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霖书这几天都在和孙大爷捣腾大棚菜，偌大的菜园要封个顶挺费事儿的。
罩铭卷起袖子，正在洗青椒，邱霖书一身脏兮兮的，他在门口脱掉衣服鞋子，钻进厕所洗澡。
“好香啊，你在做什么？”他打开花洒，手放在下面试水温，那个活得很有仪式感的热水器入冬前被邱霖书换掉了，两人再也不用光腚浪费时间等它反应。
厕所和厨房隔挡的墙顶上有个口子，看样子原先是打算安个窗，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安，就空着个正方形的口子在那儿。
幸好它高度足够，不至于发生在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厕所扭脸就照面的尴尬情况。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穿透那扇小小的缺口，邱霖书食指大动。
罩铭说：“糯米腊肠鸡。”
他拿起高压锅的盖子，枣和荷叶的清香袅袅而出，已经蒸好了。
孙大爷在门外叫：“喝点酒吧！”
罩铭握着锅铲开了扇连接楼道的窗，喊说：“不喝！”
剧烈的风把他脸都吹变形了，回完话，罩铭“嘭”关上窗。
孙大爷拉开他那边窗，又道：“啤酒！啤酒！”
轮到罩铭了，邱霖书仰头让水顺着他的脸流遍全身，听到自己这边“唰”的开窗声，紧接着，罩铭的声音和在风声里道：“不喝！”
孙大爷那边动静停了会儿，他们门被敲响了，孙大爷在门外吼说：“喝点嘛哎呀！”
邱霖书几乎能想象到罩铭的黑脸，他笑着抹了把脸，冲门外道：“一会儿我陪您喝点。”
孙大爷乐呵呵笑了两声，说好嘞，心满意足地回去洗澡了。
罩铭在厕所门外道：“阿书。”
邱霖书赤身裸体拉开门，罩铭举着筷子喂给他一口吃的。
“咸吗？”罩铭舔了舔筷子。
邱霖书笑道：“不算咸，那个甜甜的是什么？”
“蜜枣。”罩铭说着便回去厨房，“再炒个青椒肉丝就吃饭了。”
邱霖书回到花洒下面，食物咽下去了，香香糯糯的味道在嘴里回甘，他高声道：“好。”
.
孙大爷拿了瓶啤酒来，擦桌摆饭。
罩铭开了电视，圣诞节的标配歌出现在各大电视台。
晚饭是糯米腊肠鸡、青椒肉丝、酸笋鹌鹑蛋煲，和排骨胡萝卜汤。
罩铭咬着筷子，一动不动看着电视。
邱霖书往他碗里夹了颗鹌鹑蛋，朝电视看去，上面正是这个夏天火爆得空前绝后的皎然。
皎然有一副天使般纯良乖巧的长相，本身是个很讨喜的少年，才十八岁。
他在参加一档室内游戏类的综艺节目，几个主持人和嘉宾们插科打诨，他握着话筒站在嘉宾组，话不多，镜头却总是给他特写。
邱霖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节目，用勺子舀了半勺白米饭，将青椒肉丝加到上面，喂到罩铭嘴边。
罩铭张嘴吃了，目光一直追着电视。
孙大爷：“......”
孙大爷倒酒的动作停了停，两人都没发觉，他摸了摸酒瓶子，随即泰然自若地一同看向电视，镜头又扫到皎然，“呀，这小孩真好看。”
罩铭嚼着食物，没搭话，邱霖书说：“是啊，好像发单曲了。”
罩铭点点头，主持人们聊到大家最近的行程，一般这么问都是嘉宾Q广告的开头，大家纷纷识趣的报出行程，演唱会啦、电影上映啦，唯有皎然一脸认真，说在计划和偶像见面。
他们都笑起来，问他偶像是哪个明星。
皎然嘴唇红扑扑的，自带水雾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说他们不是娱乐圈的明星。
站在皎然身边的女明星一副要尖叫的样子，好像知道了皎然说的是谁，但大家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很快过了这一趴，劲歌热舞后进了一段广告。
罩铭回过神低头扒饭。
邱霖书放下勺子，拿起自己的碗开始吃饭。
自上次尝试出去考试失败，罩铭便不再看书了，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广告过后，节目如常进行，邱霖书陪孙大爷一边说着话，一边喝喝酒。
罩铭一心扑在电视上，老举着筷子忘记吃饭，邱霖书留心着，时不时喂他一口。
“元旦你回家不？”孙大爷问。
邱霖书摇摇头，“在这里过。”
孙大爷“哦”了声，“你妈不催你回去相亲呐？”
邱霖书笑笑，“她不会。”
孙大爷面色有点奇怪，他看了看不假思索就喝掉邱霖书递过去的汤的罩铭，视线又转向做这些事情没有一丝违和感的邱霖书。
“怎么了？”邱霖书搁下汤碗，好声道。
孙大爷：“......”
