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他这样子自以为说开了,没了顾虑抱着腊梅一屁股坐过来,搓着冰凉的双手哈着气说,“早知道这么冷,应该备个小暖炉的。”
望向窗外的人回头,瞥了眼放在少年腿上冰冷的瓷盆,说,“腊梅放地上。”
少年宝贝地抱着腊梅,抬头说,“路上颠簸,颠坏了怎么办?”
白衣人看了眼他,闭目养神不再管他。
不一会耳边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动,脚边响起咯噔沉闷一声,白衣人缓缓睁开眼,少年正坐起回头对上他的眼,羞怯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只见白衣人忽然伸出左手,低头看着这只手他有些懵,迟疑地摸了下,惊讶地发现还真暖和。
“这,是要给我暖手吗?”
白衣人不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识趣地连点头抓住这只暖和的手,“我知道了,知道了。”
这手看着修长白皙非常秀气,摸到才发现虎口薄茧五指有力,习武之人气血到底比常人更加足,手就像个小暖炉一样,待他把手搓暖了,抬头发现这人又闭上了眼在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人跟着也一摇一晃,此刻他心里只觉这人真好。
马车哒哒进到村里,屋里烤暖的乡亲们趴在窗上好奇地看着,猜测这是哪家阔绰的亲戚,最后马车停在山下小院外,少年抱着腊梅下车,看着眼前的小院,他到家了。
空气冷冽,小院里和周围一样一片雪白,院里小树枝头被雪压弯了腰,他几步走到小树前放下手中腊梅,一手捏着瘦弱的树干另一只手捏着衣袖小心拂开枝叶上的积雪,收拾完又弹开屋檐下的水仙丛中的积雪。
扫着扫着他忽然想起他这是干嘛?这才刚回来还有好大一堆事没做呢,连忙起身回头,只见白衣人还站在院外马车旁,拿着行李和赶车师傅说着什么,赶车师傅赶着马车离开,院外的人转回身看向自己。
白衣人扫了眼他身边的水仙和杜鹃,踩在院中这独一串脚印旁走进来,经过他身旁淡淡地说,“放心,它们能过冬,进屋。”
少年抱起腊梅,低着头跟着他进屋,有些闷闷不乐,“我是不是,是不是很让你费心?”
明明说好了是自己照顾这人,现在反而是自己要这人照顾,“我是不是言而无信?”
白衣人把行李放进里屋,自然而然地出来在堂屋里燃起炭盆,听到少年这句话回头看向他,回头往炭盆中丢了几块炭,看它烧了起来起身说,“把花放里屋,去厨房生火做,”
见少年愣愣地,白衣人收拾早几天小方哥带回来的年货,淡淡说,“相互扶持不是应该吗?还是你只想将我像那些花一样养着?”
少年双眼一睁,脸红了,他确实从头到尾都想照顾这人,不过这么想对这人好像是一种羞辱,他连忙抱着腊梅往里屋去,“那你想吃什么?我赶紧去做……”
年前要准备的事不少,回家这天二十七他们把各种年货收拾好,好好吃了顿便早早睡下,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这些天一直在忙活照顾病人,这一晚两人都睡得香沉,窗外白雪消无声息再次将所有人迹抹平。
二十八这一天按说该杀鸡杀猪磨豆腐,可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磨豆腐,家中也没有养鸡猪,所以这天两人一起扫房子,房子不大白衣人收拾里屋堂屋,少年打扫厨房和院子,他先在院子里扫一条小路出来再进厨房收拾。
上午小方哥带着一大碗豆腐一只杀好的鸡还有几斤猪肉来,少年赶紧让人坐,小方哥把东西放桌上说,“知道你们回来了香儿本来是想自己来看看你们,怕你们两个男人过年很多东西想不周到,只是她那肚子太大了,我不让她动,你们莫怪。”
“那是肯定的,”少年也坐下担心地问他,“小香儿还有一个月便要临盆了吧,该准备好的都提前准备了吗?”
“产婆都已经说好了,产婆交代的一些东西也早就准备在那里了。”小方哥有些意外地看了白衣人一眼,因为这人特地走到桌边给他倒了碗热水,冲这人点了点头,拿起碗喝水。
少年也意外这人会做这些事,看了眼这桌上的东西,微微皱眉,“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我都准备了,怎么还乱花钱买这些来?”
