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嫣一直看着那信使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才转过身去,要再次回到马车里。
谁知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住,而后听得一道轻挑的笑声道:“皇姐这是送了什么好东西过去?”
赵恒弥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似是要将她一举一动都纳入眼皮底下。
锦嫣被赵恒弥这粘液一般的目光看得一阵不适,想敷衍两句过去,又想起这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便简短道:“从前在燕国时就带着的老旧东西罢了。”
语气生硬,摆明了不想同他多言。
偏生赵恒弥像听不懂似的,向前更近几步,若有所思般地点点头:“还是皇姐想得周到,你同那燕帝许多年未见,先送一样东西去试探试探他还剩几分旧情也是好事。”
锦嫣凝眉看着他,并未再言语。
赵恒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言不发,忽觉有些没意思,一甩袖摆绕开她去,进了队伍最前端的那辆马车里。
锦嫣这才松了一口气,在玲儿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
玲儿见她面色不大好,关心了几句,锦嫣都推说无事,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
玲儿当她是昨夜没休息好,便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马车内安静下来。
锦嫣阖着眼,面色沉静,心中却纷乱至极。
赵恒弥说得不错,她提前将那玉佩送去,便是想试探试探穆淮对她还余几分情意。
若穆淮心中还有她,那她提前送去那玉佩,正好能让穆淮睹物思人,待思念累积几日,她便也到盛京了,这样比多年未见后径直再见要好上不少。
只是她心中也没什么底,因此并未向赵恒弥言明那并非普通的物件,而是她回晋国那日,穆淮亲自赠予她的。
锦嫣其实一直没大明白,自个儿是如何入了穆淮的眼。
她同穆淮只远远见过几回,话都未说过一句,谁知在她回晋国的那一日,穆淮不管不顾地追着晋国的马车,一路追至城外,而后郑重地将那枚玉佩交到她手中。
马背上的少年郎身量尚单薄,说出的话语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说,若你回晋国后有人欺负你,你便叫人拿着这个来寻我,我护着你。
锦嫣稀里糊涂地接下了这枚玉佩,却一直不敢将穆淮的话当真。
当年晋帝怕燕国看重晋国地势,恐其将晋国收入版图,便想出了个送晋太子入燕为质的歪点子,以延续燕国庇佑。
但赵恒弥的生母楚妃好容易才将自个儿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知晓若是让赵恒弥去为质子,哪怕燕国好吃好喝养着,也无人教他文韬武略,几年下来,定是会将人养废,这样一来,好容易争来的太子之位便没了意义,自是不肯让赵恒弥过去。ωωω.χΙυΜЬ.Cǒm
晋帝当初一拍脑袋想出了这个法子,并未往深处多想,被楚妃这么一哭闹,慢慢也动摇了。
后来,竟是被楚妃劝动,要寻个人假替赵恒弥,替她儿子受这份“苦”。
只是晋帝膝下子嗣稀薄,没有同赵恒弥年岁相仿的孩子,而宗室那边又更加隔了一层,晋帝挑来挑去并挑不出合适的人来。
晋帝原想着好好儿劝劝楚妃,给她大把赏赐,让她将赵恒弥送出去算了,谁知楚妃竟然将一个几乎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的公主给找了出来。
说到这个公主,楚妃也是花了一番心力。虽说晋帝谷欠给她一大笔赏赐来弥补送赵恒弥出去为质,可楚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再多的赏赐,哪里比得过到时候她儿子当了皇帝的好处来得多?
