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看见他在门口发愣,喊了他一声:“天瑞进来啊,愣着干嘛?”
吴天瑞犹豫了一下,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说:“江从和我一起回来的,他不见了。”
富贵一边低头刷游戏视频一边吃着薯片,随口道:“我刚刚洗完澡,楚神也不见了。”
吴天瑞原地站着沉默地想了一会,没去返回去找江从,走进了宿舍,微微掩上了宿舍门。
时间不早了,“砰砰”几声响,门口大敞的宿舍都关上了门。明亮的灯火只能从窗口透出来,走廊里瞬间暗了许多。
楚执抬手拿住了江从的手腕。
江从烧得微微颤抖的手连带着烧起来的心停住了。
江从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能看见眼前人大致的轮廓。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孔,上面画着好看的眉眼,睫毛又黑又长,睫毛下一双标准杏眼藏着星火,像是碎了的星星洒在平静的湖面上。
这张面孔缓缓与黑暗中模糊的轮廓重合。
“……”
靠。
……他还想再摸一下。
“是我。”楚执的音量稍微大了些,没再压着嗓子。
他们只有半步的距离,江从能够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楚执一开口喷在他颈侧轻轻的呼吸都是热的。
江从收回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在这里做什么?”
“抓……”楚执忽然哽了一下,“……贼。”
“那你抓我做什么?”
“我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宿舍传来杂乱的嬉戏打闹声,但这里四周却是静的,这个狭小的楼梯口似乎隔绝了一切不相关的声响。
楚执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清冷,犹如落盘白珠,一颗一颗却落在了滚烫的心脏上。
江从说:“你不是人吗?”
楚执愣了:“啊?”
江从勾了勾嘴角,他知道楚执看不到,说:“正准备告诉你。”
江从把吴天瑞的事告诉了他。
楚执听完沉默了一会,才张了张口,声音沉静:“上官那边怎么说?”
江从摇了摇头,又意识到楚执可能看不到,补了句:“还没说。”
“喂!谁在那?”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吼了一声。
江从和楚执猝不及防,都被吓了一大跳,呼吸一滞,感觉血液一瞬间都不顺畅了。
楚执一把拽过江从的手腕就跑。
身后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啪。”
时间到了。
全宿舍熄灯。
走廊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
幸好他们宿舍没关紧门,楚执一推就开了,江从一进来就反手轻轻关上了门,把后面的追赶声隔绝在外。
富贵被他们两个的突然出现吓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手机一抛,飞到了床脚,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操。”富贵缓过神来,“你俩干嘛呢,私奔啊?”
楚执做了个手势让他小点声,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清楚,楚执说:“遇上老头了。”
富贵从床上坐起来,问:“你们去哪了?”
楚执扯淡张口就来:“做一些社会主义好青年应该做的。”
富贵翻了个白眼:“楚神你也不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太不尊重人了。”
楚执松了江从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富贵,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江从侧耳听了听,老头在外面骂骂咧咧的,不过很快走远了。
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嗓音不太清晰,骂了那么多句,江从就听清了两句。
“别被我抓到这两个小兔崽子。”
“这什么年头,男生宿舍里头怎么还有人偷偷摸摸谈恋爱。”
……
周二早上红旗把所有募捐到的钱都转交给了吴天瑞。
吴天瑞很感动,一整节课眼里都蓄满晶莹的泪珠,嗫嚅了半天,却说了十几遍“谢谢”,给同学们鞠了几躬。
吴天瑞采纳了楚执的意见,发在网上的筹钱求助也得到了不少好心人的帮助,虽然离医疗费用还山遥水远,但至少资金的境况有所改善。
一分钱也是钱,一分钱也是一片心意。
筹钱进展不错,但退学那边却不好处理。
中午上官函把吴天瑞叫过去,告诉他他家里人还是持反对意见,还是想要他退学,他家里人过于执拗,暂时没法劝服。
上官函面色沉静,丝毫没有碰壁的挫败感,公事公办地对吴天瑞说:“我跟你爸爸说了,公民拥有受教育的合法权利,如果你家里实在有困难的话,可以申请助学金,虽然你爸爸还没松口,但是我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读书,毕竟读不读书上不上学的人的文化水平是不一样的。”
吴天瑞神色很沮丧,低垂着头,说:“好,我再去跟我爸聊聊……”
上官函说:“这件事学校还会跟你家里人沟通的,你别想太多,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学校会帮你争取。”
吴天瑞愣愣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都是最熟悉的人,吴天瑞当然很了解家里人的想法和脾性。
他们文化水平低,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爸是个鼠目寸光的人,一直都觉得读书不仅赚不到钱还浪费钱,不如打工好。他们这种从小生活不易的乡下人,因为生活地点限制,眼光也是有限制的,有些容易糊弄,有些却又过分固执。有的人坚持认为读书是翻身的唯一机会,有的却对读书不以为意。他爸就是后者。
