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女帝后人一事,薛棠似乎也不再纠结。真要问起来时,她也只说想开了。
想这几日薛棠总是变着法子打扮自己,还说是女为悦己者容,到头来又是引得他自己把持不住。
顾兮云闭了闭眼,这才听到双喜在外头说道:“爷,慈宁宫到了。”
顾兮云这几日也是急着往家里跑,可文家这位下帖请了多少次,他也懒得去数。他来这里,不过是磨点时间。
今日正是乞巧节,薛棠说让他回去晚些,她备了晚宴,又差了疏桐传话,让他在宫中带了结网最多的喜蛛。
喜蛛应巧是宫中乞巧节有的花样,宫中在乞巧节这日来之前,便以小盒盛着蜘蛛,乞巧节这日早上观那蜘蛛结网景况,再以结网疏寡为判定标准。薛棠自然也是兴致盎然地弄了一只,今儿早上便叽叽喳喳地说要与宫里的喜蛛比一比。
顾兮云本想说这会子宫里头怕他怕得厉害,哪里有人会有这闲情逸致?可见薛棠忙活得开心,他也不好扫兴。
掀了帘子出马车,迈步入殿内,顾兮云便见文太后背立于殿中,一身真红大袖衣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正是皇后的常服。可现下,梁肃已然有名无实,苓妃的孩子这几日也要降生了。无论如何,文太后穿这一身衣服都是不妥的。
微微皱了眉,顾兮云也不多说,正要想着此时文太后来这一出是为何。
“四年前,也是乞巧节,顾郎送我入宫时,我就穿的是这一身,不知顾郎可还记得?”文太后转过身来,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娇羞。
顾兮云拱手垂目道:“现下娘娘是太后,如何能穿这样的常服?”
文太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成了落寞,她一步步地走向顾兮云,而顾兮云立在原地并不动。
“我作为文家的嫡出五小姐,受尽了宠爱。不过是因着你一句话,我便心甘情愿进了这偌大的皇宫做你的棋子……”文太后看着顾兮云,神色戚戚,“谁又知道,我早就与你有过婚约,却还是为了你一句话到了这漫漫宫墙里。”
“娘娘可是悔了?”顾兮云直起身体问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怜悯。
“悔了?”文太后笑了起来,“怎么能后悔?文家一家老小都在顾郎的手中,我有什么办法?”
顾兮云自然不会没事去动文家,可是今日的文太后,就只是来找他说点往事?
“顾郎,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该娶个什么样的女子过门……或是知书达理,能伴你无忧;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解你烦忧;又或是温柔解意,能懂你心思……”
顾兮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实在是没了耐心听她说这些话,转身便要走。
“顾兮云!如果你今日敢踏出这里一步,我便让苓妃孩子死在这里!”文太后厉声道。
顾兮云想要迈开的腿收了回来,眸色暗了暗这才转过来。不知何时,清秋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而立在文太后身边的正是钱荣。
机关算尽无遗漏,他竟不知钱荣何时就这样叛变了,也更不知苓妃的孩子何时降生的。
“顾大人。”钱荣走到顾兮云面前拱了拱手道,“还请您听听太后的意思。”
顾兮云看着钱荣一张笑脸,冷声道:“你是楚家人,何故帮她?”
钱荣又一拱手笑道:“杂家是楚家人,可杂家也只听主上的命令。”
顾兮云眉眼一深:“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钱荣不再言语,只退到了文太后身边。
“那么,你们要如何才肯让我回去?”顾兮云拂了拂袖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道,“又或者,你们根本没打算让我回去。”
文太后面色微异:“顾郎,我只想问问你,那薛棠有何好,值得你这般?”
顾兮云挑了下眉,似是嗤笑道:“那么敢问太后,你有何好,值得我不顾世人眼光,与你一起?若是平时,想想也罢,这个时候了,你竟还想着白日梦。”
文太后一听这话,脸色苍白,顾兮云却没有停口的意思。
“钱荣对你也好,为何你不心悦他?”
