一个成语叫落荒而逃。
周清蕴带着而儿子顾时鸣落荒而逃。
从此,顾时鸣不再向母亲追问爸爸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
顾家在国外的大宅是仿照苏州园林修建的,只要不出大宅,这里和国内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鸟语花香,悠闲自在。
也同样极少见到父亲顾良。
一开始家里还有奶奶,后来奶奶去世,偌大一个家,除了顾时鸣和周清蕴,就只有佣人们。
每当顾良偶尔回家,周清蕴都会带着顾时鸣再次横跨这个国家地图上的陆地,到达另一边,然后在另一座顾家的庄园里一直待到顾良回国。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周清蕴不想见顾良,或者准确来说是躲着顾良。
周清蕴从不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包括儿子顾时鸣。
从小到大,关于周清蕴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顾时鸣听到过不少于二十种的猜测。
并且伴随着对顾良和周清蕴夫妻关系的种种合理化猜想。
其中流传最为鼎盛的一个说法,就是顾良在国内佳人情妇不断,丝毫没有把周清蕴当一回事,甚至向周清蕴提出过离婚,周清蕴这才带着年幼的儿子远走国外,并向顾良的母亲顾老太太寻求帮助庇护。
周清蕴出了国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出去交际过,整天躲在家里,但是顾时鸣不可能不出去上学,同时作为顾家的儿子他也需要承担起交际的责任。
甚至有人当着面来问他:“你爸爸还想得起你和你妈妈吗?”
那时他年纪还小,对方面对一个孩子肆无忌惮,不用收敛。
虽然是带着玩笑的口吻,顾时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记得那一次,他定定地在人群中站立着,忘记了周清蕴从小就教导他的那些待人处事的礼节,直到对方见他久不理睬人之后离开,顾时鸣才如释重负。
心里却终归从此压了一块石头。
他怕有人突然的发问,打破他一贯温和知礼的面具。
打破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他对于自己的内心很直白,他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家庭,讨厌当面询问也讨厌背后议论。
十五岁之后,顾时鸣来往国内渐渐频繁,他有这个义务和资格开始了解顾氏的资产和业务。
这就不免见到顾良身边如云的女伴,每回顾时鸣见到,总是不同的女性,下至二十许,上至四十——四十的这个是唯一固定的,也就是当初差点上位逼走周清蕴的那个女人。
在国内,也有很多不知到顾家内里底细的人,他们已开始称呼那个女人为顾太太。
有一次甚至顾时鸣在场,国内的顾太太笑着点头回应,顾良也没有阻拦解释。
除了顾时鸣,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他们共同的女儿。
就在那时起,顾时鸣突然明白了周清蕴为什么要去国外并且不肯见顾良。
许多人都说顾太太生性刚强,说不见就真的那么多年不见顾良,但只有顾时鸣才知道,周清蕴其实是懦弱。
她躲到了国外做她的顾太太。
两不干涉,两不侵犯。
顾时鸣起初不懂周清蕴为什么不干脆离婚算了,就像他不懂顾良为什么要和周清蕴结婚,甚至为什么要结婚。
后来他不再企图去探究原因,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将顾氏的生意接手起来,每一天都被划分填满。
至于顾良和周清蕴,那些是他们自己的私事。
他要一步步将顾氏的所有拿下,让人们见到他的时候,不再只是联想到他的父母,不会只问他那些无聊又刻薄的问题。
事实如顾时鸣所愿。
但是他却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虽然当面很少再被问起,但背后呢?
当他转过身去,那些人是不是还是像那天那个向年幼的他问出问题的人一样,只是转换了场合,在暗中谈论着关于他家庭的一切?
他的母亲如何远走海外多年,如何在丈夫回家时避而不见,父亲已有另一位宠爱的顾太太与女儿,平时还有无数风流韵事……
顾时鸣无力,也无解。
他又将这种无力巧妙化开。
成为他厌恶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人群,甚至于人的源头。
他讨厌自己的生活被人探究。
所以当第一天夏静向他关心他和周清蕴时,顾时鸣既排斥又疲倦。
若不是江建柏三番五次盛情邀请,他原本是一定不来的,但是架不住江建柏作为长辈的面子。
刚巧国内这边也有一些事需要他处理,顾时鸣回国之后便跟着江建柏来d市了。
到了面对一堆人的时候,顾时鸣才开始后悔。
他止不住的厌恶。
越是厌恶,越是将温和加深。
顾时鸣心里很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江建柏、夏静、江晴、苏风原、费霖、费晶,甚至那个丁瑞,都或多或少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他也同样清楚,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顾良和周清蕴的事其实根本就不能叫做事,茶余饭后随后说几句而已。
但是顾时鸣接受不了。
他执拗地希望,这些人不认识他才好。
他冷眼看着人群中的人,真正一无所知的,或许只有那个身份尴尬、不大走近那些人中间的江晚照。
**
江晴玩了几天,连沙滩上的螃蟹都去挖了,最后终于被夏静勒令停止,理由是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这一停下,大家彻底散开,各玩各的,偶尔聊天也是三三两两搭在一起,人没有齐过。
这倒让江晚照松了口气,大家都在场,就她不在场那肯定不行,有人不在场,她也不在场那就是正常的。
所以江晚照只有偶尔陪在江晴身边,和费家姐妹聊一会儿,多数时候自己待在房间里。
结果有一天晚上,江晴偷偷来找她,让她第二天陪着自己去养父母家里。
“不行,爸爸妈妈肯定不喜欢你偷偷和他们接触的。”
“所以我只告诉你,让你陪着我去。”
江晚照不清楚江晴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看在眼里,江家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家,如果江建柏和夏静毫无芥蒂,那么一早就带着江晴上门去拜访她的养父母了。
“不行的,”江晚照继续摇头,“你要问过妈妈。”
“妈妈肯定不让我去!以前每次我提起他们,她就看起来很不开心,后来我提都不提了!”
