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弃看她咬着下唇,脸色不太好,索性拿回手机,“算了,不试了。”
姜皖的目光依然落在手机之前的地方,深重的无力感让她抬不起头,喉咙发紧。
过往的一切孰对孰错已经随着母亲的死亡变得毫无意义,最后的审判落在活着的人身上。
除了自责,别无出路。
萧弃给手机插上数据线,又在电脑上调试。
如果手机的USB调试模式处于打开状态,那通过在电脑上修改reboot命令也行。
可惜,USB调试模式并没有打开。
还有其他常规方法也可以在不清除数据的状态下无密码开锁,可涉及到手机账号、pin密码,姜皖更没可能知道。
当然,也有不那么常规的方法......
“我再试一次。”姜皖忽然说,语气斩钉截铁。
“好。”
萧弃拔掉数据线,把手机推到她眼前,看着她郑重地按下几个数字,心里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
“9,2,6,9,2,6。”
按键的过程中,连姜皖自己也感觉好笑。怎么可能呢?她从来没这么叫过自己。
随着最后一个“6”按下,锁开了。
姜皖的泪瞬间绷不住,她收回按密码的手撑着额头,企图遮挡滚滚而下的水珠。
叶筠是个怕麻烦的人,没有过纪念日的习惯,女儿的名字记起来则容易得多。
皖皖。
她每解锁一次手机,都在拼读自己的名字。
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在书桌上,姜皖用另一只手擦了几下,最终放弃,趴伏在桌上无声恸哭。
萧弃眼色微暗,犹豫片刻,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头发,她恰好抬起头,他的手堪堪落在她脸上。
“你先看手机,我出去给你找点纸。”他缩回手指,轻咳一声起身出门。
崩溃感一瞬即逝,姜皖恢复往常的冷淡,吸了吸鼻子,点开叶筠的手机。
中年人的手机简单,app装的不多,界面一览无余。她左右滑动手机,又在搜索里找,最终确认——微信被卸载了!
她们平时交流不多,几乎都用微信,至少在近一个月里,她还问了母亲身体状况。
她又点开“照片”,看了最近拍照的日期,确认这是她常用的手机。
萧弃从客厅拿回一包面巾纸放桌上,看她正皱眉看着手机,问:“怎么了?”
姜皖抬头,眼角的泪痕未干,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手机被人动过手脚,微信被卸载了。”
萧弃知道叶筠死于交通肇事,但手机被动手脚就意味着有别的问题,他盯着姜皖想了几秒,“你要查微信聊天记录?”
“还能恢复吗?”
“我试试。”
聊天记录一般会同步备份,找回来不难。卸载软件后,手机里的数据还没有物理删除,在一段时间内仍能找回。只是,叶筠过世已经一周,他不确定是否能通过常规途径恢复数据。
萧弃重新下载了微信,给手机插上USB数据线,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代码,神情专注。姜皖在一旁看着,心也跟着代码跳动得越来越快。
如果那段案发七日前的视频还不足以让姜皖相信母亲是死于谋杀,那今天手机被卸载社交软件的事实则让姜皖对谋杀之事确信不疑。
那个在视频盲区里和母亲交谈的人,能够让母亲重新穿上裙子披散头发的人,把社交软件删除的人,如今就隐藏在代码后,她握紧双拳,一眼不眨看着屏幕。
数据成功复原。
叶筠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微信联系人里只有三个分组:家人、同事、其他。
家人只有姜皖,同事都是一中的老师,其他则包括新华书店的老板、负责日常维修的校工、以及几个不忘师恩的学生。
姜皖一一点进去看了聊天内容,记录寥寥,对话简单,都是些日常琐事。
“没找到?”萧弃看她眉眼间的神情,轻声询问。
姜皖摇头,凝眉问:“如果之前删除了联络人,数据找回来,人还能找回吗?”
萧弃靠着旋转椅背,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皱眉想了想:“理论上不行,数据会自动更新覆盖。”
既是如此,那这条线恐怕要断了。
姜皖盯着手机点点头,无意间扫了眼时间,恍然发现时间已近凌晨2点,自己居然占用了他一整晚时间。
她按灭手机,面有惭色,“没想到这么晚了,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上班了。”
“没事,正好休息一天。”萧弃无所谓地笑笑。
姜皖心中歉意更盛,他这种工作性质,底薪应该很少,全靠提成挣钱。最近遇到自己,连续两天没挣到钱不说,还倒贴了酒水,原本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只是他很好面子,当面提钱肯定会令他尴尬,还是抽个他不在的时间去找酒吧老板谈好了。
“今天谢谢你啦,我......”姜皖起身道别。
“回去还是在我这儿住?”萧弃也跟着起身。
他面色平静,双眼澄明,话也说得很自然,全无弦外之音之感。
现在回一中,免不得他又要相送,想到一个人回去面对那一切,姜皖心中一沉。
她低头不自在地踢了踢腿:“在这儿挺麻烦你的。”
“说那些,同学一场的,我去给你烧水。”说完就出门去了。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姜皖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感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传说中的同窗情谊。
幸好昨晚没越线。
只是,都那样了他都能把持住,要么是他并不喜欢自己这类型,要么......
