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十足普通寻常,却也与他打交道的人皆不相同,与那些深沉复杂的人相这人仿佛一眼便能看穿,笨拙得仿如一个稚子。
可稚子情真,情真难得,情真动人。
忽然窗外公鸡鸣叫两声,专心守着药罐子的少年扭头发现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回头看到塌上的人闭着眼,他撑着床沿靠近小声唤着,“李清,李清……”
连叫两声人都没反应,似乎是睡着了,难得见他睡得这么沉,少年没再叫他,把药炉子里的火星翻过去用灰烬掩埋,让药温着,等人醒了便可以喝,他起身走到柜台前,对打着瞌睡的小徒弟说,“我出去一趟,烦请你帮忙看一下他。”
小徒弟脑袋一点,猛地抬头看着少年,又看了眼塌上熟睡的人,打了个哈欠,点头答应,“你去吧,我看着他。”
若不是他多嘴,那人也找不上他们,小徒弟有些内疚因此也较尽心。
离开皇城这一路碰到的都是这样的好心人,无论是摆渡的老汉还是香满楼的东家,还是医馆这一老一少两位,萍水相逢却不吝相助,少年心里发热,认真道,“多谢。”
从医馆出来他直奔香满楼,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仅剩的十两银子和两身衣服打包好背着包袱转身,屋门口不知何时聚来的人让他愣了愣,少年到底不是孩子,寻常人家像他这个年纪也可以成家独当一面了,虽然此前事事都有人替他做主安排,他懵懂得可恶,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将一人拉入凡间,他要照顾好他。
少年走过去抬手鞠躬,“多谢掌柜和诸位这十日来的照顾,三生要带内人回乡下,在此拜别各位了。”
话虽有假但感激之情不假,几个糙汉也能感受到,因此想起昨夜少年的反应虽心中有疑惑,却没有多问。
少年能说会写还做了一手有名堂的饭菜和点心,人勤快性子好疼爱自家的娘子,这样的人没人会相信他会是个恶人,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来了镇上再来找我们。”
昨天拉了少年一把的大厨也拍了把少年的背,粗声粗气说,“下次来把你那点心的作法教我。”
少年点头,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二勾着脑袋望了眼屋内,问,“三生,你的小娘子呢?”
其他几个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怕他是问到不该问的,紧张地看向少年只见他面色如常,“他在医馆,稍后我去市口找一辆回乡的牛车就接他回去。”
掌柜拍了拍少年的肩,“那你赶紧去吧,别让你娘子一个人。”
少年点头拜别他们,离开酒馆。
今日正是初一周边乡民都来镇上赶集,镇上的集市和皇城的大不一样,这里多数人穿着粗布麻衣人声鼎沸,走在当中让他有种即将归家的感觉。
在集市走了一圈,最后在吵杂的人群中他听到几句久违的家乡话,穿过人群走过去,少年看到路边坐着一个买炭的老人家和一个卖野味的汉子,他们身后停着辆牛车,车上还有几篓炭没有搬下来。m.χIùmЬ.CǒM
抽着旱烟的老人家正在和年轻的汉子闲聊,忽然摊子前来了个人,以为是生意来了,抬头才见是个少年,少年虽然一身布衣,但气质却不像乡下的泥腿子,却也不像镇上那些轻浮公子哥,像是个读过书的,却又不像那些个穷酸鼻孔朝天的秀才,老人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更何况这少年眼眶泛红,看着他们似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更让他们迷惑。
在他们犹疑时,少年在他们摊子前蹲下用家乡话问,“二位可是义安村人士?”
两人一听口音原来是老乡面面相觑,老人家连连点头,一脸稀奇问,“你是哪家的小子?我怎么看着眼生?”
少年声音哽咽,“过去因为战乱我与家兄只能离家讨生活,已有十余年不曾回来了。”
两人一听便明白了不禁动容,那几年战火不断弄得多少人背井离乡,他们也都经历过这些,老人家一时也红了眼,“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少年忍着泪,“家兄身上有伤如今躺在医馆不方便行动,大爷稍后回去能否载我们一程?”
