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次这般直接的同她说起子嗣的事情。
姜宁灵不自觉捏紧了被褥,低声问道:“陛下想要一个孩儿吗?”
穆淮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并未往深处想,此时被姜宁灵这么一问,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番。
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譬如洛言,儿子都会满地跑了,说起来,他倒是有些晚了。
若是姜宁灵生了个儿子,那便是太子,该好生教导,可太傅该请谁来当呢?
若是生个公主,自是该好生宠着,可宗室里又尚未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待小公主年岁大些,谁来与她做玩伴呢?
穆淮想着想着,一时间想得有些远。
姜宁灵背对着他,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听得背后安静下去,以为他并不期待孩子,心中沉了沉,抬手覆上小腹,同他手掌交叠,岔开话题道:“有陛下帮臣妾暖着,臣妾好似立刻便没那般难受了。”
穆淮低低“嗯”了一声,念着之前折腾了好半晌,便道:“睡吧。”
穆淮本意是觉时辰太晚,姜宁灵又难受着,应当先好生休息,旁的事情不急着说,但落在姜宁灵眼中,便是他对此事避而不谈了。
夜色将情绪翻搅起来,又渐渐归于沉寂。
第二日里,姜宁灵高热褪了些,只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不敢轻慢,又来诊了一回脉,叮嘱她还需得小心再调理一阵。
穆淮见过她苍白着小脸难受得蜷成一团的模样,便一直不大放心,但这几日又政务繁忙,抽不出许多时间去永安宫探望,穆淮被政事绊住了几回之后,索性让九山带着人去永安宫收拾了些日常用的东西,直接让姜宁灵搬入了勤政殿来。
后妃住进勤政殿,这还是头一遭。
姜宁灵本不谷欠出这个风头,可九山更不敢违背穆淮的吩咐,硬着头皮在永安宫劝了好几回,姜宁灵无奈,还是略略收拾一番,随着九山去了勤政殿。
“九山公公,陛下可说了让本宫过去住几日?”
在去勤政殿的路上,九山正因顺利请来了姜宁灵而松了一口气,却立刻又听到了这个问题,正要松出去的那口气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这,陛下也没说啊?
九山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在姜宁灵面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为好,省得同日后陛下说的有出入,便笑道:“奴才只得了吩咐要将娘娘接过去,娘娘若是想知晓旁的,不若亲自去问问陛下?”
姜宁灵听出穆淮也许并未同九山说了那般多,便跟着笑了笑,不再往下问了。
不过,看穆淮这安排,至少也得让她在勤政殿养好病再回永安宫吧?m.xiumb.com
九山动作麻利得很,很快便带着姜宁灵在勤政殿内一间偏殿里安顿好了,待一切妥当后,便回去向穆淮复命去了。
临时收拾出来的偏殿,虽样样俱全,可到底比不上永安宫处处细致,若竹又清点了些琐碎的物件儿,这才算停了下来。
若竹站在门边,环视四周,入目皆是恢弘大气,忍不住为姜宁灵开心:“娘娘,陛下对您可真是好,见您身体抱恙,竟是直接将您接到眼皮子底下护着了。”
若竹说得欢喜,待回头去看姜宁灵时,却见她神色淡淡,并未有多少喜悦,不由得一愣,而后问道:“娘娘怎的了,好似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可是身上难受加重了?”