“豆腐是香儿今早自己打的,至于这猪肉和鸡这是习俗,不置办这些那还叫什么过年,况且这年后还要在家里待好多天,也不怕吃不完这些东西。”小方哥喝了口糖水,看了眼两人又说,“你们两人在家过年实在是冷清,年夜饭来一起吃吧,也热闹,”
说完他还补充一句,“这是小香儿的意思。”
这一大家子就小香儿一个女孩,不管她说什么便让人只想依着她,不过,少年抬头看了眼白衣人,还是要看他怎么想,白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去擦拭案台,知道了他的意思,少年回头笑着说,“那好,到时候我来下厨。”
将两人的眉来眼去收入眼底,想起那次香儿哭了一夜后便没有再推辞那两亩田,后来香儿一直没有和他解释,但从香儿待这白衣人古怪的态度和他的观察,他心里大概有些猜测,如今这一趟来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一口将碗里的水喝完,小方哥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诶,等等,”少年起身回里屋,不一会只见他拿着一个大黄纸包出来,“小香儿喜欢这些。”
小方哥看了眼手上一大包果脯吃食,抬头看着这人,这人要是有媳妇那定也是个疼人的,这么想着他看向另一个人,那人正站在堂前挂着的山水字画前,擦拭着案台上的木雕摆件和花盆。
他虽是贫贱出生,可那些年参军打仗也算见过些世面,自打第一眼见到这人他就知道这人不普通,一定非富即贵,可这样的人却愿意窝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前还想他是重伤不得已,现在看他似乎是真心的,甘愿留在这,只是两个男人过日子,先不说外人的闲言碎语,就是自身没儿没女,日子能长久?
他摇了摇头,这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想那么多做什么,“那要是缺什么,尽管来找我们。”
二十九这日,他们将瓜果点心都拿出来装盘摆好祭灶神,还跟乡亲们一起去祠堂拜了拜,少年自己还写了两幅对联,一副自己留着一副给小香儿家送去,他的字大气劲秀漂亮得很,乡亲们不识字但看着喜欢,纷纷上门来讨对联。
一进少年这屋子里他们就觉得不同,明明和他们家是一样的格局,但这屋子处处透露着雅致,堂前挂着漂亮的山水画案上摆着花草,哪像他们堂屋里摆着各种杂物。
少年拿出笔墨摆在中间桌子上,白衣人不远不近坐在一边喝茶,手边摆着瓜果点心,他神色冷淡,乡亲们跟他点头打过招呼便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围着少年看他笔下游龙惊叹不已,倒是跟大人们一起来的小毛头们却都围在白衣人旁边,也不闹腾就眼巴巴看着他,也不知道是看他手边的吃食还是看他的脸。
白衣人放下茶盅,骨节分明的两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小毛头们会意伸手过去拿吃的,他们不争不抢不多拿,拿到吃的后也不走,边吃边看着白衣人,反而还鼓起了勇气和他搭话。
除夕这日,少年带着人一起去祭祀他早逝的爹娘,爹娘死得太早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感情,不然也不会回来这么久都没来祭拜,这次也是过年而且家里多了个人,按理说不管怎么都该来上一炷香,因此这便来了。
十年没来他找了半天漫山遍野的荒草比人还高,所幸他早有预料带了柴刀,硬是劈出一条路在荒草丛中找到两座坟,他气喘吁吁坐在坟前,发髻也被荒草勾得凌乱,而白衣人依旧气定神闲,毫无顾忌地挽起衣袖替他收拾着坟头上的野草,他愣愣地看了会,摆上香烛贡品拿出香来,看着这香…
这一炷香这人若真的敬上,那他们便不同了。
他们不能拜堂成亲,不能邀乡亲朋友来做个见证,而如今若拜过先人,那天地知先人知便相当有了见证,就如同一对新人拜过堂……
白衣人忽然回头看过来,目光交织,少年嘴唇蠕动半天没吐出个字眼来,看到少年手中的香,白衣人走来从他手中拿去香,凑到香烛上。xǐυmь.℃òm
火舌瞬间点燃香条,将点好的香给少年,自己又取了三支香点燃,看了少年一眼撩起衣摆,便跪在坟前雪地上,少年被他这轻飘飘的举动看懵了,傻傻地盯着他。
“先人在上,李清今日携……”他扭头看来,少年不知觉过去跪在他身旁。
只见这人嘴巴在动,字字从耳进,他却好像一句也没听懂,直到手中的香被拿去插在坟前。
“起来吧。”
看了眼扶着自己的手,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人平淡的面容,他又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你…”
“先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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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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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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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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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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