“还说这么客气的话,自然可以,到时我把车驾过去接你哥哥。”
谢过两位同乡,少年红着眼眶回到医馆,白衣人已经喝过药靠在床头,他一进来便抬眼看来,眉眼怡然如画卷般静美,仿佛有股魔力抚平人心中的波澜,让人身心都静了下来。
少年走过去坐下放下包袱,取出一身干净的布衣,看向他,一身白衣太招眼更何况这满衣的血污,可还是有种这人不是凡间物,却要被他拉入凡间的感觉,“委屈你了,我去打盆温水来给你擦拭换身衣服,你吃些东西歇息一会,未时我们便上路。”
“你,”
刚起身的少年回头疑惑地看向他,白衣人看着他的脸,问,“眼为何是红的?”
少年一怔,有些难为情,抬起衣袖抹了抹脸支支吾吾,“刚碰到两个老乡说了两句话,”
白衣人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前些日子白衣人行动不便一直是少年近身照顾,早已对他坦然相见,可这次却有些不同,只是少年没有发现白衣人和前几次的不同,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把他的剑用灰布包好收起来,给小徒弟交了这次的诊金和药费。
吃过午饭,少年趴在白衣人的床头小憩,他手上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白衣人身上的伤至少还要吃一个月的药,还有那枚玉,他要想法子赚钱,玉不急可药不能停下,一切还是要待到将人带回乡下安顿下来了再说。
未时将过,医馆外传来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少年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好人也精神不少,他起身走到医馆门口,发现果然是赶牛车的老大爷来了,打了声招呼回到医馆与大夫和小徒弟两人道别,便带着行礼和药扶着白衣人离开。
走出医馆,看到堆着炭篓子的牛车,少年小声对高自己半个头的人说,“你别嫌弃。”
扶着人坐上牛车,少年也马上坐上去背靠着炭篓,然后让白衣人靠自己身上,前面老人家回头挥动牛鞭,车轱辘滚起来,牛车不紧不慢走在午后的街道上,坐在车上的人也晃晃悠悠。
“身上的伤会疼吗?”少年低头问,白衣人摇了摇头,尽管摇晃也总比靠在炭篓上。
前面老人家扬着鞭,笑呵呵说,“你们两兄弟长得可真俊俏。”
白衣人眼眸一动,回头看了眼少年,少年冲他羞涩一笑,先是娘子又是兄弟,自己总是在占他便宜,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岔开话题问,“那卖野味的哥哥呢?”
“他在街口等呢,”
少年看着这车上的炭与他闲聊,“天气凉了炭应该好卖吧,”
“镇里有钱人家要炭火取暖,慢慢卖总能卖一些。”
……
到了街口快出小镇,他们看到卖野味的汉子,这汉子年纪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看着却结实不少也十分担当可靠的模样。
“这卖的怎么样啊?”老人家问,汉子把剩下的皮草往车上一放,自己也坐上牛车,“便宜点都卖出去了,这剩下的品相不好,我拿回去给她做个小坎肩也好。”
“哈哈哈,还是你会疼媳妇。”老人家调侃几句,赶着牛车慢慢驶出小镇。
“原来哥哥已经成亲了,可真好啊,”少年真心道,老人家听了回头笑说,“那可不,他媳妇有了,再过几个月都要当爹了!”
少年一听,见这笑得幸福憨厚的汉子,也不禁替他高兴。
“你们兄弟二人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吧,回去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们物色物色,你俩这么俊俏,肯定也不愁没媳妇。”老人家哈哈大笑。
少年一愣,低头看白衣人,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虽然老人家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可他大概也能听明白。
少年移开目光,想起乡下的小香儿,小香爷爷要将小香儿许给他,可他现在这副模样,带着个人自顾不暇,还怎么能照顾小香儿,这人,少年看向白衣人他平淡的眉眼,他将他带到凡间决计是不能委屈了他,可是小香儿,他也不想辜负了。
不知家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事,也只能待到回家后再考虑,可,抬头望着这条马路,家就在眼前,马上就要到了……
归乡的激动欣喜中此时又添了些淡淡的烦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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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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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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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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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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