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比起友人T那件事还要令我胃疼的事情。如果说友人T那件事是属于我忍受着就可以什么都不发生的一件事,那么现在这件事就属于,只要对方不说,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一件事。
然而,堵住自己的嘴巴远远要比堵住对方的嘴巴来得容易。
“真是胆小鬼啊……”我仔细地听着从玄关那边传来的细小声音,不争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深呼了一口气,将桌上写了一半的稿子撕下,揉成团扔在了和其他纸团一起待着的地上。
“她走了。”面灵气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坐在离我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似乎是后知后觉,她补充着,“看上去很失落。”
“我知道!”有些暴躁,我这样回答她,“可是我不想去上高中。为什么我非得去上高中不可?”
“因为欺凌吗?”她如人偶娃娃般精致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不知道!”我离开椅子,“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焦虑感和压抑感,我感觉自己完全不像自己了!”
“那只是妖力还在适应你的身体。”
“又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在车站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提醒了你。”
“谁会想到那里去!”我格外地不满,但很快又后悔自己把脾气发在她的身上,“……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
“至今我还很惊讶你的情绪。”面灵气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不过我应该是不需要的。今天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有点惊讶:“道别?”
“嗯。”少女站起来说道,“不过,你现在作为妖怪,应该会更加明白,人类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意思吧?”
短短几十年……
我还没想那么远。我只是……
“阿紫,我能和你谈一谈吗?”
我猜测小缘现在估计是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和我说话,但我拿不准她要和我说哪一件事。
在去吕知先生家里之前,我有撞见她和白狐通话。在我回来之后,我也不太愿意出和她见面。
谢绝所有人的探望,谢绝所有人的电话,这些天我甚至没有去咖啡馆工作。
猫掌柜打了很多个电话,甚至在群里艾特我不下十次,但我都没有回。这样破罐子破摔实在不像我,也实在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阿紫……我确实是妖怪局的人。”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瞒着你这么做很恶劣,也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妖力暴动而接近你们,但看到你们……”
“很可怜吧?”
“诶?”
“是因为看到我们很可怜,所以才会有‘她们都已经这么惨了,就对他们好点一也不会怎么样吧’的想法吧?”恶意在我心里不断被放大。
“绝对没有!”小缘十分着急,“大家都很担心你!只是出于这样的关心才这么做的!”
“真的是在担心我吗?”我一头倒在了床上,“明明大家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一个人。我就是个笨蛋……”
眼泪终于从我的眼里流出来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想肩负起责任!我也想要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每天一觉醒来就是要思考怎么活下去的问题……”我越说越小声,“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这份悲伤来自那天之后的混沌状态。这些天的迷茫和困惑,从没有让我轻松。以痛苦的姿态在纸和笔之间忍耐,是我能够保持精神状态稳定的唯一办法。
然而这并不能持久。
我拒绝了凛的多次探望。我既希望她能够幸福,又希望她能够陪着我的矛盾心情令我无比羞愧。
我根本没有资格让凛陪着我。我承认我从来就没有在那份愧疚中脱离,我为自己这样肮脏的想法而羞愧,为自己因为承受不了自己已经成为妖怪的事实而羞愧,为自己的弱小而羞愧。
可这所有的羞愧,又和自己即将开始妖怪的生活相联系。
——我并不想要成为妖怪。
没错,这才是我抽丝剥茧得到的最终答案。
“……”
“……现在你应该懂了吧?我就是个自私自利,完全只想着自己的虚伪丑陋之人。”
-
混混沌沌又过了多久,我已经记不得了。然而,在某一天早上,我的书桌上多出了一叠信,都是写着“致姐姐”的信。
仿若有光刺入我躲避的黑暗中,令我本能地排斥。
“凛……”我颤抖着手拆开了第一封。
『致姐姐:
自从那件事以后,姐姐就不再见我了。在八月份过后,我就要回源氏了。按照姐姐的希望,我成了源氏中的大小姐。不用担心吃穿问题,甚至过得非常舒适。源氏家族里的人也因为女儿少的缘故,所以对我非常珍视。
我接触到了关于妖怪的事情。姐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见到的那个和服男人,其实是早就在明治时期死去的家主,可是因为意识被保留在了一个妖怪的身上,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妖怪……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过说起来,姐姐现在也是妖怪。我在源氏见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妖怪,那些妖怪的故事,逐渐令我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见到姐姐吧。
凛致上』
这是凛到了源氏的生活吗……
已经到了八月末吗……
我急于知道她后面的生活——
『致姐姐:
姐姐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嘿嘿,今天是我十四岁的生日。真是怀念十岁的生日啊……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在,小千姐姐也在,姐姐也能随时都见到。其实吧……我并不理解姐姐为什么拒绝见我。明明我去不去源氏和我开不开心,幸不幸福根本没多大关系。……如果你在的话,又会说我任性了吧?