“那不就得了。”
江晴沉默,双手食指缠在一起绞着。
“他们养了我八年,其实一直对我很好。”江晴小声哭了出来。
江晚照早有料到,默默地将准备好的纸巾递给她。
“上次回来就没见到他们,我偷偷给他们打电话都怕妈妈听见......”
江晚照只好道:“要不你和妈妈好好说说?”
“爸爸和我说过,以后都不要再和他们联系,他们也已经给过他们钱了。我......但我真的很想见他们......”
江晚照本来面对江晴的请求坚硬如铁的心,突然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痕。
她想起江建柏和夏静。
不是现在和江晴对话中的江建柏和夏静,而是八岁之前,她记忆中的爸爸妈妈。
她也很想见他们。
“我对d市已经不太熟了,你就陪我一下,好不好?很快的,我看看他们就回来了,这里我只能找你陪我。”江晴哀求道。
江晚照随之叹了口气,有一半过错也是她的,江晴来找她,她拒绝不了。
江晚照答应下来之后,江晴立刻就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告诉夏静自己在江晚照房间里说悄悄话,让他们不要打扰,然后拉着江晚照说走就走。Χiυmъ.cοΜ
江晴的养父母家在哪儿,其实江晚照并不知道。
但是江晴嘴上说着现在对d市已经不熟,去养父母家却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
d市一点都不大,江晴养父母家也就离江家步行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虽然很近,两边却是天差地别。
江晚照跟着江晴到了一幢老式居民楼前面,看见江晴还没进去,眼里就再度泛起了泪花。
居民楼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了,楼体墙面灰扑扑又斑驳,那个时候这块区域还没有很好的小区规划,所以房子隔个两三幢就是不一样的样式,不同的居民楼你挤我,我挤他,互相挤在一起,很不协调。
楼下的路倒是坑坑洼洼的,正在进行旧小区改造,想来很快便可以耳目一新。
江晚照抬头望上面望了望,各家的防盗窗也五花八门,衬得窗子都好像逼仄起来,再往上转到楼顶,天被这一幢幢不同的居民楼分割成不同的几何体。
“上去吧。”江晚照对江晴说。
楼道里不出所料也有些杂乱,墙上有孩童的涂鸦正等待着不久将来被盖住,上方拉拉杂杂牵着许多网线之类的东西,更显空间狭窄。
江晴在三楼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门边倚着一辆小小的童车,半新的防盗门上倒贴着一个大红色的“福”字。
门敲响之后很快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比江建柏看上去要老很多。
他看见江晴,愣了几秒之后,马上就向里面喊道:“孩子他妈快出来,是晴晴回来了!”
立刻有一个黄瘦矮小的妇女冲了出来。
妇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她指了指江晴,对男孩说:“叫姐姐,这是姐姐。”然后就抓着江晴的手,把她往里面拉。
小男孩清清脆脆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同样站在门外的江晚照犯了愁。
夫妻俩这才发现江晚照。
他们不约而同在江晚照身上逡巡了几眼,脸上惊喜的神情慢慢愠怒起来。
“这是......他们那个女儿?”
江晴正往里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姐姐。”
江晚照打量着这夫妻俩的神色,开始犹豫应不应该留在外面。
好在他们没有给她纠结的机会。
“她不许进来!”妇女突然高声说起来。
“她是陪我来这里看你们的。”江晴解释。
“不许进,她不许进!她父母心肝都黑透了,把我们坑成这样......”妇女哭了,“还有那边,姓江的也不让我们见你,他们这些人都坏透了!”
见此情况,江晚照自然是不可能和他们争执的,一句话不说,放下手里提着的要送给他们的礼物,立刻就往后面后退了两步,表明自己不会进去。
江晴像是急了:“妈,你不要这样,那个事情说不清楚,再说也不是晚照的错呀!”
“嘭”——
江晴刚说完,妇女恨极,拿起刚刚江晚照放在门边的礼物,砸向了江晚照所在方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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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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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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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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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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