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妖力全部用完了,就不怕阿夕现在动手?”
“他不会……”我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只能将目光放在旁边远去的风景上。
源赖光确实和京都里大多数朝臣不一样。有野心,有手段,懂取舍……这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他却做到了。
“我的表现……如何?”
源赖光的手压着我的背,确认我不会掉下去。
“还没结束。”
从他胸腔中发出来的震动,让我心头一颤,疲惫的身体从最后的意识挣扎中安心下来。
“紫姬,源氏是你最好的去处。对一件事的执着,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放下。更何况,你的心里已经装下了更多的情感。承认吧,你离不开源氏了。”
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第一次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只要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哥哥还在源氏,我便不可能脱离源氏。
源赖光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对我的要求,很宽容。也正是因为他的宽容,我甚至对他也产生了微妙的感情。那种带着怜悯又觉得可悲的同情,就算在恨的时候,也依然带着这样的同情。
源赖光看得很清楚,所以也利用了我这一点,让我作为“紫姬”在源氏活着。意识脱离得更快了,没有一会,我便被疲惫席卷昏睡过去了。
胸口的一阵刺痛惊醒了我,猛地睁开眼后,却发现自己依然在马背上。意识逐渐清晰后,我发现自己依然靠着源赖光,只不过周围的景色变了。
“醒了?”源赖光目视前方,拉着缰绳问。
我动了动手,发现妖力用不出来了。不过那件事……
“哥哥呢?”我吸了一口冷空气问。
“他先回去了。”源赖光低头看我,“有事和我说。”
我看着他面若静水的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刚才的刺痛,我的嘴唇颤抖起来:“那么……阿切呢?”
源赖光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他这一次低头看我说:“回来之前,酒吞童子偷袭了我们,现在他正护送酒吞童子的头颅进京。”
头颅……酒吞童子已经死了吗?
我心中因为那一刺痛,没由来得慌乱。
“我想去找他。”我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袖子。
“……”
我仰头看他:“我想去找他!你不答应让我离开源氏,至少让我……不要失去希望。”
源赖光并不看我:“你找他只会给他添麻烦,他若是处理不好那些事,也就证明他没什么能力。”
“他是为了你的信仰而战!”我单薄的话语消失在了寒风中。
“确实是把好刀。”源赖光说,语气有那么点可惜,让随从递来了水,塞给我,“喝了。”
我抱着竹筒颤抖了手仰头喝下去。冰凉的水让我清醒了许多,源赖光拉住了缰绳,低眸看我:“还是要去?”
我低了头,小声说:“拜托了,赖光大人。”
源赖光一个翻身,离开了这匹马,背对着我。
“若是回不来,我不会去找你。你的妖力还没有全部恢复,在路上死了回不到源氏,我会告诉阿夕。”
我抓住了缰绳:“多谢赖光大人。”
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我骑马转身朝着反方向奔去。
胸口的刺痛,是樱花木雕碎了才会出现的结果。在樱花木雕上放上一个小小的结界,便能知道他们的安全如何。可是鬼切那么厉害,贴身藏着的东西,怎么会轻易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出了事的话,源赖光不应该更担心吗?
我没醒过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源赖光那样的神情,好似是根本不想我去找鬼切。为什么?鬼切是他的爱刀不是吗?是他最忠诚的人了……他不应该第一时间担心他吗?
阿切他……是我在源氏那暗无天日中的唯一一丝色彩。
我不能丢下他。
他还希望来年和我再看樱花……我也是。
寻着气味,我终于在白茫茫的路上看到了队伍。
我寻着队伍再往回走,气息越来越近了,而血腥味也浓重起来。
那些队伍散作一团,阿切和一个白衣女子打起来了。我迎着风,驱马向前,却被巨大的瘴气拢住了。我忙下了马,认着气味而向前。
大量的瘴气涌入了鬼切那受伤了的左眼,阿切痛苦地跪倒在地,护送的酒吞童子头颅的铁匣也掉到了一边,而那个被切手的女子,迅速地抱起了铁匣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切都太突然了。
女子消失后,那些瘴气全部冲着阿切而去。我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跑向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痛苦的喊声类似野兽的吼叫,穿透了我整个脑袋。
“阿切……阿切……”我慌乱地叫着他,但是被我抱住的他,不断地在颤抖着,任凭我反复问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也没有静下来。
终于,我在冷风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骗了我……”阿切低沉的声音里裹着让我心惊胆战的愤怒。
“什么?”我在脑袋里疯狂地分解这句话的含义。
“我的主人……他骗了我!”