楚妃寝食难安了几日,忽地想起西边儿最偏的宫殿里,还养了一位公主。
那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偏偏生了一张灿若桃花的脸,勾得晋帝宠爱了好一阵,楚妃费尽心机手段,才叫晋帝厌弃了那女子,最后那女子被赶去了宫中最偏的一处宫殿,在里面生下了一个公主,之后便郁郁而终。
晋帝自然早将这个女儿抛在了脑后,楚妃虽不喜这公主,却也不屑得动手,让她得以平安长大。
待楚妃想起这个公主时,忽而无比庆幸她当时宽宏大量,放了这公主一马。
这位公主年岁比赵恒弥大些,不过也许因得是女孩儿的原故,长得慢些,身量与身为男孩儿的赵恒弥差不多高,再做个男童打扮,倒是能混淆一二。
楚妃当即便将那位公主接来了自己宫里,好生娇养了几日,待养得气色红润后,便将人往晋帝面前带去。
楚妃巧舌如簧,又抹了好几回眼泪,终于劝得晋帝答应让这公主假扮成赵恒弥,替代其去燕国为质。
为了能让晋帝点头,楚妃主动提出要将这公主收入膝下养着,将她视如己出。楚妃甚至将前前后后全都想了个周全:“公主同恒儿是亲姐弟,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只要在燕国那边小心些,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待到公主回晋国后,她是臣妾的女儿,自是要好好陪陪臣妾,到时便让恒儿也过来,让她将在燕国的所见所闻、认识了哪些人做过哪些事情,都细细告诉恒儿,恒儿将其全部记在脑中,这便相当于恒儿也在燕国住了一遭,哪怕日后碰着燕国的人,也不会穿帮了。”
晋国架不住楚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楚妃开心不已,当即求晋帝给这公主赐名,晋帝琢磨了半晌,楚妃搭腔道:“不如就唤锦嫣公主吧?”
晋帝一想,这寓意听起来不错,便拍板定下了。
楚妃高高兴兴地将锦嫣带回宫里养着,每日一盏血燕给她滋补身体,就怕她个子长得慢了,叫旁人瞧出端倪来,就连每日瞧着锦嫣与她生母肖似的面容也不生气了。
楚妃心中算盘打得好,打算让锦嫣去燕国受了这个苦后,回来便找个机会将她给处理了,这样一来,燕国便不可能再发觉当初那质子,其实是个冒牌货。
锦嫣并不知晓这许多,只战战兢兢地来了燕国,生怕叫人给发现是女儿身,如履薄冰许多年,眼见就能平安回晋国了,却被选中伺候的老嬷嬷无意间撞破,给捅了出去。
原以为晋国是永远回不去了,谁知被穆淮给救了下来。
晋国那边也是一团乱,晋帝拿楚妃问罪,可楚妃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正提心吊胆之际,燕国态度忽然又缓和了下来,还将锦嫣好好儿地送了回来。
晋帝知晓这一切都是穆淮为了锦嫣而从中斡旋时,顿时将这个女儿当成了个宝,而对于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楚妃没了好脸色,连带着对太子赵恒弥也不待见起来。
只是晋帝早些年太宠爱楚妃,楚妃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晋帝膝下竟挑不出旁的太子人选,慢慢的,又让楚妃得了势。
只是锦嫣在宫中的境遇便大不相同了。
晋帝仿佛为了弥补多年来的缺失,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楚妃也顾忌着穆淮,生怕那一天穆淮继位后来晋国要人,于是哪怕心中再不喜,明面儿上也将她当做亲女儿来娇养。
只是赵恒弥便身份尴尬了起来。
按说晋帝偷梁换柱,锦嫣与赵恒弥都脱不了干系,但锦嫣如今有穆淮护着,自是不会动她,若日后燕国再要追责,只怕会拿赵恒弥开刀。
因此朝中不少大臣也主张另立储君,担忧若等赵恒弥继位,燕国又想起此事,只怕晋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恒弥自小被吹着捧着长大,哪里受过这般脸色,性子愈发阴沉起来,也愈发地急功近利,想要坐稳这太子之位,便一股脑儿地收了许多参差不齐的幕僚在府上。
赵恒弥此番来燕,也是幕僚给出的主意,让他借着锦嫣来彻底将从前质子一事翻篇,再将锦嫣嫁去燕国,以聘礼之名,向燕国换些好处,这样便能风风光光地回晋国,无人再敢看轻了。
不过赵恒弥这些心思,锦嫣是半点儿也不知晓,她此时只是在担心,那枚玉佩,究竟能勾起燕帝几分怜惜。
锦嫣拢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她可不想再回晋国去了。
虽说她在晋国也一直锦衣玉食,可楚妃与赵恒弥没少明示暗示让她听话,她不自由得很,处处被楚妃压一头,晋国皇宫于她而言,与牢笼无异。还不如留在燕国,留在穆淮身边做一个妃子。