哈哈哈,不写了。我要去吃好吃的蛋糕了。我现在很幸福。
凛致上』
生日啊……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去参加……我真是太差劲了……
『致姐姐:
今天我上高中了。因为是源氏的大小姐,所以很容易就交到了朋友——我当然分得清什么样的朋友是真的朋友!我也确实交到了好朋友。如果姐姐什么时候愿意来见我,我会把她介绍给你的。
今天我也来了姐姐这里哦。真是什么都没有变呀……就好像我们的生活从来没有改变。
……我才没有沉迷于过去!今天家主叫我过去谈话的时候,还以为他会说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结果是关于继承家主的事情。他想要把家主给我。原因则是,我更加适合为妖怪局工作。
总觉得这件事对我而言太沉重了。我只想好好地学乐器,将来能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可家主那样坚定的目光,却让我没法拒绝。
姐姐在的话,这个时候会和我说什么呢?如果是姐姐,你会怎么办呢?
凛致上』
中间好几封信是凛的内心独白。从那些她落笔写下的字迹,我知道她的内心非常纠结。源氏家族的保守势力和革新势力明争暗斗,凛被夹杂在其中。然而,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这就是我和凛最大的不同。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生活逼迫我必须那么做的时候,自己才会努力去做。
凛则不一样。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有决心去做。不管这件事多么困难,她都会努力去做。
『致姐姐:
今天又是非常忙碌的一天,但是自己自从当了实习家主这件事后,仿佛忙碌才是常态。前任家主的突然死亡令我措手不及,还好明治时期的那位家主帮助了我,我这才重新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虽然一开始源氏于我很陌生,但现在看来,仿佛也很亲切。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着蛋糕,突然觉得有点孤独。姐姐呢?一直在那个房子里的你,也会感到孤独吗?我好久没有去拜访你了……不过等事情都慢慢地好下来,也许我就能像之前一样吧。
凛致上』
凛长大了……中间又是几封写着日常琐事的信。
『致姐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之前也似乎说过源氏里的女儿少这件事……我作为源氏前任家主的养女,被其他家族提婚也是正常。没有向姐姐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旁系的一个源氏,暂且叫他光君——真是个了不得的美男子。我被他的艺术气息完全折服了。我曾经放弃过的绘画和钢琴,似乎在我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被全部唤醒。
我很快就陷入了爱情。可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困惑。因为,如果我喜欢上了光君,那么和我订了婚的前任家主的侄子明君又该怎么办呢?我和明君总是吵架。明君对我的态度实在奇怪,我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很矛盾,所以去请教了明治时期的那位家主。
家主现在依然年轻,听别人说,家主的样子并没有变过——当然了,毕竟是妖怪啊。
家主听了我的疑惑,不由得笑了,他让我再去观察两个人,分辨出两个人的爱是否出自真心。倘若都出自真心,就选择让我舒服的一个。』
凛……恋爱了吗?语气中的少女心性,鲜活灵动,仿佛她就坐在我面前和我说这样的话。
『致姐姐:
这是那件事过后的几个月了,我选择和明君结婚。大家都对这件事非常惊讶,因为进展太快了。不过,我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光君的艺术真的令我很向往,但也只是向往。我可以和他说的话非常多,但终究不适合一起生活。他知道了我的选择后,婚礼那天他依然来了。侍从告诉我他喝了很多酒,最后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说到这个,我想到了姐姐那个时候,是有御怨家的一个小少爷吧?那个人也来拜访过我,然后一脸失望地离开了。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喜欢姐姐?
