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回卧室一看,果然在床头柜上看到她的手机。
她在自言自语吗?
“姜皖,怎么了?”他轻声问,透过磨砂玻璃门看里面模糊的影子。
他等了一会儿,又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心下一紧,焦急地敲门。
她明明在里面说话,却没理会。
他急了,握着门把手用力开门,门却从里面锁上了。
歇斯底里的哭声从里面传来,他用力捶门。
“姜皖,你开门!”
无人应答。
萧弃后退了一步。
卫生间很小,洗手池就在门口,踢门进去很可能会伤到她,他再次拧门把手,额头和颈脖上经脉凸现。
姜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流在白色的瓷砖地面上,好脏。
不可以把卫生间弄脏的。
她有些急,往里走了两步,颤抖着打开淋浴,取下蓬头冲刷完地面,又举着蓬头任水流对着自己冲刷。
她看着自己的鲜血汇进水流,经过地漏流进下水道,或是直接流进蹲坑,终于松了一口气。
热水带来久违的暖意,她蜷缩在墙角,看着蓬头热水,感到温暖又满足。
萧弃看到门口她的影子不见了,又朝里面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后,索性后退两步,一脚踢向卫生间门。
门开了。
狭窄的室内热气氤氲,镜子碎了一地,上面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
更多的血正和着水形成溪流流入下水道。
他看到姜皖蜷缩在卫生间最靠里的墙角,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毛衣裙,只是全身湿透了,头发胡乱粘在脸上。
她一手捏着锋利的碎片,一手拿着蓬头,平静地欣赏地面的血流。
“姜皖。”
他踩着玻璃碎片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她半步的地方蹲下,轻轻唤她,试着去触摸她握玻璃的手。
她这才察觉到有人进来,手往后缩了缩,锋利而修长的碎片尖端差一点就刺上她的脖颈,她却无知无觉,只一脸戒备地抬头看他。
萧弃怕吓到她,急忙收回手,注视那锋利的一端,心紧做一团,轻声安抚:“姜皖,我是萧弃。”
听到他名字的那刻,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就像看到久违的老友,身体随着无声恸哭而起伏。
“别怕,我在这儿。”萧弃注视着她,再次伸手,想把她手里的碎片拿走。
“对不起,萧弃,把你的浴室弄脏了。”姜皖忽然开口,眼泪越涌越多,她举起握碎片的手,用手背抹泪。
她的脸粘上血,白得更加惨淡。
萧弃不敢再耽误下去,手在半空顿了顿,落在她的膝盖上。
“没关系的。”萧弃说,“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好吗?”
姜皖愣怔地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握碎片的手因为情绪激动更加用力了。
萧弃眉头紧蹙,想象强力夺碎片的可能性。
那块碎玻璃长而锋利,争夺中稍有不测,就可能误伤到她。
“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可是我公司的门面。”他稍微放松语气,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姜皖抬头看他,半晌才开口。
“你也不喜欢我,对吗?”她问,却不等他答,似乎在自言自语,“也对,你怎么会喜欢我。”
她说着,又去抹泪,碎片尖端划过她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萧弃情绪焦灼,却不敢碰她,只热切地说:“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们只是老同学偶遇而已,几天?十天?哪有这么容易的喜欢。我这种人,没有人喜欢我,也不会有人在乎我。”她似乎说服了自己,眼中不再落泪,眼神也冷了下来。
“姜皖,我喜欢你。”萧弃看着她手上滴滴落下的血,手握成拳。
“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多年,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把心底的话说出来,直直看她。
姜皖轻笑两声,“你暗恋我啊?那天不是说我暗恋你吗?”
她不信,以为萧弃在拿她的说辞应付她。
“你要证据?”萧弃问。
“你还有证据?”她反问。
“你乖乖等我,别乱动好吗?”
姜皖没有动。
萧弃起身走出卫生间,疾步从厨房的冰箱上取下所有的冰箱贴,返回后一个一个拿在手上指给她看。
“这个是长城,2010年,你在P大读书,我蹭老板的车去北京进货,本来想去逛校园,老板不干,非要去爬长城。”
“这个是布达拉宫,2013年,我在你QQ空间看到你发表的说说,你说拉萨天好蓝,毕业旅行好累。还记得吗?”
“这个是大本钟,你不是问我去哪里旅游买的吗?2015年,你去剑桥的第二年,我报了一个欧洲十一日游,特意加钱去了剑桥,拍了好多照片当电脑壁纸,可惜没能见到你。”
“这个是明珠塔,2017年,你去了申城,我请高中班主任喝酒时听他说的,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到申城。”
姜皖安静地听他一一介绍,心底那扇被打碎的镜子无声愈合。
还剩一个冰箱贴,他没有说,她却起了好奇心。
她仰头看他,轻轻放下手中紧握的镜子碎片,用带血的手去捡起最后一个冰箱贴,问他:“这个呢?”
