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就是这样了。”我笑了笑,然后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没关系的,那孩子很重视约定。”琇書蛧
“不,我不是问这个……抱歉。”小缘走了过来,“那孩子是生病了吗?”
我将碗筷放在水池里,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嗯。”
也许是不想让她同情我,我立刻补充了一句:“没关系的,凛的病情已经好多了,也应该让她见到更多的人了。”
开水,洗碗,又觉得刚刚那句话只是像在安慰自己。凛的病情真的有好吗?真的会好起来吗?可是,好不容易到了能够自己打工,不必依靠借亲戚们的钱继续生活,说放弃也有点迟了。
小缘走到我的身边,挤了挤我:“真是位坚强的姐姐呢。”
“诶?”
“没什么,今天的碗就我来洗吧。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出卖劳动了。”小缘像是开玩笑一般说着。
“谢谢。”也许是她的经历让我也不由地去相信她,又或者只是因为她的性格,总不至于让她拿出了住房基本登记册卡来证明自己不是坏人吧,“刚刚凛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
“不用在意,那孩子的力道并不大,是我没有站稳。”
“……真是对不住,第一天就变成这样了。”
“那是因为阿紫每天都在为钱,呃,我是说生活费忙碌吧?”
“诶?”
“毕竟一个人总是这样孤零零在家,也不出去玩,想想都觉得孤独。”
孤独……吗?我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凛的房间门。
-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那原本只是我和小缘相识的第一天,却仿佛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因为房间还没有打扫的原因,我便为她铺了床铺在我的房间里。我的同龄朋友并不多,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很少。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一个能够说心里话的朋友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终于问出了今天遗留下来的问题:“小缘……”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我一声。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我有些强行支撑着自己的意志问道。
“妖怪……妖怪什么的,那不是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吗?阿紫你怎么了?”
看来她还不是很想睡。
我想到了自己白天经历的事情,多少有些在意,但很快这种在意被困倦席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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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在看到了我和小缘的黑眼圈的时候,桃花果然生气了。不止是生气,她在替我和小缘化妆掩盖黑眼圈的时候就不停地说着女孩子熬夜是绝对不行的话。
没办法,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吧?
凛今天的态度也很奇怪,总之事情就这么堆了起来。接过了桃花手中的咖啡,我走到了所谓的指定位置。
原本还能强颜欢笑的我登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面前坐着的正是吕知先生。我想到了昨天那条没有回复他的消息,放下咖啡杯的手都有点颤抖。
“客人大人,您的咖啡。”
吕知先生是个事业精英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不然那个时候我不会请他做我和凛的临时监护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非、常怕他。
吕知先生收起了手中的报纸,这是他的习惯——据他身边的其他人说,是他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养成的。
他这才抬起头看我,一双紫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贵安,公主殿下。”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的咖啡馆里冷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了?
“这样让公主殿下站着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还请公主殿下坐下吧。”吕知先生很配合地说着这样至少我看上去非常幼稚的话。
我战战兢兢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可他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报纸继续看。
凛的心理医生说得没有错,我是习惯了带着笑容,但这都是从吕知先生这里学来的。三年前的那次审判让我真正地看到了什么是社会险恶,人心叵测。而吕知先生的应对,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究竟该什么样。
指尖因为紧张而在不停地颤抖,连胃也痉挛起来了,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一般。
强忍着各种不适,破碎的语言从我嘴里吐出:“……抱歉,昨天……”
没有回复您的消息。
可明明我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凭什么该在他面前这样胆小……?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对面那人根本像是没有听到我之前说的话,报纸只是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它的纸页,然后就没了动静。
咖啡馆里放着令人安静的音乐,而我因为昨天晚睡,现在也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对面的人轻轻地端起了咖啡,以轻柔的声音问道:“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我立刻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这样。”吕知先生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抱歉,昨天没有回复您的消息……”我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却对上了他的眼神。
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后面的话被我吞了下去。
“没关系,我也已经找到了你。”吕知先生将双手交叉着放在了桌上,“那么,你现在能回答我昨天问你的问题吗?”
“昨天的问题……”我眨了眨眼,“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不过,大概是不会再去上高中了。”
避开了他的眼神后,我立刻低下了头。
“为什么?”
