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不声不响地进了屋,薛宁见了她便悄悄地走到门口,仰头看自家阿姐。
“阿娘现下可大好了?”薛棠低声问道。
薛宁安抚地用小手拍了拍薛棠的手臂道:“宫里来的御医说是让静养,别的倒没什么。”
薛棠摸了摸薛宁的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阿娘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遭这种罪……”
薛宁眨了眨眼,遂低下头沉声道:“阿姐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
薛棠只觉薛宁此时阴沉得厉害,便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倒不担心了。那顾兮云应了我说,若是阿娘还有什么闪失,便问他好了。”
不料,薛宁一听这话,皱了皱眉道:“阿姐,此话不对。若是哪一日顾兮云疏忽了,我们又该如何?”
薛棠也陷入了沉思,到底还是有自己的人才是好的。
薛宁见自家阿姐不语,以为她在担心阿娘,便催促道:“想必阿姐也想见阿娘了,快去吧。我一会还要去背书,前几日落下来的功课还有一些没做。现下阿娘既然醒了,阿姐也就不要再多想多忧虑了。”
这番话让薛棠不禁觉得薛宁有些心智近妖。既说了自己的安排,又安抚自己不要太忧虑,这事本就有些突然,可薛宁没有一点接受不了,或者又哭又闹的举措。
“阿宁……”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叫住了转身要走的薛宁。
“放心吧,阿姐。”薛宁转过身来道,“我自有分寸。”
薛棠心下有些惊疑,但还是上前去了。
“棠棠来了。”薛老太太一见是薛棠,便招了手让她过去。
薛棠依了薛老太太的话,自是也坐在了江氏床边。薛老太太起身让开位置,让薛棠握住江氏的手。
“老祖宗……”薛棠欲叫住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却笑了笑,让阿尚拿了旁边搁着的小叶紫檀鸩杖:“你们娘俩好好说话,别怄气。我这老太太也该享会子清福了。”
薛棠听了这话,便知江氏怕有体己话要和自己说,便让阿尚送了老太太回院子。
“阿娘。”薛棠攥紧了江氏的手,眼眶红红的,“您现下可大好了?”
江氏抬手,颇为虚弱地摸了摸薛棠的脸道:“瘦了。”
“不碍事。”薛棠也笑了,“阿娘醒过来才是好的。”
“……叫你们担心了。”江氏撑着便要坐起来,薛棠忙拿了软枕让江氏靠着。
“那些都不打紧,只要阿娘没事。什么都好说。”
江氏苍白着脸,薛棠瞧着那鱼尾纹在她眼角慢慢散开,又不禁哽咽起来:“现下我们都好着呢,阿娘也就多陪陪我们吧。”
江氏见薛棠虽然已经不是那么娇气了,却仍旧改不了性子,一时也只好搂着她道:“棠棠莫怕,娘会长命百岁,娘要替你阿爷守着咱们的孙子出生呢,哪里就那么容易去了。”
薛棠不禁破涕而笑,却又觉得害羞:“阿娘,你好好地提那个做什么?这才多久呀……”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那燕亲王妃,还有安家那位,哪个没怀上?”江氏不禁冷了脸道,“亏得你能把那顾兮云吃的死死的,却现在还没个消息。”
薛棠忙道:“阿娘,您只在去之前听过她们怀上的事,可您是不知道这几日的事,可让人觉得唏嘘了。”
“这话怎么说?”江氏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便听薛棠给她讲那些事,倒也说了几回。
末了,薛棠才偎在江氏怀里问道:“阿娘有没有觉得我们在于先生家中的那几日,有谁很奇怪吗?”
江氏抚了抚薛棠的鬓角,倒还真想到一个人。那日遇到的孙澈着实奇怪。她虽在四大家族里头的江家长大,可孙家却是最没什么接触的家族。
那天她遇见的孙澈十分有礼貌,完全不像平时嬉皮笑脸的孙澈。可江氏也没有多犹疑,便和他一同坐了马车去街上买糕点。
想来孙澈就是那时候动的手才是……
只是,孙澈为何要这么做?
江氏皱了眉道:“确有这么个人。”
薛棠眉心一跳问道:“谁?”
江氏叹了口气才道:“是那孙家小少爷。可他毕竟心思单纯,我与他也无缘无故,为何要取我的性命呢?”