姜宁灵摇了摇头,本不谷欠多说,顿了顿后还是道:“树大招风。”
穆淮将她接入勤政殿来,实在是越了制,多多少少会引起非议。如今后宫妃位空悬,倒省去她一些应付,但此事传去前朝,定会引来不少朝臣反对。
担忧穆淮沉迷声色也好,借机挑拨打压也好,总之这件事情给了许多人一个开口的机会。
若竹原没想得这么深,待听得姜宁灵说起,也觉有些不妥,不过眼下已经住了进来,再担忧也是多余的了,便劝慰道:“陛下既然能将娘娘接过来,自是有法子护着娘娘,娘娘也莫要忧心许多,还是先将身子养好吧。”
既来之则安之,姜宁灵不谷欠徒添烦恼,便也不再多思虑了。
穆淮近来都忙得很,但如今姜宁灵住进了勤政殿,二人便能常常见面,若无朝臣入宫议事,九山便极有眼力见儿地去请姜宁灵来,让她伴在穆淮身侧,如此下来,二人几乎时时都相处在一起。
姜宁灵从前从未同穆淮这般久的相处过,这几日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不仅不觉得腻烦,反而心中对穆淮的慕恋不减反增。
几日悉心调理下来,姜宁灵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里,姜宁灵正站在书案边为穆淮研墨,忽地想起早些时候太医来请脉时,说她已经大好,不必再喝那些药,便觉应是时候向穆淮提起搬回永安宫一事了。
“陛下,今早何太医来请脉时,说臣妾身子已经大好,臣妾想着,总是住在勤政殿着实有失规矩,不如今明两日臣妾便将那些贴身的物件送回永安宫去吧。”
女子清婉的声音伴着墨石研在砚台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听起来十分悦耳舒心,可这话中的内容,却教穆淮皱了眉。
“怎的了,偏殿里住的不合心意?”
穆淮继续手中的朱批,目光并未从奏折上移开,这句话听起来也像是随口一问。
姜宁灵研墨的手一顿,只觉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虽说那间屋子是偏殿,可穆淮日日过去,殿中侍候的人皆以穆淮为准,自是跟着穆淮日日围着那间偏殿打转,如此一来,偏殿正殿又有何妨?
“并未有不合心意之处,只是臣妾自个儿有永安宫,陛下记挂臣妾,破例让臣妾来勤政殿休养,臣妾虽然欢喜,却难免也有些忐忑,眼下既然无需调理身子了,臣妾自是要回去的。”
她方才那句话并未说得太直白,直说今明两日将自个儿的东西送回去,谁知穆淮就跟听不懂似的,还问起旁的事情来,她只得将话明明白白地摊开来说了。
穆淮随意应了一声,似乎并未往心里去,姜宁灵见他这样,便以为他是应允了,便未再多言,只专心为他研墨。
过了不多时,穆淮将手中奏章一合,放下朱批,似是要起身出去。
穆淮既已批过奏章,姜宁灵自然无需再为他研墨,便停了手中动作,想等他出去后,便回偏殿吩咐若竹收拾东西。
谁知穆淮只略略动了动身子,并未起身,见姜宁灵望向她,便一勾手道:“过来。”
姜宁灵提着裙摆,慢慢挪到他身侧。
穆淮仍坐着,此时需得抬眼望向她,问道:“太医说你身子好了?”
姜宁灵此时明明是俯视他,却仍然觉得面前人带来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太医仔仔细细诊了脉,说臣妾已无碍了。”
既然如此,似乎的确未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再留在勤政殿了。
穆淮抬眼看着她那比四月牡丹还要明艳的面容,忽地不想放人走。
“朕近来事务繁忙,恐无暇去永安宫陪你,你便在这儿再住上几日,待朕得空,亲自送你过去。”
这话乍一听十分有道理,姜宁灵细细一琢磨,却并未琢磨出自个儿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穆淮不得空去永安宫,便让她留在勤政殿?
姜宁灵绕了一绕才想到,这是否可以说明,穆淮也是想要她常伴身侧的?
因为想时时都能见到她,所以不想让她回永安宫。
姜宁灵心中忽地升起了许多欢喜。
而后,她听得自己应道:“好。”
近日来,宫中似乎变了天。
从前得不到陛下半分怜爱、甚至被一个小小才人越过头去的皇后娘娘,如今竟然住进了勤政殿里,引得众多宫女太监议论纷纷。
姜宁灵在勤政殿住了许多日,起先还好,可待屋中能翻看的书全都翻看过一遍后,难免觉得无聊起来。便吩咐若竹去永安宫挑几册书过来,史书话本样样拿些,用来在闲暇时消磨。
若竹想着若要挑几本姜宁灵喜欢的,需得花上些时间,这日里便等着姜宁灵午睡歇下后,这才同吟南一道往永安宫去了。
姜宁灵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下榻,想倒一盏茶润润嗓子,谁知桌上的茶壶里已经空了,姜宁灵原想换若竹来添些茶,忽地又想起她去永安宫了,便径直往门口去,想唤殿前值守的宫女来添上一壶新茶。
若竹与吟南都不在,勤政殿里的这些宫人姜宁灵都还不大记得清,并记不住今日里是谁在外边儿,索性往门口去了,省得费神去想名字。谁知走到门口时,正听得外边儿几名宫女压低了声音在闲聊。
姜宁灵鞋底柔软,她身姿又轻,踏在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加之房门关着,外边儿的宫人估摸着她已经睡着了,便只注意着说话声音小些,内容上便没什么顾忌了。
“这皇后娘娘也真是叫人意外,悄无声息地就住进勤政殿来了,这可是头一份的荣宠啊!从前哪位娘娘再受宠,也不是这般,能在勤政殿住上这般久吧?”
