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这一世,为了摸清楚顾兮云的意思,她特意打听了阮西顾家一事。元成十三年时,东边流寇突起,阮西死伤无数,顾家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顾老太太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哭瞎的。顾家在元成年间的阮西是出了名的大家族。也是相同的除夕夜,顾家老小聚在在一起,等着顾老太太带着嫡出的三少爷顾兮云从佛寺祈福回来。
一夜之间,顾家被烧得干干净净。顾兮云把顾老太太.安在寺庙后,自己一个人便动身到京城找有点沾亲带故的殷顺之。
只是他人还没到京城,盘缠就被全部抢走了。薛策救下他,他跟着薛策学了六年。后来夺嫡之变时,他跟着殷顺之站梁肃。
再后来……
薛棠不想再回想了,因为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我现下让你把棠丫头抬作良妾,又让她穿了大红正门进,你可满意了吧?男人有个心上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这顾府孤零零的,你不多多开枝散叶,可是对不起你去了的爷娘啊。”顾老太太拉着顾兮云说道,一脸慈祥,“安家那小姐,端庄大方,宅心仁厚,是个做主母的料。听老祖宗的话,娶了她进门,啊。”
薛老太太身板挺直,江氏脸色也不好。本以为那天自家女儿被带走,就算是入了顾府做妾。今天除夕请了他们来吃饭,倒也算得礼数。可这顾老太太,一上来就和说做媒人。
薛棠这几日窝在顾府,并未着人亲自打听安家的消息。不过也对,薛家自有难后,安家也没有个信。直到前些日子,薛家在京城落了户,安家才打发人来问。
薛棠心下还纳闷呢,这安家不一向见风使舵吗?她都成了顾兮云的小妾了,竟还不见来巴结。原是已经攀上了顾老太太,所以薛家也看不上了。
“顾老太太说的那个安家,是不是就是城东的安家啊?”薛老太太冷不丁开口问。
顾老太太顿了一下,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原来你们知道啊,就是他们家。他们家的那个嫡出小姐,我可打心眼里喜欢。她以前可天天来府上陪我说话,我就想着,这么好的女孩,做我家的主母,定是好的。”
可不是好的么……薛棠有些心不在焉。这顾老太太也是见过世面的,安家能有几个女儿能入她的眼?前世安如意是梁睿的白月光,那现在,她可是顾兮云的白月光?
薛棠朝着顾兮云看去,却看到顾兮云也望向她这边。本要送到嘴边的鱼肉,被她乖乖地放下了。
“顾老太太,棠棠才进了府,您这又急着让安小姐进府,是不是对顾大人的名声有些不太好?”江氏也算是在在江家大染缸里待过几年的人,看得出这顾老太太是个软耳根,便柔声细语道,“加上顾大人这时候官途还顺,不如这事先差人去安府打探一下消息?”
“这……”顾老太太有些顾虑,又不由得扯到薛棠身上,“棠丫头,你觉着委屈么?你若是委屈,这事啊,就先搁一搁。”
这事她哪有做主的权,要不要人进来也不是她说了算。
“老太太多虑了,棠棠没有什么想法。况且,那安家小姐和棠棠还是表亲呢。”薛棠嘴角含笑。
可她本不是端庄温婉的美人,这一笑,竟有些晃得顾兮云眼疼。
“老太太,可还记得我先前怎么说的了吗?”顾兮云移开目光,看向顾老太太,声音清冷,“当初老太太说让我带个姑娘回来,便不再提婚事。现下您这是要倚老卖老吗?”
一时堂上无语。
“再说了,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在外边吗?我让他们家进顾府陪您,怎么样?”
还有个儿子?薛棠盯着碗里的鱼肉,有些明白了。早些年间,她也不是没听过,顾家老太太曾喜欢一侍卫,可后来,父母逼迫,才嫁到了顾家。
“三哥儿,三哥儿,别生气啊。”顾老太太勉强笑着说,“我也就这么说说。”
……
一顿除夕饭,吃得各自心里都不安生。江氏几次对着薛棠欲言而止。可看着自家女儿面上并无委屈神色,也就作罢。
临走前,薛老太太拉着薛棠的手嘱咐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来。”
薛棠眨了眨眼道:“那棠棠现下就和老祖宗您一起回去。”
“你方才不还答得好好的,说让娶便娶吗?”薛老太太看着薛棠笑道,“这会子又闹起小性子了?”
薛棠望了顾兮云一眼,才娇俏道:“那是他家老太太在上头,我哪敢乱说话。现下是自家人,我当然要说了。”
“你这孩子。”薛老太太叹息般道,“那若是他日后定要有人呢?”