薛棠听了这话,心下有了主意,便道:“阿娘别急,我将这事说给顾兮云听。好歹那孙澈是住顾府,您也别太被他那模样骗了,原本他也不是个安分的。”
江氏一一应下,又与薛棠说了许多家常话。后又有阿尚送药过来,喂了江氏药后,薛棠才离了薛家,坐了马车。
“阿尚,去逍遥楼。”
薛棠掩下了眼中的情绪,只这么吩咐阿尚。她将袖子中的玉佩拿出了看了又看,又婆娑了一遍,这才静下心来。
白泽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对江氏下手?如果是为了逼迫她去做那个什么国主,这完全不起作用。
不对……
是为什么白泽会选她,而不是选别人。明明顾兮云就比她合适得多,为什么不选他?难道这夏国国主的要求很多?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什么也不懂。
这事得先问问孙澈……
也罢,她去逍遥楼也是为了见一个人,兴许从她口中,能知道点什么。
逍遥楼,和醉仙舫齐名的花楼,里头的姑娘都是销魂荡魄的美人。那孙澈向来是个多情人,留恋这等去处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薛棠盯着玉佩看了一会,不禁感叹起钱荣的手段。莫说钱荣怎么在得到梁肃的信任,便是这人脉关系,也是最难得。
这京城处,怕是只有顾府没有钱荣的人吧。
逍遥楼中有一位清冷美人,唤华清,正是取自唐华清宫的“华清”,据说是元成年间一位才子中了状元,正好见到才总角的她要取名,便将此名给了她。
华清的才名可与官家小姐中的林沉碧并名,其容貌也是清新脱俗,深得那些文人墨客的喜爱。华清才名美名在外,更有一手琵琶弹得珠落玉盘,哪个得了志的才子都要到这逍遥楼一趟,以得华清的诗一首。
薛棠自然不会怀疑华清才名美名,只是钱荣能弄到这等美人,也是让她有些心慌。
虽说那时候,钱荣已经派了人送来他的亲笔书信,说忠于薛棠,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可是他就是不说为何要这样。
薛棠虽然心有不安,但只能作罢。这头薛棠想着,那头阿尚就已经将马车停在了逍遥楼门口。
那站在门外的妈妈,是个年纪不大却生得妩媚的女子,一见从马车里头出来的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时,不禁大失所望。可来者是客,无论男女,逍遥楼都不拒客。
这是逍遥楼的规矩,也是逍遥楼和醉仙舫最大的不同。醉仙舫只许男人进去,女子却不行。那日顾兮云带着薛棠进去,那是顾兮云脸大,否则那守在门外的如妈妈定是先轰了出去,再差人传播一顿。
“呦,这位客人,我花娘怎么称呼您?”花娘揽着臂上的金钏笑盈盈问道,“是找人,还是看人?”
阿尚自然没来过这种烟花之地,对于花娘的卖弄,十分反感,索性别了头不看。
薛棠倒是不觉什么,只是笑道:“妈妈随意叫便是了。我是来找人,不知华清姑娘现下可有接客?”
说着,薛棠便扯了扯一旁的阿尚。阿尚多少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薛棠。
薛棠转手给了花娘道:“我想借用华清姑娘一些时间,您看……”
花娘什么人没见过,这等财大气粗,又见得薛棠这花容月貌,自是知晓她是何人:“贵人这说的什么话?现下纵是华清姑娘有客,花娘也给您赶出来。”
说罢,便引着两人进了这逍遥楼。逍遥楼里灯火如昼,胭脂粉味比醉仙舫的倒是要清雅一点,但依旧很浓郁。Χiυmъ.cοΜ
阿尚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薛棠却见她脸色有些懊悔便道:“你倒是来得少这地方。”
阿尚答道:“奴婢不曾来过这种地方。”
“来了就好歹看看吧,那银票纵是你家爷给的,我也心疼。”薛棠也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可不是心疼么……那银票那去换银子能得好多呢。阿尚再次叹了口气。
正当两人左右看了看这逍遥楼时,那边花娘就从那楼梯上下来了。
“哎呦,你们在这里啊。”花娘招呼着薛棠她们道,“这华清姑娘啊,现下正在练习琵琶,谁都打扰不得。贵人就先在屏风外头坐坐,待那声没了,你们再过去和她说话。”
花娘说着便引着她们上楼。这逍遥楼分三楼,楼上走廊也都是姑娘们打闹的场地,虽说薛棠颜色出众,可架不住这么多美人也是惹眼。
两人总算跟着花娘进了那华清的屋子。两人一进门便闻得一股幽香,而一架梅花屏风正摆在两架椅子面前,里头正三三两两传来琵琶拨弦声。
“原来是她。”阿尚脸色一沉。
花娘笑道:“原来贵人们是旧识,花娘就不叨扰贵人了。”
说着,花娘便出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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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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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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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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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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