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八俣远没有对我说谎,八岐大蛇是想要出狭间。无论哪一个都是,可是那个时候在狭间看见的白色影子……我还记得,他说那是邪神和怨恨的结合,是他的影子。
如果是这样,我却没有在现在的瘴气和妖怪的妖力里面,捕捉到那熟悉的怨恨气息。
所以……现在在京都的那条蛇,并不是那个影子?
随着源赖光退治了一段时间后,我坐在缘侧摆着的矮桌边和阿夕说明了我的想法。
坐在一旁的阿夕听完之后,便起身了:“看来,他没有误会你。”
“诶?”
“我一开始和你想的是一样。你之前向我提起的那个白色影子,我觉得很奇怪,却不认为那是现在在京都横行的八岐大蛇。所以当你说现在在京都的这条蛇是那个白色影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阿夕顿了顿,“他和我想的应该差不多,不过他应该是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的意思是,他明知道我会这样,却还是照做了?”我皱了眉。
阿夕再次坐回来:“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想,他大概是在避免更坏的结果。避免当时说出他心中所想,而全面否定你。”
我被阿夕得出来的结论噎住了,好不容易挤出字眼来:“笨蛋。”
“……某种意义上,你们两个都是。”阿夕沉默了一会才说。
“全部交给晴明那家伙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揽过去?”我气势汹汹地望向阿夕。
阿夕摊了摊手:“非要这么问的话,我也不知道,你亲自去问问他不就好了。
“我不要。”我一口拒绝。
“为什么?你们两个都这么久没说话了,再怎么生气现在也应该原谅对方了吧?”阿夕看向我,浅浅的笑意漫上他和我相似的眉眼,“啊嘞,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
我忽地觉得面红耳赤:“才不是!你别乱说!”
“所以那天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竟然没有留心去打听他的事么?”阿夕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
那天……我心里凉了一半。
“没有!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妹妹,当时还说守护我比拯救京都重要,分明又是骗我的。”
“……真像是他会说的话。”阿夕转过头说,“你说是吧?阿夜。”
突如其来的沉默横杠在我们之间,我不敢转头看他,也不敢问阿夕到底怎么了。
好一会,我才听见阿夕说:“人走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一个碟子递了过来。
“喏,他带来的。”
碟子上放着两个红透透的苹果糖,我一时想到了那天他带给那位少女的事情,所以并不想接过来。
“差不多了,我得去晴明那边一趟了。”阿夕将碟子放在矮桌上,“这几天我去晴明那边的时候,发现草薙剑竟然可以由神乐使用。可是草薙剑是神明之物,能够使用草薙剑的也只有神。值得怀疑的是,神乐为什么能用?”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八俣远。他是八岐大蛇的灵魂碎片,却也有着无比强悍的力量。
“是八岐大蛇的碎片。”我虽不能完全肯定,却隐约这么觉得。
当年晴明破坏祭坛,在那场变故里,神乐的灵魂只失去了一半,可是我却被那个所谓的影子连带身体也吞了下去。神明失去了一半的神力都不可知,可从那场变故中生存下来的神乐,现在却能好好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并且还能使用草薙剑。
在那个地方,唯一拥有神力的只有八岐大蛇。既然八俣远都能够脱离八岐大蛇而存在,那么神乐的身体中混入一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撩起袖子,将手臂上的印记给阿夕看:“这个并不是八岐大蛇留给我的,是八岐大蛇的碎片,八俣远给我的。”
“这样说的话,那也并不奇怪了。”阿夕伸手拿了一个苹果糖走,起身说,“你也差不多要振作起来了,总是这样的话,可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等下——这是我的苹果糖——”
“可是你对它并不感兴趣。”阿夕咬了一口说,“对了,你不是很好奇阿夜为什么要自己参与这件事么?”
我垂下头盯着剩下的那个苹果糖,红亮的外表泛着光泽,倒影出我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什么事,但总觉得你们如果就这样,两个人都不开口,一定会有一方后悔的。”
后悔?
什么才叫后悔呢?不明白……
阿夕离开了我这里,我拿起苹果糖,对着面前的地面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
好讨厌的感觉……
拿起苹果糖,我还是到了阿夜的住处。沿着缘侧走,我从开着的门,看见阿夜在矮桌边写着什么。脸上的严肃和认真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也许没有我的话,阿夜也许活得更自由。我知道他的那些谎言都是为了我,他的笑容总是对我一个人显露,对于他来说,我也许不是亲人,只是个需要补偿的对象。
“……阿紫?”
我有些慌忙地抬头,嘴角很是僵硬地提了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刚才……苹果糖……就、放你这里了。”
我低下了头,将碟子小心地递过去了。
“……抱歉。”阿夜没有接过碟子,“我……我不会再骗你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新年礼物也是按着我的想法准备的。苹果糖是顺手带回来的,毕竟那个时候你在梦里,还总是想到和阿夕一起去的夏日祭……”
阿夜一口气说了很多,可是他越这么说,我就越觉得是自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明是已经没有了怨恨那一面的他,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他依然在说谎?