要是姐姐你愿意来见我的话……没关系,姐姐不愿意来见我,我会带着明君一起来的。
凛致上』
已经结婚了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的这叠信,都是凛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我的手摸到了最后一封信,但还是选择继续按顺序看下去。
『致姐姐:
今天已经是没有见到你的第十三个夏天了。我作为源氏的家主,负责和晴明先生那边的各种妖怪协调关系。妖怪局已经不再像我一开始认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收纳妖怪的地方了。妖怪局是保持现世阴阳平衡的重要政府机构。说起来那个时候见到的白狐先生,其实就是平安时期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安倍晴明,难怪会由他组织各个阴阳世家的人来建立妖怪局。
有一点让我非常在意。晴明先生似乎对姐姐你非常了解——是那种已经相处了好久好久,多年没见的友人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毕竟姐姐在十三年前才变成妖怪,而晴明先生已经过了近千年了。
说起来,我现在已经怀孕了。真让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凛致上』
凛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继续看下去。
『致姐姐:
总觉得现在忘了一些事,尤其是关于姐姐你的。今天继续讲小南和远志的故事吧。为人父母之后,我才发现爸爸妈妈原来那么辛苦。
今天是小南和远志一岁生日。我和明君白天都各自繁忙,只有到了晚上才能陪伴小南和远志。他们断断续续地叫着我们爸爸和妈妈,让我感到非常新奇。当然这其中也会有各种不愉快。
在那之前,被累到只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想法,久久在我内心盘旋。人到了近三十岁,就容易想一些这样偷懒的事了。
……
凛致上』
凛的年纪到了三十五岁的时候,她开始为家族里的下一任家主考虑了。从各种聚会里去挑选本家或者旁系当中的优秀少年,进而培养在身边。家族中的各个势力也不甘落后,纷纷送上了人选。
『致姐姐:
……
那些少年都很优秀,但却让我提不起想要栽培他们的兴趣。他们当中有非常优秀的存在,只是那样的存在,肯定不会听我的教导。当中也有颇为平庸的存在,这样的人虽然能中规中矩地做出决定,却难免会在大事上犹豫不决。
正当我觉得这场聚会无聊的时候,一个男孩走了过来,问我是否能够借给他五元。出于好奇,我问了原因。他突然笑了,回答说是因为要在聚会上筹集做实验的钱。虽然不明白他口中的实验会是什么样子,但那双眼睛,就好像那个时候姐姐。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叫“伊川”的少年。
……
凛致上』
凛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时间在信和信之间的交替中流失,而在我最终拿到了最后一封。
这封信比所有的信都要厚。
『致姐姐:
回顾我这一生,真的是相当短暂。我身边的人逐渐离开,我也不再年轻。孩子们的孩子们来我的家里时,亲切地喊着“婆婆”的时候,我心里一点也不孤独。伊川带我去见明治时期那位家主时,他曾问道:“人类如此短暂的生命,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可我也不禁反问:“为什么要想着意义在哪里?难道说,当你吃饭的时候,会想一想吃饭的意义吗?”』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川笑了,我也笑了。明君已经去世了两年,我会在每年春日樱花开了的时候,到上野去看看。毕竟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上野。人老了就容易想到以前的事情。姐姐的样子,肯定还是当时那样漂亮的模样吧?
