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哟。”
对着嘴哨嘬了口气,孙大爷半眯着眼瞧烟杆头头有没有噙出烟火星。
竹林四季常青,秋天来了,院外边杂七杂八的树飞了堆黄叶进来,他扛着扫帚扫了一上午,嘿,风一吹,都白干。www.xiumb.com
差点还着了凉,给他一顿气。
阿婆放马回来,看着了笑话他,“有点事儿干不好哎?年纪大了成天关屋里,小心要憋出毛病来。”
孙大爷用鼻孔哼了哼,吐出口浓密的烟雾。
阿婆找了章小板凳坐下,撩起裤脚,晾晾风,“小罩和那年轻人怎么也成天的不见人咧?”
“人家不得上班呢。”孙大爷蹲在她前边,“找饭吃哦,年轻人辛苦得很。”
“是咯是咯。”阿婆摸摸脚边从竹林里跑出来的三花猫,“元旦你回不回儿子家?”
“不回。”孙大爷在地上敲出烟灰,接着嘬,“罩儿娃煮的芝麻汤圆比超市速冻的好吃多咯。”
阿婆摇摇头,“你跟孩子犟啥,他们现在不伺候你哇?不每个月给你钱呐。”
孙大爷继续哼,“他们不回来当算,我老孙头还能求着他们回吗,爱回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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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落了几场大雨,镇上一下凉得抓心挠肺,冬至这天厂里放假,罩铭刚和好面,听见对面孙大爷门前来了几个陌生的脚步。
他动作一顿,门外人道:“爸!我们看您来了!给开开门!”
邱霖书买盐没回来,罩铭搁下面盆,沾着两手白花花的面粉打开封着猫眼的实心胶布,看见两张每年总要见上一两回的面孔。
“爸怎么还不开门呐?”和男人一起的女人跺了跺穿着小高跟的脚,“你赶紧打个电话啊,风吹着齁冷的。”
男人拿出手机翻了挺久才找到孙大爷的电话,女人提着小皮包,嘴一嘟,开始每年至少一次的例行抱怨:“老破房子又脏又小,你看那砖都出来了怎么住人嘛,我们吃完晚饭就回家,我不要在这儿过夜......”
电话还没拨通,男人拍拍女人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吃完就回去,今年都没回来过,咱今天来了过年去你家。”
女人这才好受些,但还是撅着嘴。
罩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原来干嘛还干嘛去。
孙大爷上菜园子摘辣椒和葱做味碟,他人在楼下院子偏里点儿那块小菜园里,肯定没关门,这两人稍微留意着点就能看着,根本不用在楼上干站着等。
又是例行公事一样的来匆匆去匆匆。
罩铭把和好的面分成两份,一半待会儿搓汤圆下锅,一半撒了发酵粉,留着蒸包子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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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里边儿耳房坐了满满一桌子人,这边人把冬至当小年过,几乎都放了假,镇上闲下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聚集在这儿搓麻将、打牌。
大家伙儿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唠嘴皮子,眼见着邱霖书过来买盐,一个个眼睛发亮,不免打趣几句。
“哎呀这小邱,越瞅越俊。”
“不知道往后便宜哪家姑娘哟。”
“我姐姐家的大女儿虽然年龄比你大点,但是女大三抱金砖嘛,说不定你们讲得来话,阿姨把她微信推到群里了,小邱记着加一下,啊,听阿姨的。”
“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没听说吗,人有喜欢的人了,正处着呢。”
“那谁瞧见了嘛。”
“问他啊,他不在这儿呢嘛,是吧邱儿?”
邱霖书穿了件淡白色风衣,中间腰带一掐,身段立马就出来了,腰细腿长的,笑起来如沐春风,他掏出钱包付钱,“大家好啊。”
“哎哟。”那问他的大姑整张脸皱起来,“谁跟你逗闷子哟,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了,你数数多少人挂记着你的婚姻大事呢。”
邱霖书接过老板装好的盐,朝她们道:“杨婶儿替我答了呀,正处着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他骗人啦,就是嫌她们烦呀啰嗦呀叭叭的,邱霖书一阵好笑,将找的几十块散钱又塞回老板手里,“各位姑姑婶婶们这场牌桌费算我的,就饶了我吧,家里人着急下盐呢。”
屋里一下子笑开了,叫他去去,推牌声儿和说笑声儿混杂成一团,顺着门窗将冬至小年撑得丰满圆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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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铭擀着面皮,擀面杖使得不利索,平时很少用这玩意儿,一滚棍儿好几十下也不定能赶得厚薄恰好。
忽然来了阵大风,把老式推窗“砰”一下砸墙面上了,外边孙大爷的儿媳妇吓得哇哇乱叫。
罩铭起身把窗户栓好,顺便看了下孙大爷还干嘛呢摘个菜花那么长时间。
孙大爷在竹制躺椅上盖了张厚毯子,摘好的辣椒和葱就放小桌上,他优哉游哉抽着他的老烟杆,瞧见罩铭还挥了挥手让他回屋,别管。
孙大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国外定居了,国外的洋节日记得一清二楚,国内的传统节日渐渐不过了,后来找了媳妇,索性连电话也不挂了。
二儿子考上了外省公务员,自己有自己的朋友圈,越是节假日应酬越多,绊住脚了,回不来。
最后一个小儿子就是门外这位,做水产生意的,赚得不少,娶了个有公主病的城里媳妇,嫌这嫌那的,久而久之,小儿子也不常回来了。
罩铭刚来那几年正是孙大爷和儿子们吵得最凶的那几年,甭说冬至了,就是过年相互也不见,亲人处着处着处成仇人了。
孙大爷常常道自己养了个白眼狼,血肉至亲不如个邻居。
“我没逼他们非得跟我这老头子住破屋,主要是好不容易遇着个节假日的,他们也不惦记着回来看看妈。”
孙大爷那时候和罩铭喝酒,眼睛里溶了泪了。他妻子去世以后,按她的遗愿,将坟迁回老家,从那以后,孙大爷把和妻子一手做大的水产生意交给儿子们,自己独自回到这个偏远却充满回忆的镇上生活。
他虽然面上对李婶儿有好感,但其实心里还放不下,这也是为什么没真的和李婶儿发生点儿什么的原因。
他总觉着守着妻子,那个白头到老的诺言就不会结束。
门让人敲了敲,罩铭要去开,听见小儿子媳妇故作不好意思地问:“没见过你呢,也租我家公公房子住吗?”
罩铭:“......”
“啊,我刚搬来不久。”邱霖书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莫名带着混响效果,他有些疑惑,“这位女士你的睫毛好像......掉了?”
罩铭:“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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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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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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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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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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