锦嫣想起在晋国宫中时,被楚妃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六宫,想起楚妃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忽而很想尝一尝叱咤六宫是什么滋味。
若她成了穆淮的宠妃,她定要将这些年从楚妃身上学来的招数都用在旁人身上,看究竟是不是有那般畅快。
锦嫣思来想去,只但愿她提前送去的那枚玉佩能起到作用,同时,心中不禁隐隐期待起来。
正在锦嫣倚在软垫上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马车顾地一晃,而后停了下来。
玲儿探出头去张望一番,而后回头对锦嫣抱怨道:“公主,又到了一个新的镇子了。”
锦嫣知晓玲儿在抱怨什么,一路走来,每到一个新城,赵恒弥便要去寻花问柳一番,耽误了不少时间,有时只得连夜赶路,将赵恒弥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这回到了一个新的镇子,赵恒弥自然又要四处逛逛,美名其曰“活动筋骨”。
待赵恒弥被随行的古大人从温柔乡里捞出来时,已是又耽误了一日。
古大人皱眉劝道:“殿下,千秋节在即,可不能再如此了!若是耽误了千秋节,只怕整个晋国都要受牵连啊!”
说到了牵连晋国,赵恒弥总算清醒几分,睁着还有些迷瞪的双眼,扫了一眼身后那些莺莺燕燕,而后抬手点了一个身段最娇娆的女子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她给赎了,日日带在车上,就不用特意去寻了。”
古大人皱着眉,到底是没拦着。
赵恒弥出手阔绰,那女子以为遇到了贵人,欢欢喜喜地跟着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锦嫣的马车就跟在赵恒弥的马车后边儿,待出发不多时,便听得前边儿传来女子娇媚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持续了许久。
锦嫣听得面红耳赤,好容易挨过了一阵,原以为已经停歇了,谁知过了不多时,又响了起来。
如此好几回,到后来那女子只剩尖叫与啜泣了,声音还未停歇。
锦嫣捂着耳朵,想着同穆淮见面又晚了一日,心中不禁有些烦闷。
虽说赵恒弥耽误了路程,但那枚玉佩还是快马加鞭被送往了京城。
信使尽职尽责地将其送至宫门口,那密信经过层层叠叠的守卫,最后递到了九山手中。
九山看着其上的“陛下亲启”四个大字,掂了掂这信封,觉得里边儿并非书信,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心中许多疑惑,又见其上并未署名,担忧里边儿有什么伤人的东西,于是在勤政殿门口徘徊许久,犹豫着不敢给穆淮。
正巧姜宁灵从外边儿回来,看九山这难得地一脸踌躇地模样,笑道:“九山公公这是怎的了?”
九山见是姜宁灵,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将手中信封递给姜宁灵看:“娘娘您瞧,就是这个。”
姜宁灵听得这是正儿八经的驿站信使送来的东西,却又无人能说出究竟是何人送出,心中忽地冒出来一个猜测。
这会不会是……晋国之人送来的?
不过这念头起得毫无根据,便稍纵即逝,姜宁灵思索一瞬,问九山道:“公公不敢拿给陛下,是怕里边儿的东西有损陛下龙体,对吧?”
九山点了点头,姜宁灵继续道:“若是找人先拆开,确认不是什么有毒伤身的东西后,再拿去给陛下,可行?”
九山“嘶”了一声:“好似是这么个理儿,奴才这就拆开瞧瞧。”
说着,抬手便将那信封揭了开。
信封开了一道口子,而后一枚通体莹润的白玉落在了九山的掌心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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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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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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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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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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