因为姐姐没有找到目标,所以选择将自己封印,一直在沉睡,也没办法看到我这短短的一生。可是我对姐姐的依恋从来就没有变过。虽然坐上源氏家主那么多年,可还是希望姐姐在我的身边。
那个时候问出了姐姐有没有目标什么的话……其实和伊川问人生是否有意义的问题差不多。假如真的有向往的东西,那就是目标,那就是人生的意义。
啊……哈哈哈,人老了就喜欢说这样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姐姐醒过来能够看到这些信,我也就满足了。』
我不禁捂住了嘴巴。
『今天是樱花盛开的一天。姐姐之前说的,要带我去看樱花的事情,我还记得。有点遗憾,不能继续等着姐姐带我去了。对了,忘记说一件事。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我一直想和姐姐见面。
我最喜欢姐姐了。
凛致上』
模糊的眼前仿若有什么在变幻。当我用袖子擦去泪水的时候,眼前是一个暮年的老人,她褶皱的脸部皮肤下垂着,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缓缓落下来的粉色樱花。
我急忙跑了过去。老人的脑袋这才慢慢地垂下来,目光似乎捕捉到了我。她惊讶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可很快,老人笑了。和春日樱花般温柔的目光,让我从那具苍老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了她银灰色的头顶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回来了。”我强忍着泪水说。
老人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一定是离开了。悲伤和遗憾席卷着我的理智,甚至不禁让我反问自己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自己如此轻易地走过了她的一生——
没有我在的世界,她短暂的一生,也就这样。
“啪!”
是某种东西突然破裂的声音,将这梦幻般的场景悉数打碎。粉色的樱花世界散去,我的目光逐渐聚焦起来——
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青年从窗户那边摔进来,刚刚的声响就是玻璃窗破碎的声音。手中的信纸还在我的手上,纸张的真实感令我有些恍惚。
我还蹲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青年从满是玻璃碴的地上站起来,头上长着一对紫色短角,灰色头发渣成了高马尾。
妖怪么……?
让我更为在意的是他的刀。在他身边漂浮着一个拿着太刀的机械臂,看上去并非现代科技能够做到的。在男人的腰间,带着三把太刀,每一把都闪着寒光。
他转过头向我走来,身上的刀具清脆作响。
我木然地望着他走过来,直到他的阴影投在了我的脸上。青年伸出了手,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滑过自己的眼角,我不禁皱了一下眉,然后微微地睁开眼。
——他正在很认真地看着我,而那种眼神,非常熟悉。
“……阿切?”我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如果现在已经是未来了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未来。”他以一种非常淡漠的语气回答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终于能够和他平视。
“阿切,你的眼睛……”我这才发现阿切的左眼,已经换成了一个机械眼。
“我名为鬼切,阿切不是我的名字。”他否认着我的呼唤,“很久以前,你的妖力暴动,让各个时空出现了崩坏,以此为契机出现的命运线,让所有的时空都可回溯,甚至延伸,唯独没有‘现在’。”
“……那么,妖怪局呢?”
“很早之前就消失了。”他将手收回去,“无数妖怪想要通过命运线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这是不能够做的。”
“妖怪……?”
鬼切垂下了眸子:“你想问人类在哪里去了吗?”
“是的。”
“人类不存在于这个未来。这个未来是只有来自其他世界的妖怪聚集的世界,也是没有久枝紫的未来。”鬼切再次看着我,“不过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应该还处于妖力暴动的边缘。那家伙不在你身边吗?”
“那家伙?”
“你口中的阿切。”
“……他说他不会再回来东京了。”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相信眼前这个自称“鬼切”的人。他和阿切究竟是什么关系?什么又叫作这里是没有我的世界?
鬼切皱起了眉:“那家伙竟然丢下你一个人。”
“……什么?”
“算了,这件事之后再和他说吧。”鬼切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你想要现在我说的这样的世界吗?”
“可是你不是说,我不存在这里吗?”
“……那是因为之前的你已经死了。”鬼切顿了一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最后展现在我面前。
那是一对颇为磨损的蓝牙耳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更重要的是,我认得它们——是那天在游乐园的时候,阿切为我戴上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如果你不想要这样的未来,还请尽快做出决定。”
“你……和阿切,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诧异地看着蓝牙耳机问道。
“只有一个共同点。”鬼切将蓝牙耳机戴在了我的耳朵上,“……名为久枝紫的存在,都对我们无比重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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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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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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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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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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