“说到为什么……吕知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不,我不知道。”吕知先生的语气十分微妙。
耳边是咖啡馆的音乐,还有很多坐在咖啡馆中的人的窃窃私语,我究竟想不想要继续学业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就算是初中学历,至少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只不过辛苦了点而已。
“或者说你为了工作,然后穿成这样在这里陪聊,你觉得这就是你满意的人生了吗?”吕知先生的声音清晰地在我头顶响起。
我抓了抓自己的袖子,抬起头笑了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做什么样的工作只要能够养活自己完全没有问题,而且,这对我而言并不太难。”
吕知先生静静地望着我,点了点头:“嗯……倔强的小羊羔一直认为自己现在能够活下去是自己一直努力的结果,殊不知这只是命运的恩赐。”
“……”
“真是个不诚实的坏孩子,明明也有为自己的未来想过,却卑微地将其抹杀。”
“……请您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了,不逗你了,接下来才是正事。你母亲的那本书,我打算将它出版,以你的名义。”吕知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笑意。
戴着手套的手能感觉到金边玫瑰花纹的桌布有些滑,我深吸了一口气:“先生,那本书我母亲说过不能出版。”
“不,那位夫人说的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出版那本书’。”他说。
“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
“啊……这可就难办了。”男人如同蛇一般微微眯起了眼眸,“我已经联系了一家出版社,说我手头有曾经爆红作家久奈空栗最后作品的手稿。他们家也是想要这份手稿很久了,而且我们合同都已经签了。”
“可是您都没有和我商量过——”
“抱歉抱歉。”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却并无歉意,“是一个同事说他的孩子已经国中毕业了,我这才想到小阿紫也差不多毕业了。不过要我违约也简单,不过小阿紫要承担全部的费用。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凛的治疗就不得不中断了。”
“先生模仿了我的字迹?”我问道。
“没错,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心知自己不可能说过他,也不可能在经济方面完全脱离他,算得上他也是三年前帮助了我们的人。这样微妙的感激之情和巨大的屈辱感一同连着咖啡馆的冷气进入了我的心底。
吕知先生一直是我捉摸不透的类型,就算当时知道他的意图,最后还是会被另一个深意替代。可是母亲的那本书是不能被出版的,与其说是不能被出版,倒不如说是母亲她根本不愿意自己的作品被人知晓吧。虽然不能理解,可这是她的遗愿,现在也并非什么万不得已的情况。
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不过我不会将手稿交给您,但是我会写出比母亲更好的作品,还请您给我些时间。”
“哦?”
分不清是他用的什么语气,我支棱起手臂,终于抬头和他平视,然而那双紫眸,一如三年前一样——
葬礼是那个神秘男人托吕知先生举办的,来的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朋友,还有发生车祸的另一家人。我送凛回到家,再辗转回来殡仪馆的时候,带了一身雨气进来。外边在下着雨,是十月份不常见的天气。
“真是可怜啊……”
“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亲戚也都不在身边。”
“听说他们家本来就带着不祥的诅咒,这么多年也只买了一个房子……”
“谁说不是呢,两姐妹的母亲是女作家,写的那本书也叫人不寒而栗……”
是我还没有长大,所以那些来看我父母最后一眼的人都在谈论这些东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并没有注意到我。
这起车祸中,父亲当场就去世了,而母亲则撑了一口气,等到了我的到来。根据母亲的要求,她希望和父亲在同一天火化。然而听到他们这样说自己的父母时,一种说不上的心酸和委屈直击我的心。
我默默地走到父母躺着的地方,伸手碰了碰他们的脸。
“好凉……”
这就是死亡吗?
“毕竟是死亡。”旁边多出了一个男人声音,从我的这个高度看去,他的黑色丧服有些变扭。
我收回手,随后转身想为父母上香。不过因为个子太矮的原因,难以拿到那些香。在我拼命点脚想要拿的时候,周围还是老样子,可不一会,我身边又出现了那身变扭的丧服。
“不挣扎的话,你可是很快就会……”
他的身体向前倾了倾,随后半蹲了下来。
没有烟草味,这让我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一张白皙的脸和那双显眼的紫眸直接印入了我往后对他所有的记忆。
他将香递给了我,嘴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形状。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只是和这个人相遇了。这样的不真实感和父母的死一起带给我的冲击令我不由自主地去在乎他。
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香,随后一个殡仪馆的主事人就过来了,她看了一眼我,但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我身边这个男人身上。
主事人年龄估计有四十多岁了,本以为她会率先开口,男人却起身转头微笑问道:“夫人能否让人拿一个凳子顺便让人帮忙替这孩子换一件衣服呢?”
主事人这才又看了我一眼,是同情和不耐烦——那是我之后逐渐体会更多的眼神。
可是男人很会说话:“夫人过来一定是看到了这可怜的孩子的状况,因此我不得不夸赞您的善良,这让您的模样都变得光彩照人了。”
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漂亮话。主事人本来不想管我的事情,结果听了男人说了那些话,不由得喜上眉梢。我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的行为举止,这也确实是我需要学习的事情——
在这样的世界里,带着凛一起活下去。
-
葬礼的人逐渐散去,和我们一起出车祸的那家人的母亲手中抱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小孩走喊住了要离开殡仪馆的我。
“请等等。”
我停住脚步转身便看到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出于礼貌,我微微鞠了一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佐藤玲子。”女人犹豫了一下,但是眼神不含糊,“你是阿紫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见我点头,女人又急忙追问我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小凛,我再次应下。
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任务,她松了一口气:“那么,能不能……不要赔偿,我们愿意抚养你和小凛,多少年都可以!”
我沉默了,因为没发生过这种事,也没能见到别人怎么做,所以我的第一时间是沉默。
“嗯,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这样一来,这孩子家里的财产也都归到夫人您的手里了。”
“吕知先生,您怎么能这样说?我绝没有那个想法,倒是您,一个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的人,掺手进来又是何居心?”名为佐藤玲子的女人面对男人的挑拨强势起来。
吕知先生也慢慢地走到了我身边,手中的伞也顺势打开,挡住了门边飘进来的雨。
“这孩子父母的朋友也并非全是那样表面功夫的人,受人之托,我过来关照一下这孩子——”吕知先生微笑着望向了佐藤玲子说,“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佐藤夫人?”
佐藤玲子面有尴尬之色,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我:“阿紫,这种人千万不能相信。我们是真心想抚养你和小凛,我丈夫造成的这一切我会尽自己全力来弥补……”
“佐藤夫人,还是让小阿紫自己决定吧。”吕知先生这样说。
我抱着骨灰盒,深深地向佐藤玲子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容我全力拒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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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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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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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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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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