我松开手,便看到鬼切胸前的伤口在流血,果然是因为这个伤口……樱花木雕……
“而你……你也是源氏的走狗……”
鬼切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抬眸看他,那样温和纯净的他,居然变成了满身伤痕血迹,头上长着角的妖怪,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你是半妖,你早就知道我是源赖光创造的妖怪了,用他的血和我结下契约。可是你没告诉我……你也在欺骗我!”鬼切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恨意,“我是大江山的妖怪,而我却在杀我的同族!”
呼吸不上来,体内的妖力又没缓过来,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我没有挣扎,只是看着鬼切。那双在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眸子,显得格外渗人。看到这样的他,虽然有些害怕,我的心里却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艰难地想要提起一抹微笑,“你……没事……”
瞬间,我被冲上鼻腔的痛凉空气,呛出了眼泪。我不住地咳嗽着,又看向鬼切。
他冷漠了双眼,只是将鬼手捡起来:“我绝对不会放过源赖光,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如果你也被牵扯进去,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冷意贯穿了我整个身体,好似骨头也被寒冷塞得满满的。身体的疼痛早就被我忘却了,我颤抖了双手,从地上爬起来。
“我说我是退治的前夕知道的,你信吗?”我强忍着眼泪问,“既然你体内的契约被打破了,那么他也一定有所察觉。你现在回去,无疑是送死。”
鬼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和源赖光之间的事,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否则以后就别想杀我了!”
“小姐……您哭了?”
听完了他念的信,我搂着鬼切的脖子哭了起来。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滚落在了他的衣服内,我的双手狠狠地抓着一把雪,让自己不放声哭出来了。
“小姐……”
鬼切的手非常轻地落在了我的背上,笨拙又让人心安。www.xiumb.com
风刮在脸上很疼,而他只站定在我面前,直到一个东西掉在了我面前,鬼切才带着鬼手离去,消失在了一片白色中。
我捂着脸跪坐下来,冰凉的雪没入了我的双膝。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人会问我要不要吃饭团,不会有人会问我怎么了,不会有人想看见我的笑容。
我变回了一个人。
一个人孤勇地守在哥哥身边,阳光也不会再照进来了。
碎成两半的樱花木雕染了鲜血,躺在雪中,逐渐被雪掩盖了,如同一朵真正的樱花。我擦了擦自己的脸,浑身麻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上早已被雪染湿了,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怎么样?这次有新故事了吗?”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我的眼中。
啊……是八俣远。他依然一身白衣,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可我觉得他比这冬天的雪还要冰冷。
“看样子你也说不出来。”八俣远握住了我的手,“我可是还等着你给我讲故事,你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我看着他,牵了牵嘴角,不过是没说出声音。
不能死……可是我也没什么勇气活下去了。原本以为找到了哥哥,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现在却什么都开始害怕起来了……
“比起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让我带你回源氏才对。”八俣远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我裹住,“站起来吧。”
我扶着他的手,慢慢地站起来,脚下又一软,跌趴在了雪里。一个坚硬的东西戳着我的肚子,我颤颤地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原来是金鱼木雕。
神乐……还有神乐……我必须去救她。
咬着牙,我从地上爬起来了。
“好孩子。”八俣远的手贴在我的脸上,“但愿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能给我讲出一个故事。”
我费力地拉住了他的手:“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吗?”八俣远笑着说,可是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是妖怪?不对……就算身上有强大的妖气,那种力量也不可能……”我抓紧了他的手,“你是神明吗?”
八俣远低着头,只看了我一眼:“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还要问什么的时候,他直接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我抓了个空,却在一瞬间的恍惚中,回到了源氏本家的门口。家仆看到了我,脸色很是吃惊。
我拉着身上的衣服,呼了口气进而慢慢地向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拯救神乐。就算到时候鬼切把我认为和源赖光一样,我也确实有责任。因为在开战前夕,我是能告诉他,可是我害怕了……所以我沉默了。
源氏里面乱成一团,费尽最后一点灵力在一只千纸鹤上,我最终陷入了沉眠。
鬼切无条件地信任我,我却对他不能坦诚……要是我一开始,就站在他身边,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他,现在他的恨意也不会这么强烈。
千纸鹤上的灵力记录了我沉眠时发生的事情。鬼切带着鬼手到了源氏中来,接机杀死了源赖光。可源赖光怎么会轻易死去,他设计鬼切杀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我没想过曾经互为信任的两个生灵,厮杀起来是毫不留情。
就在双方将刀尖刺入对方的胸口时,灵力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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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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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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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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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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