薛棠心下明白,自己已经不是薛家那个娇宠的二小姐了。顾兮云现下对自己确实是宠着,若是哪一天,他对自己没了兴致,又娶了个脾气不好的主母回来,三天两头的,她也吃不消。m.χIùmЬ.CǒM
“那我便偷偷跑回来,和老祖宗和阿娘一起收拾东西。”薛棠笑盈盈小声道,“咱们啊,到芜南去。”
芜南是西晋最南边,那头还有海商和海船,最是自由的地方。薛棠自知依着顾兮云,无非是为了保着薛家和查出阿爷的死因。
倘若有一天,薛家不再有顾虑,阿爷的死因也清楚了,顾兮云又不再新鲜她,她也真想去芜南。
江氏看着自己女儿娇艳的脸庞,怜惜道:“都依你。”
薛棠想去芜南的另一个原因便是,阿爷从芜南回来后,讲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她也爱听那些,便心有向往。
送走了江氏一行人,薛棠这才扶着疏影要往念棠苑走。才到门口,顾兮云便叫住了她。
“明日你去趟锦绣坊。”
薛棠想起刚才顾老太说的话,便道:“什么大红嫁衣,正门抬进,自是不用了。妾室本就可一个轿子抬进来,更何况,那日从花船上下来时,爷确实用了轿子。”
顾兮云微微皱了下眉,手中婆娑着的东珠耳坠子,心里有些发凉:“那就改日好了,省得气了。”
薛棠凉凉地望着顾兮云:“顾三爷,您瞧着我哪儿不高兴了?”
“哪里都不高兴。”顾兮云面不改色地说。
薛棠拢了拢袖子道:“我可没不高兴,你不要乱说。要是你娶了人回来,我就能跟着我老祖宗和阿娘,一起去芜南了,那才叫开心呢。”
眼前人尾音娇软软的,听着让人心里酥酥的,可那话,听着就让人牙根痒痒的。
“那你是不想知道你阿爷的死因了?”顾兮云把耳坠子又捂了个遍。
薛棠侧着身从顾兮云身边进了门:“想呀,所以我这不是没走嘛。顾老太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哪个家里老人不想儿孙满堂?你若是要纳妾娶妻,我自是拦不住的。”
“……”顾兮云捏紧了耳坠子,抬脚便要走,“阿呆,进宫去。”
阿呆听了便要去找人抬轿子。
“站着,你现下去宫里做什么?”薛棠急急扯住顾兮云的袖子。
“做什么?自然是端了薛家。”顾兮云云淡风轻地说道。
薛棠拽紧了他的袖子,有些后怕:“你答应我要护着薛家的。”
顾兮云顿了顿,回头便见薛棠一张小脸白地厉害,眼圈也红了。
“你又是这样,又要骗我吗?小时候这么说说也就算了,可你现下又不是小孩了。”薛棠尾音颤颤,叫人怜惜得紧。
小时候……那时候的顾兮云,还做着薛棠护卫。可她生性贪玩,最后一次带她出去玩时,遇到了强盗。为了哄她回家,才答应下一次带她出来。这件事她倒是记得久。
顾兮云转身,俯身拿起她腰上系的玉佩:“想知道你阿爷怎么死的,自己查去。明儿见了皇帝,进了宫,你拿了这玉佩找司礼监掌印太监钱荣去。”
这话让薛棠喜出望外。她虽有头绪,可也奈何手下连个打听宫里消息的人也没有。
薛棠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顾兮云放下玉佩看着她那双美眸,嘴角有抹淡笑:“你这样子,就算给了你锦衣卫去抄家,也是抄不出什么点东西。倒不如借了别人的手,赶着做点什么。”
薛棠盯着顾兮云,自己退了一步,最后将手中的灰鼠暖兜甩在了他脸上。
哼,什么叫她这样子?她只是没人罢了,又不是没手段。她要是有锦衣卫,还用得着委身在他府上?
……
守夜完了后,薛棠才睡下一个时辰,便被疏桐叫醒起来梳妆了。因着昨日顾兮云叮嘱着她要做成还进门的样子,所以只是以君臣之女的身份去见皇帝。
待梳妆打扮好了,薛棠才入了马车。马车内没了小橘灯,只一盏琉璃灯亮着。顾兮云端坐在马车内,见薛棠来了,也只抬了抬眼。眼前人身着素净,娇嫩的脸上晕着些绯红,头上也没戴那簪子,整个人却依旧明艳。
“皇帝要坐稳这位置,是容不下薛家的。”
马车走了起来。
“那簪子到底什么来历?”薛棠问,“荼菁是殷顺之的人,现下殷顺之被你送进大牢,你那日给的簪子——”
“嘘。”顾兮云坐到薛棠身边,低声在她耳边道,“那簪子换你们薛家平安,如何?”
薛棠皱了眉:“可殷顺之不可能不知道这簪子。”
“他确实不知。”
薛棠只觉耳垂痒痒的,她伸手要去碰。
“别动。”顾兮云轻声道,又将另一只东珠耳坠子替薛棠戴上,末了才捏了她的下巴,“嗯,瞧着像回事。”
薛棠垂了垂眸:“那你当初入薛府,可是为这簪子而来?”
“不是。”顾兮云端详着她的脸,“可我这么说,你不信啊。”
好似是看透了薛棠,顾兮云回到原来的位置,端坐着:“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无妨,现下我有时间陪你耗。”
陪她耗什么呢?就算她信了他,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对阿爷的愧疚补偿吗?薛棠想不透。
“你给我戴的什么?”薛棠摸着圆溜溜的东珠问。
“东珠耳坠子。”顾兮云才答她,便见薛棠要摘,“你摘它做什么?”
薛棠笑着咬牙道:“三爷不要命,棠棠还要命呢。”
这东珠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用,上好的东珠甚至皇子也不能用。她现下就只是个罪臣之女,说出一点也只是顾兮云的妾,让她戴这个,岂不是就在打梁肃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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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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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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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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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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