我讨厌……这样的他。
一瞬间,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手中的苹果糖在碟子上滚了几下掉在了地上。
“哥哥大人还是讨厌我的吧。”我不敢看他,我怕在他那双温柔的青色眸子里,看到伪善,“一直在我面前维持的温柔,真的没必要。我本来也不是哥哥的责任,就算葵子的那件事,哥哥有责任,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一直都对所有人温柔的他,就像是戴着一个伪善的面具,在这人世间行走。舍弃所有的怨恨和恶,再用善包裹自己,如果这也不能称之为伪善,那么他便是没有自知之觉。
“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我。不惜舍弃自己身为人的一部分恶,连带自己的理想也要舍弃……”我终于将这些天每天晚上想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是谁都会怨恨的事,真的让人非常痛苦。我知道的,哥哥不仅要忍受着这些痛苦,还要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一定非常辛苦。就像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老人,明明自己一分钱也没有了,却还千方百计地为了别的乞丐去找食物。”
那个故事,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的老人,是阿夜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给我讲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察觉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裂缝,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那天晚上,靠着阿夜的肩膀睡着的时候,我曾隐约看到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我选择忽视,并且贪心他那样的温柔。这样的假象终于被八岐大蛇的复活打破了。
越说越小声,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和他像从前一样了。
“……真的够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恶我自己,“哥哥不用再对我温柔了,我们还是像没有真正见面一样好了。我看着哥哥开心,我也开心,哥哥也就像从前那样看着我就好了。”
自己曾经从海边追寻到京都,也只是为了和他见面。现在那份心情已经完全丢失了。再次重逢的喜悦已经被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痛苦完全代替。也许早在哥哥决定去寻找冥界的时候,我和他的羁绊就几乎断了。
静默的时间,将天光云影拉得特别漫长。
“……能给我点时间,再回答你么?”
阿夜终于开口了,似乎是在斟酌,又像是想放过自己的犹豫。
“退治八岐大蛇是迟早的事……等到那个时候,京都一定会有庆典。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可以么?”
“哥哥觉得合适就好,不用顾及我。”我将碟子放在了地上,转身便走。
也许那个时候,和阿夜一同离开京都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会一直活在那个温柔的谎言中,不再探寻我们两个之间是否有不可信任之处。那时,我也许会比阿夜先死去,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难受。
阿夜没有再来找我,我也没有再去找他。我随着阿夕一同出去退治京都里的妖怪。随着八岐大蛇复活的时间越来越近,京都里面开始出现和树根一样的蛇。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退治妖怪上,晴明那边请我和阿夕去的时候,我也会去。神乐像是记起了从前的事,和我相处的时间也便长了。源博雅却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毕竟我现在还待在源氏,他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忙碌着退治,我也终于没那么难受了。而终于到了退治八岐大蛇的前夕,我也终于被晴明记起来了。
靠着栏杆,晴明、源博雅、阿夜和阿夕坐在庭院中,喝着源博雅带来的美酒。淡淡的笑容都显露在他们脸上。
“真好啊……”小白趴在栏杆上说,“小白也想加入晴明大人他们。”
“可是小白不能喝酒。”神乐认真地望着小白说,“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晴明和哥哥他们了……”
“啊!怎么这样……”小白可怜兮兮地望向我,“阿紫……”
“走吧。”我离开栏杆说,“去看看八百比丘尼吧。”
“啊!为什么连阿紫也是这样啊!”小白前爪抓着栏杆不放,“小白不去八百大人那里!”
神乐揪着小白的后爪,用力地扯着:“不行啦,哥哥他们一定在谈论重要的事……我们不能去打扰。”
神乐和小白僵持了许久,我只好伸手拉住小白的尾巴,轻松地扯了扯。
小白一脸惊慌:“呜哇!阿紫你太坏了!”
随着小白的惨叫,神乐已经将松开前爪的小白抱紧了,不容他挣扎下去。
“小白狗要听话嘛。”我拍了拍手说。
“小白是狐狸!”小白不满地反驳我。
那天晚上,我和神乐听了八百比丘尼讲了许多故事。神乐和小白已经熟睡了,而我睡不着,就在晴明的庭院中转了转。
“神乐已经恢复了记忆,你又能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呢?”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却看见一个高个的男人。夜色朦胧,我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不过应该是个和源赖光差不多的人。
“你……”我不禁想到八俣远和我说的话,还有八岐大蛇在狭间说的那些话,“不……您大概把我当成了夕夏,但是,我并不是她。”
那个男人从阴影出走出来,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威严:“我是荒,高天原的使者,能预知一切事。命运早已开始了,可你却陷入了未知的漩涡。还没有找回记忆的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在那次和八岐大蛇的身体相遇后,我就经常能看见片段式的记忆。从晴明还有神乐的口中,我也终于知道狭间的八岐大蛇不过是他的魂魄,而所谓的躯体,则被封印在地底。
人们祈愿京都繁华,于是就有了百年来的镇魔献祭,献祭那些和神乐一样的巫女,也包括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里面,与八岐大蛇缔结契约。明明是双方都愿意的契约,现在却变成了只是邪神的错误。
“我不知道。”我回答荒,“高天原是神明居住的地方,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个根本不足以危害人类的妖怪这样在意?”
荒微微皱了眉,但很快又恢复了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看来时机还不对。等你恢复了记忆,我会再次问你这个问题,希望到时候,你能够有你自己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荒的身影再次隐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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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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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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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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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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