吴天瑞猜想上官老师去跟他爸说可能有些适得其反了。他爸估计会觉得他是校长派过来的说客,就为了赚他儿子的学费。
受传统观念影响,家里支持他读书的只有他去世的奶奶,他妈虽然没有反对他读书,但也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这次她病了,需要巨大金额的手术费,事故来得突然,她原有的想法肯定有所改变,肯定也是希望他为家庭减减负。
他对读书的喜欢是真真切切的,但要是他妈都希望他退学,他实在不忍心伤他妈的心。
又是一个中午,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却还是有照不到的角落。
“别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楚执拍了拍吴天瑞的肩膀以表安慰。
吴天瑞闷沉沉地“嗯”了一声,还不忘说声真诚的“谢谢”。
江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给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落后偏远地区的孩子读不起书的事他早有耳闻,如今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边,他觉得有些恍惚,又让他有些难过。m.xiumb.com
在他高材生爸妈的观念的教导下,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学习是次要的,学习赚不到钱,所以学习比不上打工。
对于煜城很多孩子来说,吴天瑞上了煜城的重点高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以吴天瑞的水平,他说的专科真的不至于。
江从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脑袋,回头看见楚执眼尾微微向上挑,嘴边带点笑意,揶揄道:“他愁你跟着发什么愣?”
江从冷静地回他:“我在想一些社会主义好青年应该想的。”
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上官函让吴天瑞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成绩好起来说不定会影响他家里人的观念。
江从和楚执跟着担心也没用,就都沉下心学习。虽然他们这次进步了,在班上综合排名靠前,但要是下次考糟了,他们说不定又得回到第一排。
除了要去厕所放水,自修下课铃对于江从和楚执来说相当于不存在。无论班上闹成什么样,他们都能保持岿然不动。
当然,这是在楚执做奥数题做理综的时候,要是他在学英语……一般这种可能不可能成立,因为他顶多学十分钟,坚持不到下自修。
前门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江从刚好写完物理,就抬头看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红旗被围在人群中间,拖了几个人,好像在堵着门口。
红旗声若洪钟,江从坐在最后一排都能听见他的嗓门:“你们来干什么?”
江从知道,红旗一般准备吵架或者维护班级利益的时候就喜欢在嗓门上先压对方几分。
回答他的是一个女生清脆甜美的声音,但语气也是同样不客气。因为她站在门外,加上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江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然后一群人被拥着进来了,红旗跟在后头,异常警惕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女生。
江从认得她,是四班的李梦。
江从以为她和她们班女生又是来看帅哥的,说不定还是看楚执的。作为楚执的同桌,江从正想着要不要溜一下避避风头,却看见李梦和四班几人朝吴天瑞的位置走了过去。
吴天瑞明显愣住了。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楚执眉心皱了皱,停住了手中的笔,用手指夹住。他抬起头,修长的手指转着笔,朝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向江从,问:“发钱了吗一个个这么激动?”
江从不经意瞥了一眼他转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说:“没发钱,给钱了。”
“什么?”
“隔壁班也发起了募捐,帮助吴天瑞的募捐。”
“李梦……四班啊?”楚执又朝那边看了几眼。
“应该是吧。”
楚执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隐约可以看见他毛衣下结实的骨架,带着未褪去的少年感。
他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梦姐牛啊。等会叫红旗给她颁个互帮互助友爱班级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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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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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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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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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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