萧弃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往她身前凑近,去看的同时,把那块尖锐的碎片藏到身后。
“这是上个月买的,我去申城见买家,就是卓越。谈到一半听高中同学说你母亲去世了,火急火燎赶到机场,等飞机的时候随便买的。”
萧弃说完,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城隍庙,你去过吗?”
姜皖摇头,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你在骗我吗?”
“骗你什么?”
“暗恋我,十多年,去我所在的城市找我,收集冰箱贴。”姜皖说,目光落在地上的冰箱贴上。
蓬头还在冲水,地上湿漉漉的漫着水,五颜六色的冰箱贴像一个个岛屿。
“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她抬起头。
“不对。我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骗你。”萧弃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答应过我?”
“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一中天台碰到你抽烟吗?”
姜皖点头,那时候她高一。
“你问我会不会告诉老师,我说不会,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你不相信,说要给我封口费,我拒绝了,告诉你,我只要答应你,就绝不会骗你。”萧弃说完,翻转她的手心,看她被玻璃划伤的伤口。
伤口不算深,玉葱一样的手指伤痕累累,血基本止住了,但伤口却开始肿起。
他捧起她的手,轻轻吹气,看着她,“痛不痛?”
她却突然收回自己的手,抹掉不停往外涌的眼泪,冷淡地说:“可惜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你说过的。”萧弃伸手去擦她的泪。
“我骗你的。”
姜完别过脸,倔强地盯着墙上破碎的镜子,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耳垂,滴落在地上,和水混合为一处。
“我不信。”萧弃淡淡地说。
“你别自欺欺人了!你那么穷,房子旧,车也没有,学历不行,工作也不稳定,除了长得好看外,没一点配得上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我就是无聊了、寂寞了,有钱人的世界你知道吧?就喜欢到处找刺激、骗感情,我跟你重逢的第一天就想跟你上床,这会是喜欢吗?”
姜皖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萧弃单膝跪地,身体往前,双手去捧她的脸。
“是啊,我除了长得好看,什么也没有,就这条件你都要和我在一起,难道还不是喜欢?”
“不是。”姜皖垂眸不去看他。
“刚见面就想和我上床,天天都想黏着我,吵架了也记着给我买手套,你也太喜欢我了吧,简直就是爱了。”
“傻子。”姜皖眼泪又涌出来,忍不住抬起受伤的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傻?笨死了。”
“这么傻你还喜欢,你岂不是更傻?”
萧弃握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拉进怀里,轻轻吻她额角的湿发。
她没有挣脱,只伏在他怀里恸哭。
怀中的蓬头掉落在地,细弱的喷泉淋在两人身上。
等到怀中人哭声渐弱,萧弃才放开她,帮她理了理脸上的乱发。
“我先送你去医院,以防破伤风。”
“我身上很脏。”姜皖举着受伤的手,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还洗澡吗?”他问。
姜皖点点头。
“行,我帮你。”萧弃说。
他很快把镜子碎片扫干净倒入垃圾桶,把浴室清扫干净。
萧弃抱着她站起来,她还未站稳就轻嗤一声,应是光着脚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他找了根蓝色塑料凳子,冲洗干净让她坐下,然后蹲身仔细看她脚心的伤,清除残余的玻璃碎片。
让人脱衣洗澡是件羞耻的事。
听到身后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姜皖回头,见萧弃已先一步脱光,露出精壮的身体。
“你要干嘛?”姜皖问,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和你坦诚相见,谁也别笑话谁。”萧弃满不在乎地笑笑,又绕到她身后,耳朵红得透亮。
“先把裙子脱了,我再给你洗头洗澡,好吗?”
“好。”
套头毛衣裙遇水紧紧粘在身上,萧弃拉起裙边,轻轻往上提。拉袖子时,完美避开她受伤的手。ωωω.χΙυΜЬ.Cǒm
浴室里水声哗啦,两人一站一坐,一边洗澡,一边轻声交谈。
“你居然很会给女生洗头。”
“嗯,我以前经常给女生洗头。”
“谁?”
“我奶奶,她瘫痪后,我洗了好多年。”
“次卧书桌玻璃上有张压着的照片,是她吗?”
“是,好看吗?”
“嗯,你们全家都好看。”
“确定不是骂人的话?”
“不是。他们人呢?”
“都上天了。”
“迟早有一天会重逢的。”
“对。”
“萧弃。”
“嗯?”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好,我也是你的家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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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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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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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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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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