“可不是?你可瞧见昨日里那情形了?陛下在批着奏折,皇后娘娘就在一旁研墨,磨累了便换九山公公去,而后自个儿便依偎在皇上身边,最后还睡着了,可真是胆大!”
“对对对,昨日下午皇后娘娘又是被陛下给抱回来的,这是多大的福气呀!从前唐才人受宠时,也没有这份殊荣吧?”
“嘘!你不要命了,怎么还敢提唐……那个名字!”
外边儿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小声道:“怕什么,这儿就咱们两个,还怕被人听去了不成?”
另一人似乎被说动了,好奇心也起了来,不过到底没敢再直说唐才人这一称呼:“从前那位多风光呀,我原以为她不几年便会到贵妃之位呢,谁知风光了没几日,便落得那个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就是呀,陛下当真是半分情分也不顾。”
外边儿声音小了些,似是在感慨皇家薄凉,而后其中一人道:“你说,从前那位是忽然就得了宠,眼下皇后也是突然就得了宠,日后皇后会不会也……”
“这……你说得好似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听说皇后同那位锦嫣公主生得相似,想必陛下顾念着锦嫣公主的情分,对皇后也更不同些吧。”
“这可不一定,不是说锦嫣公主就要来和亲了吗?到时候锦嫣公主这个正主儿一来,皇后娘娘同她长得再相像,又有何用?”
外边儿的人“唔”了两声,正要再说话,忽地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道:“见吟南不在,便又躲懒?”
“云笺姐姐,我们哪敢、哪敢。”
二人讪笑着回了原位。
云笺皱了眉,方才二人的话语她零零碎碎听到了两句。妄议主上,可不能再留在勤政殿了。
这二人原是因得皇后娘娘住了过来而临时被分过来伺候的,谁知竟然大胆至此,她得同吟南说一声才行,需得立刻将这二人换了。
云笺既已打定主意将二人换走,便只道了句“自个儿去领罚”,便离了开。那两人背后议论被抓个正着,此时什么话也不敢说,规规矩矩立着,动也敢不动一下。
门外安静下来。
姜宁灵回到榻上,又等了好一会儿,才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唤人进来添茶。
待饮了温热的茶水,复又在榻上躺下时,姜宁灵只觉心中纷纷乱乱,丝毫困意也无了。
起先她总觉这般住进勤政殿让她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不安在何处,方才听得那两名宫女说话,才忽地想起那些隐隐约约的地方。
穆淮忽然这般大张旗鼓地宠爱,的确会让她不自觉想起唐才人。
当时她知晓穆淮有心布局,可在唐才人看来,那些宠爱来得顺理成章。
眼下,穆淮的这些宠爱也来得顺理成章,可又张扬得让人有些不安。
姜宁灵在榻上翻了个身,发觉有些念头一旦升起,便很难再收回。
从前她祖父为了避免先帝猜忌,主动请辞归老,父亲见证了这一切,便也无心官场,只谋个闲职,两个哥哥更是不必说,纵然惊才绝艳,却毫无入仕之心,为的便是让姜家免于帝王忌惮。
可姜氏百年基业,在文人墨客中树立的威望又岂是辞官不入仕便能抹去的?
虽说姜氏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可若是有心干涉朝政,牵动门生子弟,必能掀起一场风雨。
穆淮可想瓦解姜氏?
还有锦嫣……
她以姜宁灵的身份同穆淮见第一回时,便笼罩在了“锦嫣公主”这个名号之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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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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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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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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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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