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去美国跟了大师,可以想见成长的环境,被专业人士过度保护,厌尘灵那点生活技能可以用“不沾烟火气”来形容。
把这家伙一个人丢着,结果就是,他可能已经很努力了,但就几天的功夫,他能把自己从光鲜的偶像改造成邋遢大王。
也是本事。
谢纵揉了揉眉心,莫名有点气。
光是把这邋遢诱劝躺下,让他乖乖测了体温,就费了不少力气。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不知道,前几天吧。”厌尘灵嗓子干涩,说话都颇费力似的,因此回答得很不耐烦。
谢纵按下无名怨火,耐着性子,温声:“吃过点什么药?”
他太了解厌尘灵某些脾气了,这会儿不温柔点哄着,厌尘灵就能做个闹别扭的哑巴。
厌尘灵皱眉:“没吃,找不到!”
他锐气逼人的眉尖紧紧地,拧出了“川字”,看来为了找药真挺懊恼的。
谢纵不怒反笑。好家伙,也亏得你现在是十九岁,身体扛得住。
唉……他觉得今天想回去睡觉,是奢望了。
总不能丢着不管吧。
他无奈给小江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表示自己准备今晚留下照顾某低能邋遢小王子。
小江感激不尽,似乎唯恐他丢下厌尘灵不管,特地说明:“他是这个脾气,他不想见任何人,即使叫陈医生过来也没用。只能麻烦你暂时陪着他,明天我再想办法。”
“我心里有数。”谢纵也给小江打了针定心剂。
打发走小江,看着满屋子的凌乱,谢纵头痛地想,还有好多事要做。
刚准备行动,他又接到了小庄的电话。
“你跟小江在一起?”
“……他刚走。”谢纵听出小庄语气不快,小心回答着。
小庄下一句更明显地带了火气:“他让你去管小灵子的事?”
“嗯……我现在正在他家。”
小庄沉默片刻,小声嘀咕:“小灵子怎么倒是肯见你……小江这个自私的渣男,前不久还怪你给小灵子添麻烦,现在他自己搞不定,倒有脸找你帮忙。”
谢纵估算着时间,心想要是骆导真拉着他们去应酬,他们没那么快能收工。
他担心她身边是不是还有卓非,想阻止她说下去。小庄这姑娘在他看来,不是不好,就是太直爽,总忘记她身边还有那么一个敏感的人。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庄猛然语气冷硬起来,声音也高了些:“小谢,咋们还是十八线开外的新人练习生,高攀不起小灵子,他的事你别管,不管小江拜托你做什么,你都别管。你惹不起他,回头万一闹出什么事,捅到陶哥那里去,反弄得自己一身腥。你听我的,知道没!”
她语速越说越急,唯恐谢纵不知道利害:“小灵子这回篓子捅大了,必然要被陶哥算账,小江恐怕这次也自身难保。你别把自己搭进去。要是被陶哥知道你跑去夜总会那种地方,还踢了林家和的场子……你会变成小灵子的替罪羊,你知道么!”
谢纵愣了愣:“嗯……”
可是……
他目光向沙发上的男人瞥了瞥,又想起前不久小庄跟他语重心长说的话。小庄当他的助理,也真是挺难做的,不光要为他的为人处世提心吊胆,还总是屋漏又逢雨,摊子都来不及收拾。
这也是为什么说,他和小庄磨合了好几年,还是合不来。
“庄姐,上次你说,让我有事,行动前一定要跟你商量。那我就告诉你了。”谢纵苦笑,“尘灵病得挺厉害,我没法不管他,今晚我打算留在他家。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等等!喂!小谢——”
谢纵挂断了电话。
厌尘灵这个房子,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寻着记忆碰碰运气,果然没费多大劲,他就找到了家庭备用医药箱。
提着药箱回到沙发边,他翻找着药。沙发上的男人仍然不安分,待客之道简直令人发指,只听他生冷地命令:“你走。”
谢纵跟他闹着玩地说:“我不走。”
厌尘灵呼吸重了几分,冷笑:“之前在机场,你自己说的,我们两个要划清界线。你不舒服,不需要我来管。我也不用你管。”
又被揪住了这种小辫子!谢纵干脆找了个借口:“我是受小江所托,不搞定你,他可能不会放过我啊。”
厌尘灵冷哼:“他连我都搞不定,又怎么可能难得到你。”
谢纵听着,觉得厌尘灵好像一开始就挺了解他的?雷打不动道:“你省省力气闭嘴吧,今天不管你说什么话,我都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来,吃药。”
“滚!”厌尘灵强硬地喝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鉴于他如此不听话,谢纵便不客气了,三指掐住厌尘灵的下巴硬掰过来,逼他张口,把药塞了进去。
厌尘灵被迫吞了药,谢纵如法炮制地又让他喝下水,他呛了一口,怒道:“谢纵,你给我滚!”
“我就不。”谢纵仗着他现在没力气爬起来跟自己较劲,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笑眯眯说,“我不但不滚,我还要把你弄到浴室去,脱光了,把你这臭气熏天的模样刷干净!”
他就是故意气他。
虽然这种话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总有些诡异,不过对存了关于厌尘灵八年记忆的谢纵来说,这个男人当然不陌生,即使他的模样回到了十九岁,而他回到了二十岁,也仍然不会有距离感。
带着那种前世记忆般的熟悉感,他便自然而然地想欺负下这男人。
这话很凑效,厌尘灵立刻像个要被大流氓轻薄的小姑娘,拢住早就皱巴巴的衬衣和身上的毯子,直往沙发夹缝里缩:“开什么玩笑!我从不让别人伺候我洗澡!”