文太后脸色涨红,愣是没能说出什么,坐到一旁暗自垂泪。
顾兮云冷眼望着他们,又将薛棠近几日的异样想了一遍,这才冷哼道:“你们想带走薛棠这事可以做得再明目张胆些,就她那点功夫想要瞒着我,也是个难事。”
钱荣定了定心神才冷笑道:“顾大人,话可别这么说。带不带得走是一回事,小主子她愿不愿意走又是一回事。我也不怕告诉你,现今我与太后留你在这里,就是想让小主子死心。”琇書蛧
见顾兮云不再说话,钱荣才续道:“这也多亏顾大人平日对小主子宠爱有加,让其不知人间所爱隔山隔海之痛。如此一来,顾大人倒是最助小主子成那国主之人。”
顾兮云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只是情不由人,更不由心。那日抄家,薛棠问他可否垂怜时,他就已经没法舍弃她了。
现今他被困在这里,身旁的暗卫他全部都留在了薛棠身边,怕的就是白泽那些人带走薛棠。虽然前些时候,楚家人没有明确立场,可听钱荣的意思,倒是有不插手,甚至还想帮白泽的意思。
……
疏桐立在门前,回头望了一眼一桌子冷了的珍馐美味,犹豫之下还是上前道:“小姐,大人说不定在宫里被什么事绊住了,不如……”
“疏桐。”薛棠轻声唤她,“你跟着我也有十来年了,这会子你还想家吗?”
疏桐望着靠在榻上软枕的薛棠,只见她神色淡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疏桐垂了垂眸答道:“小姐这会子又在想胡话了。奴婢被卖出家已是多年,曾也想过家去,可小姐和夫人待我甚好,疏桐早已将小姐作自家人来。”
疏桐五岁时就被家里人卖作奴婢,江氏那时觉得疏桐可怜,便将她买来作薛棠的玩伴。这些年疏桐跟在薛棠身边,是苦是累都要比其他奴婢更轻松,现下薛棠突然问起这件事,疏桐自然心悸。
见薛棠许久未答,疏桐方抬头问道:“小姐可是想把奴婢遣走?”
眼前的薛棠散批着长发,微微侧过身才道:“不……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小姐这是何意?”疏桐显然很不解。
“那你可有心上人?”薛棠又问。
疏桐红了脸,虽不明白薛棠的意思,但依旧回道:“奴婢愿服侍小姐一辈子,别无所求。”
薛棠笑了笑,这才拿起手旁的书递给疏桐,指着上头道:“你也算得上学过一点字,将这首念与我听听。”
疏桐双手接过书,又觉得薛棠这番举措奇怪,复抬头问道:“小姐可是想疏影了?又或是想夫人了?”
薛棠摆了摆手,便闭上了眸子:“念吧,我没说停,你也不要停。”
疏桐回了声“是”,这才垂眸看书,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①”
不多时,外头就飘起了雨。秋风过,薛棠捂着手炉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疏桐停了下来:“小姐,奴婢替你去拿了被子再回来念。”
薛棠睁开眼,摇了摇头,示意疏桐继续坐在一旁:“我哪里是身上冷,我不过是心冷。”
疏桐怔了一下,又听薛棠道:“我今日便要离开这西陵城,不知你是愿意同我去,还是不同我去?”
疏桐面露疑惑:“小姐可是又要去游玩了?可是这天色已晚,不如待大人回来了,再将这事商量一番。”
薛棠摇了摇头道:“他今日回来不得了,说让带的喜蛛也是没了。是我害了他,倒不如那时跟了梁睿的好。”
“小姐怎能这样想?小姐莫要因着这一件事,就想得太过凄惨了。”疏桐不解道,“现下正是小姐得宠时,大人也未有妻子,若是他日小姐得了孩子,又怎怕大人厌弃小姐?”
薛棠起身,拾起疏桐手边的书才道:“我与他自然是不会厌弃,也自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可也叹终不似‘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②。”
疏桐伸手想拿走薛棠手中的书,不禁红了眼圈:“小姐快别看这种书了,大人和小姐自然是长长久久的。”
薛棠将书卷好,放在一旁道:“将伞与我。”
疏桐心中大惊道:“小姐此时出去为何?现下下着雨,就算要去看大人,也该让人备好马才是……”
“将伞与我。”薛棠重复了一遍,却也不看疏桐。
疏桐见她神情肃穆,便转回室内,将伞递与薛棠。薛棠撑着伞便向念棠苑外头走去。
疏桐心下着急,也找了伞跟在薛棠身后。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薛棠走到了顾府门口,也不见有人来拦住她,看来是白泽将这些都办好了。她要做的无非是离了这里,往夏国去。
疏桐跟着薛棠到了门口,但见阿尚坐在马车上,手中垂着马的缰绳。
薛棠立在门口好一会,这才回过头望着跟来的疏桐道:“我要走,你可想好了?”
疏桐心中纵然有太多的疑问,此时也不是问的时候,所以她忙跪下道:“小姐在哪,奴婢就跟着到哪。”
“那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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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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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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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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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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