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他羽睫间隙穿过,少年眨了眨眼,平缓无波,将一身伤痛敛于目下。
闭难平久不应答,罩铭顿了顿,“……你还在吗?”
“……在,在在,有点走神了。”闭难平张口时嗓音竟然有些干涩,他想起打电话来的事情,却没有立即说出口,末了只和罩铭如普通朋友那般随意寒暄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突然有点理解老邱。”闭难平看着提示已挂断通话的手机屏笑了笑,手指一划,转而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罩铭怔了怔神,手下不停加减的笔速度慢了下来。
邱霖书瞄了眼后视镜,“阿铭?”
“……我没事。”罩铭转了圈笔,试着提议说:“阿书……我觉得我们可以见见了。”
邱霖书忽然加重油门,肖骆伟哐一下整个人扑砸到副驾驶座座椅后边。
“我去我去我去!”他捂着额头嚷嚷。
罩铭以手肘撑住驾驶座椅,没摔得像毫无防备的肖骆伟那样惨。
邱霖书很快重新掌握了车速,他迅速扭头瞥了眼,“不好意思,有点小激动。”
肖骆伟揉着脑壳,也没摔多重,就是一下子没防备,才摔得难看了些,“没事没事,您悠着点儿开啊,这人少车少,当心看着路就成。”
罩铭自然知道他激动什么,声音软成一团,“小心。”
邱霖书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抬手放了首舒缓的纯音乐,试着道:“我记着导游图鉴上说县周有座佛山寺,去走走吗?”
罩铭把手里的钱整理成捆扎起来,“好。”
肖骆伟在笔记本最后一栏拉了个函数,得数等于他们数出来的钱,心情极好,“佛山寺!那儿好啊,去吃斋睡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能看到雾笼群山,半山腰下边啥也看不见,路上有时突然窜出个野猴子和鸟儿,你都不晓得什么时候跑来的,可有意思了。”
罩铭挠挠耳朵,佛山寺很近,还是G市的著名景点,但他从来没去过,认真的听肖骆伟介绍。
“听起来不错。”邱霖书减速过弯,“那下个休息日我们就去那里了?”
罩铭看着邱霖书微卷的黑色短发,乖巧地道:“好。”
·
“到了。”肖骆伟指着前面一个违规搭建的蓝色棚子,“地上有水,慢点过,不然溅一身,咱都没地儿擦车去。”
邱霖书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三个人一块儿下来。
惯常拖欠货款的老赖之一石老板正挨门口卖米,他家主做杂货店,是镇上最大的一家杂货店,日用百货、五金配件啥的都有些,基本垄断了小镇的小百货生意,不愁没生意。
他家偶尔能接个大单,石老板便直接和各大厂家联系进货,货款都拖着,说是资金回笼了就给。
这是罩铭和肖骆伟这季度第二次来收钱了,上回就给了个零头打发他们走,堪称肖会计收款路上的噩梦。
所以罩铭打了头阵,他前脚刚进店,石长老后脚就溜了,单留两个打工的伙计。
拿着对账单的罩铭:“……”
邱霖书拍拍他肩膀,扬着笑不顾伙计阻拦的目光大步走去后堂,“石老板?”
石老板躺躺椅上摇啊摇,还弄了块儿布遮脸上,人叫他全当没听见,惬得很。
邱霖书眼神询问,朝罩铭看去,罩铭确定的点了头。
邱霖书一把掀开石老板脸上的蒙布。
石老板吓一够呛,两撇山羊胡子支楞起来,“嘛呢?!谁?!坏人好梦,缺德!”
两伙计要冲进来,肖骆伟和罩铭一左一右把着门口,“收钱呢不认识爷了?爷今天收不到钱明天直接泼油漆你信不?”
罩铭冷冷看着,两伙计对视一眼,当作不知道退开了。本来嘛,一月就开两千工资,不值当挨顿打。
石老板权当认不出邱霖书和罩铭肖骆伟是一起的,挥着手赶人,“去去,货都在前面,找不到问店员。”
邱霖书不为所动,在他面前的石桌子前蹲下,招手让罩铭把对账单拿来。
邱霖书几笔一气呵成,谈事情时候的气场完全不同,隐隐给人以压迫感。
他把东西拍到石老板面前,“货款呢也不多,三万五千一,我做主给你抹个零,三万五千,您是现金方便还是转账方便?”
石老板还是头一回碰着这么不给面子的收账的,他看了看门神一样守着门的罩铭和肖骆伟,两人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样子,是真让眼前这小年轻负责了。
邱霖书笑得无可挑剔,石老板却莫名蛮杵的。
正要一如既往耍赖账那招,邱霖书又开口了,“石老板院儿里那对青花瓷瓶看着不赖,清朝留下的吧?”ωωω.χΙυΜЬ.Cǒm
石老板一下窜起来,“你想干嘛?好好一年轻人不学好……”
罩铭猛地用力踹了一脚门,石老板那货给这一下骇得登时噤了声。
肖骆伟都被震了震,他挑眼瞅了瞅石老板,“暴躁了啊老罩。”
肖骆伟说完又低声补充说:“不过我喜欢,咯咯咯。”
邱霖书摸了摸下巴,貌似认真在琢磨:“……称个三五万出手应该有很多古玩商人抢着要。”
石老板手指颤抖,指了指他,又指罩铭、肖骆伟,“你们……你们!”
他眼珠子一转,收起心疼的神色,转而满不在乎地道:“哎呀,那对青花瓷瓶不值钱的,你们要就要吧,上个月啊你们的货一件卖不出去,年底再来清账吧,回去吧,你看看这大老远来一趟,我啊,回头自己找老杨头解释……!!!”
这对瓷瓶个儿还挺大,邱霖书摁着其中一只头顶敲了敲瓷壁,很随意地单手拎起一只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石老板款待。”
石老板一蹦三尺高,“放下——!你给我放下——!给钱!!我给钱!!”
肖骆伟喜上眉梢,提着pos机冲上去。
邱霖书状似遗憾地放下青花瓷瓶,“看来我们没有缘分呢。”
他转朝罩铭,微微一笑,悄悄比了个ok。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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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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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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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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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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