“......怎么感觉你们跟老夫老妻似的？”
罩铭两耳不闻窗外事，邱霖书轻轻笑，“可不是嘛，阿铭是我媳妇。”
孙大爷：“......”
.
送走孙大爷，皎然的综艺节目也接近尾声，邱霖书把桌上的剩菜都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
罩铭听完最后的合唱，去阳台找了个盆去厕所接热水。
“阿铭？”
罩铭把还没热的水倒掉，重新接一盆，“哎！”
邱霖书开着冰箱门，在里面归置位置，“你要洗澡吗？睡衣没干呢，穿我的吧。”
罩铭嫌水少，换了个桶接，说：“一会儿的。”
邱霖书疑惑地往厕所望了望，只看到罩铭半个屁股凸在门那儿。
没多久，邱霖书归置完生食熟食，刚关上冰箱门，便看到罩铭提了桶热水出来，头上顶着一块干毛巾。
他把水桶放在小沙发前，拉着邱霖书坐下，说：“泡脚。”
邱霖书哭笑不得看着水桶里飘着的几片黄色的片片，“这什么呀？”
“姜。”罩铭说，他抬起邱霖书的脚，拖鞋脱袜，浸到水里。
邱霖书抽了口气，罩铭抬头看了看他，又摸摸水，“烫吗？”
邱霖书把他拉到旁边坐下，解开他的鞋带，两个人一起泡。
“跟谁学的呀。”邱霖书捞起一片姜，切得特别薄，水暖呼呼的，有点烫，但很舒服。
罩铭动了动脚指头，“孙大爷。”
邱霖书摸了摸暖气片上温着的牛奶喝了一口，让罩铭喝。
罩铭拿着杯子，在邱霖书脚背上踩住一片姜。
邱霖书扶着他的腰，“靠近点。”
“嗯。”罩铭挪了挪屁股，两人挨在一起。
“元旦送你个礼物好不好。”邱霖书说。
罩铭捏着牛奶杯的两只耳朵，“好。”
“你怎么都不问是什么呀。”邱霖书揉揉他的头发。
罩铭说：“你送什么都好。”
邱霖书低头亲他嘴巴，“天气什么时候暖和啊？”
罩铭扭头看了看窗外，窗外黑乎乎的，路灯又罢工了，只隐约看到几丛树木摇晃的身影，“过了年吧。”
“那快了。”邱霖书掏出手机核对日历，给闭难平发了条信息。Χiυmъ.cοΜ
收到“OK”的回复后，他关闭手机，将罩铭的头摁到自己肩上，轻轻地捏他后脖子。
罩铭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
孙大爷打开自己屋的电视，老觉着哪儿不对。
大棚菜工程快要完工了，邱霖书任劳任怨，他想起来昨天自己问他在城市生活好好的干嘛跑来乡下。
那孩子手都冻僵了，笑盈盈地用锄头挖地，说想见的人在这里。
孙大爷在躺椅上坐下，忽然记起后院的那套竹躺椅罩铭做了三把。
那是很久以前的某天，这沉默寡言的小孩好像不会累一样，下班吃完饭就在院子里锯锯刨刨。
两个月后，成品出来，孙大爷挑了个好天准备去躺躺，等他下楼走到小院里，罩铭躺在上头睡着，他面朝第三把竹椅子侧躺着，手里攥着那椅子上铺着的校服袖子。
他记得那件校服，有一回被风吹跑了，罩铭钻进林子里找了整整一夜，手啊脚啊被乱七八糟的树叶杈子划得到处都是。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件校服单独在外面晾过，罩铭洗完了，都守在阳台或者楼顶，等它干了收起来。
孙大爷实在不能理解，以为罩铭想读书，那时他还小，来这里之后独来独往的，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以前的家人朋友，孙大爷开始以为他只是和家里人闹别扭跑出来的小孩，后来看他那么节俭，又以为是家里穷不让读书了，主动跟他说过愿意资助他读书。
那是孙大爷第一次看到罩铭哭。
他听了昂起头，在天上找了找，说：“今天没有飞机啊。”
然后收回视线，眼神像荒地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眼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滴接一滴流下来。
从那以后，孙大爷再也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孙大爷看着电视后面挂着的妻子照片晃了晃椅子，“兰啊，你说罩儿娃和小邱......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啊。”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但他觉得......有的人不会冷了。
躺椅摇啊摇，忽然墩了一下。
孙大爷“啧”地起了身，捡起椅子脚碾到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
念出“阿铭小天使收”这行字，他一拍脑袋，“哎坏了坏了，忘给罩儿了，这都多少天......”
孙大爷赶紧拿着信封去敲对边的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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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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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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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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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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