他这一嗓子,几乎快吼出肝胆欲裂的架势。
谢纵抱臂,冷冷地笑。
“问题是,你能把自己收拾干净吗?”谢纵质问,盯着他,眼神严肃,语调却能给厌尘灵再添一把火,“你要是能把自己收拾干净,也不会弄成现在这副德性。”
厌尘灵竭力挽留住最后一丝尊严:“我自己洗!”
“别见外嘛,都是男人。哦,虽说你恐同,我好像被传言是Gay,不过我还不至于向你下手,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呢。”谢纵让厌尘灵见识了自己是个行动派,两手探出,直取衣底。
单薄的一层衬衫眼看一扯就开,一盏台灯扫过来的光线下,本来就挡不了多少的薄薄衣料下,若隐若现着厌尘灵清冷的胸膛。
谢纵却赫然停住手:“不对。”
面红耳赤、呼吸错乱的厌尘灵忍不住骂了句:“你真变态!……”然后又糊里糊涂地问,“……什么对不对?……”
谢纵视线早已定在那片凌乱衣襟间,厌尘灵竭力想挡住、透出微微薄汗的胸口上,说:“不对的是……你也不至于因为发烧,好几天不洗澡吧?”
说着,他眉心赫然一跳:“你身上有伤?不能沾水?我看看!”
“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你是不是那天和林家和动过手?你被打伤了?”
两人在沙发上一阵周旋纠缠,最终谢纵仗着比对方体力充沛,加上他本身也不瘦弱,成功压制住厌尘灵,把他按在沙发上,揭开了那件衬衣。
果然……
他进门在玄关时并没看错。
因为厌尘灵太不会收拾自己,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他身上留下的好几个烫痕,仍然是鲜红狰狞的,逐渐有炎症扩散的迹象。
这些烫痕,全部和谢纵身上的那一个很像。像是烟头烫的。
谢纵完全傻住了。
他微微蹙眉:“怎么会……你这些伤……”
厌尘灵怒气冲天把他赶下去,愤愤暴喝:“谢纵!我恐同!我深度讨厌你这种同性恋!我们应该保持界线,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滚!”
他应该是被人触及了底线,气得剧烈喘息,浑身发抖,竟忽然有了力气从沙发上跳起来,仿佛恨不得撕了谢纵。
这人极爱面子,被人揭了那么难堪的一面,当然气得要跳脚。
谢纵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人那一道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界线,就像密织的网,作成他的茧。
跟这个人相处了那么久,该试探的他都试探过。
他就像只抱着萝卜小心翼翼探访这位大灰狼邻居,再把萝卜放在安全线边缘的小兔子。
他又像个捕狮猎手,用无穷无尽的耐心,观察他松懈防备的安全区。
谢纵勉力镇定下来,语气放慢放轻了,道:“这是谁留的?……谁在你身上留下的?”
他不想提前做假设,忍住了没有说出林家和的名字。也是想给厌尘灵留点他那矜贵的面子,让他自己说出来。
“你……”厌尘灵还要骂,不过下一秒,他就五官扭曲地又倒回了沙发上。
谢纵见他没了气势,胆子又肥了起来,同时心头浮起更多疑惑,上前道:“不对,你还有别的伤?厌尘灵,告诉我,你究竟伤在哪?”
他的视线像侦察机一样,仔细在厌尘灵身上谨慎侦查,随即看到厌尘灵的大腿抖得不正常。
他瞳孔骤然紧缩,二话不说,这次打算下手去脱厌尘灵的裤子。
厌尘灵吓得脸色发白:“你干什么!”然而他只剩下那么一条松垮垮的居家睡裤,被谢纵眼明手快一拽,就滑下了盆骨人鱼线。
这一瞧,真是比刚刚更惊骇意外。谢纵眼睛瞪大,瞳仁微微颤抖,从头到脚像被抽走了体温,寒意顺着脊背爬上颅顶,轰然一声炸得他发懵。
“你,这……怎么会……”他想笑,因为荒谬感太强烈,不由挤出一丝别扭的苦笑,“你……难道你……”
怎么可能?
也许除了厌尘灵本人以外,这世上只有谢纵看过的地方,所受之重创,真是令他不太能确定是怎么造成的。
此时的沉默中似乎暗示了他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厌尘灵这会儿一定想杀了他,再自我了断。
“我还以为你,唔……”谢纵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厌尘灵大概是气得快昏厥过去,事已至此,他仰头一倒,手盖住眼部,声音愤恨中,还带了点无力的哀求:“……我没有那种嗜好!……你这个变态!……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宰了你……”琇書網
这打击,对他们两个其实都挺震撼。
谢纵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敢直面眼前的情况,紧紧皱着眉对厌尘灵说:“我扶你去浴室,你自己洗一下,我开你车出去买点药……你别犟了,这种地方你又不能自己处理,拖了这么久,红肿得厉害,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吧。”
厌尘灵扭过头,把脸几乎要埋进沙发靠背的夹缝里,呼吸又沉又错乱:“你滚……让我死了算了!”
面对“厌尘灵式”标准的闹脾气,谢纵心下默然无奈,伸了手却又犹豫地悬停在半空。
想到厌尘灵现在不过还是个大男孩嘛……他不由笑了,又怕伤害到这闹脾气的大男孩,连忙收住笑声。
半晌才又探手,轻轻拍着他那棱骨明晰的肩膀。
“好了,别闹脾气,我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大帅哥,等你好了,你依然是所向披靡的楚霸王啦……”
开着他们两人间的玩笑。
年纪上的落差,让他声音充满诱哄的意味。
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谢纵穷极词汇温言温语哄到厌尘灵肯听话。他心想,小江可能还要头痛好一阵子。
这事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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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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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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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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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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