姜皖环视他屋内的陈设,简单整洁但并非一尘不染,也没有沐浴露、洗发水以外的香味,判定他应是直男。
或许是因为工作原因,俗话说“干一行恨一行”,他怕是对那种事都产生生理厌恶了吧。
这么想着,姜皖对他更加同情了。
第二日一早,姜皖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她披上大衣起床开门。
萧弃下眼睑黑眼圈深重,却眼神灼灼精力旺盛。
“联系人删除了没关系,新的朋友那栏或许还有数据。”
两人坐在床上,点开叶筠手机。
叶筠社会关系简单,对个人隐私很看重,不爱随意加人,微信号也不是手机号,但凡加她的人,几乎都是她同意要加的人。
新的朋友不算多,他们一一核对,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叫“柳叶刀”的人身上。其他“新的好友”都是“已添加”,而这个“柳叶刀”后面是“已过期”。
“已过期”要么是叶筠不愿意加,要么是加了之后又删除了,依着叶筠的性格,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
姜皖和萧弃对视一眼,点开了“柳叶刀”的主页。
“柳叶刀”的地理定位在南城,申请加好友时也把个人身份写得很清楚:你好,我是人民医院范霖。
“我去找他。”姜皖盯着“柳叶刀”的头像,冷冷地说。
“你打算怎么找?直接质问他吗?”萧弃看她。
当然不可能直接问,打草惊蛇不说,万一找错人就尴尬了。
“我挂个号,假装找他看病。”姜皖说。
“不行,他如果真认识叶老师,肯定也认得你,你去太明显了。”萧弃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南城人民医院的微信公众号,搜范霖,“还是我去。”
“我去——!”萧弃盯着手机脱口而出。
范霖,皮肤性病科主任医师,擅长梅毒、尖锐湿疣等各类性病疑难杂症的诊断和治疗......
姜皖侧头看到医生简介,强忍着笑,“算了吧,我自己去,你还要上班呢。”
酒吧收入不稳定,他昨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怕是还另外有工作。
萧弃未置可否,横刀立马坐着,手肘撑在大腿上,已经在低头挂号。
小城市医生的号都很好挂,正好上午就有,他把预约信息给姜皖看,说:“无业游民,没班可上,我顺便去体检一下。”
姜皖意味深长地看他,点了点头。
“......行,那我请你吃早饭。”
姜皖搭乘萧弃的小摩托去吃早饭。
深秋的清晨有些冷,她坐在后座,被冷风吹得眼都睁不开,只能趴在他脑后躲风。
到了再就业一条街,吃早饭的人还挺多,餐桌摆到了人行道上,早餐的热雾在人与人之间蒸腾。
姜皖先去一家面馆占座,萧弃停好车,搓着两只手往她那边走。他身形挺拔,长相韩系,所到之处引得一些年轻小妹纷纷侧目。
她勾了勾唇,抽餐巾纸擦了两人身前的低矮桌面,眼睛扫过他冻得通红的手,手指清瘦修长,指甲也很干净,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吃面还是米线?”姜皖仰望墙上的菜单问。
“牛肉面。”
“行,我也要牛肉面。”
姜皖斜着身体往过道张望,等服务生过来点单,无奈半天无人搭理。后面来的客人落座后朝里面吼一声,掌勺的人重复一遍就算是点了。
还挺自助的。
姜皖张了张嘴,还没酝酿出口,就听萧弃朝里面吼了一嗓子。
“老板,两个二两牛肉!一碗少辣!”
“两个二两牛肉一碗少辣!也,弃哥来啦?等一哈哦,排起队在!”老板探头答道,口罩都没戴。
“没问题。”
不一会儿,收碗的老婆婆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大骨带丝汤过来,说是老板送的,萧弃朝老婆婆说声多谢,双手环着汤碗取暖。
姜皖抬头看墙上的菜单,带丝汤一碗一元,真心实意感叹:“你人缘挺好的啊。”
萧弃笑了笑,谦虚地说:“南城小,都是熟人。”
姜皖点头默认,透过海带丝的热气看来来往往的顾客,有人吃早餐遇到熟人,为了谁买单争执半天。
“你一点不像南城长大的人。”萧弃忽然说。
姜皖收回视线,也端碗取暖,“怎么说?”
南城比邻少数民族聚居区,这里的人都热情直接。这里明明就是她的故乡,她却像个旁观者一样,始终无法融入,连点个餐都开不了口。
“太,冷淡了。”
他原本想说“太端着了”,又觉得两人不太熟,不好说太直接了,临时绕了个弯,低头喝汤。
姜皖对这种评价见怪不怪,喝了一口热汤后,幽幽地说:“我只是,比较内敛而已。”www.xiumb.com
萧弃放下碗,从筷笼里抽了一双筷子递给她,又自己抽了一双,去夹碗中的带丝,似笑非笑地看她。
“是吗?我看你狂野得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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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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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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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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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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