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灵这段时日来一直未出永安宫,整日里饮茶赏花,房中有不少书册能用来打发时间,一时兴起还会写两页字,一派闲适自在。
穆淮还是会避开众人带着九山过来,她被“罚抄”《女诫》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未踏出永安宫半步之外,其余同往常一般无二。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穆淮仿佛忙碌了许多。
姜宁灵猜着,穆淮布了这般久的这张网,是时候收了。
姜宁灵被变相禁足在永安宫,若说心中最得意的,便只有唐才人了。
虽说她位份仍只是小小才人,但论吃穿用度,比起与她同一屋檐下的那位陆婕妤,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宫中众人见了她,无不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唐才人”。唐才人每每听了,不觉他们称的只是“才人”,那语气神态,倒像是在称“贵妃娘娘似的”。
而眼下皇后因唐才人而禁足,各宫更是多敬唐才人三分。
一时间,唐才人好不风光。
这日里,穆淮又赏了一批稀奇物件儿去了毓秀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由九山领头,捧着锦盒穿行了大半个皇宫。
路上的宫人都露出羡艳之色,又不敢当着九山的面议论,待九山走远后,一些宫婢才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毓秀宫那位当真是好福气,从前先帝的敏贵妃最风光时,也没见先帝日日往她那儿送东西,这唐才人可真是好手段!”
“嘘!敏贵妃如今是个罪人,也是能乱提的?若传进陛下和唐才人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先头那说起敏贵妃的宫女悻悻闭了嘴,又听得另一人道:“我倒是咂摸出了旁的味道来,你们说说,陛下把唐才人捧在手心里,半分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而永安宫里那位,仗着身份为难了唐才人一回,便又是抄书又是禁足的,你们想想,这莫不是预示着什么?”
其他几人略一思索:“你是说……唐才人这会儿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方才说话的那宫女露出一副“你们可真是笨”的神色,嫌弃地睨了众人一眼,又凑近来低声道:“皇后如今空有个名头,行事都得顾及唐才人,而陛下前几日里责罚皇后,说罚便罚了,这不是说明往后这后宫里,都是唐才人说了算?”
见其他几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宫女接着道:“从前敏贵妃都没这么风光,那是不是便说明,唐才人日后的位子,要比敏贵妃还要高?”
先帝的敏贵妃是何人?自打先皇后薨逝,凤印便被敏贵妃牢牢握在手里,虽是贵妃,却如同皇后。
要是唐才人能爬得比敏贵妃还高,那便只有让永安宫里的那位下去,给她腾位子了。
小宫女们对视一眼,皆觉得这猜想虽大胆,却不无道理。
一时间,宫中莫名起了“唐才人谷欠将皇后取而代之”的流言,各宫之人对唐才人更是小心敬着。
而收到新一批赏赐的唐才人,却不甚关心这些言论。
九山带着一众小太监将许多珍奇玩意儿送入毓秀宫里,一面听小太监唱着礼单,一面站在唐才人身旁细细解释。
“这是蜀地最好的二十位绣娘花了整整一月的功夫,一针一针紧赶慢赶出来的,就为了能让才人在入秋时能批上这件披风。”
“这是北州的海里边儿新捞上来的虾子,个个儿有奴才拳头那么大,八百里加急紧赶慢赶地送了过来,就为了让才人您尝一口鲜。”
“这支烧蓝九凤步摇,虽说算不得顶顶名贵,却是前朝那位玉瑶夫人带过的,如今辗转到了您手上,表的是陛下对您的一片心意。”
“这是……”
九山滔滔不绝,每呈上一个物件,他都能说出两三句吉祥话来,还不带重样儿的。
唐才人起先还认真听着,带听了十来件珍宝之后,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全然记不清什么是什么。
九山还在那儿口若悬河,面色极其认真地为唐才人解说着这面前一件一件。
没人知道他现编有多辛苦。
穆淮不过随意从库房里拨了一批东西出来,还特地吩咐九山要说得天花乱坠才好。
九山一本正经地编了十来二十个宠妃轶事,心道还好自个儿跟在穆淮身边见多识广,否则编都编不出。
九山心里苦。
待编故事编到一个镶红玛瑙缠枝发冠时,唐才人听到一半,出言打断道:“公公方才说,这发冠是从哪儿来的?”
九山一顿,面不红心不跳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上回晋国进贡来的,说是花费了数十位能工巧匠的心血,原是做来当他们晋国公主的生辰礼物,可晋国皇帝见此物太过精美,便忍痛割爱,奉给了咱们燕国的娘娘,如今来看,也就是才人您了。”
唐才人“唔”了一声,并未再言语。
九山便继续编其他的珍宝去了。
好容易编完那二十来个物件儿,九山松了一口气,而后朝唐才人笑道:“奴才已奉命将这些宝贝送来,便不打搅才人了,奴才告退。”
秋萤忙捧上一袋金瓜子,九山也不推拒,笑眯眯接了,而后便退了出去。
待出了毓秀宫,九山便随手将那袋金瓜子抛去了一旁的小太监手上,不甚在意道:“你们拿去吃茶吧。”
那小太监捧着沉甸甸的钱袋,面上惊讶,想将那钱袋塞回九山手中:“不敢不敢,公公您留着,我们拿几颗去便够了。”
九山摆摆手:“说了让你们拿去吃茶,你们便拿着,莫要推来推去了。”
跟着来的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捧着钱袋道:“多谢九山公公。”
想必九山公公作为陛下近前的人,不便和哪位娘娘太过亲近,将一袋金瓜子全给他们,应当是在避嫌吧。
九山倒是不关心这些小太监们怎么想,他就是觉得,自个儿成夜里都在永安宫里侯着,今儿若收下了唐才人这明显藏了讨好意味的金瓜子,日后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见皇后娘娘了。
九山等人一离开,毓秀宫的宫人便忙活起来,将这些物件一一记在册上,而后收进库房了。
唐才人瞧着小宫女们前前后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忽地觉得那镶红玛瑙缠枝发冠有些碍眼,便唤了秋萤将那发冠单拎出来,呈在面前。
“方才九山说,这发冠是做给谁的?”
秋萤恭恭敬敬将九山方才瞎编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原是做给晋国公主的生辰礼物。”
唐才人伸手拿起那发冠,左右瞧了瞧:“做工的确细致,想来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公主都能得的。”
方才九山说起晋国的公主,唐才人头一个便想到了锦嫣。m.χIùmЬ.CǒM
那位锦嫣公主男扮女装,替晋国太子在燕国为质子五载,如今她在晋国皇帝心里,自然是极重的。
经唐才人这么一说,秋萤也想到了这一层,见唐才人颇有些发沉的面色,到底是没敢去触霉头,只含糊说道:“也许,是那位的。”
“那位”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才人冷哼一声,将那发冠丢了回去:“她的东西,真是晦气。”
秋萤见状,忙唤人将这发冠收了起来:“主子说得对,这等物件儿,便该压在箱子里,永不见天日才好。”
唐才人听得这句话,心中才舒坦了些,又忍不住想起旁的事来。
上回她设计姜宁灵被责罚,穆淮的反应比她想的还要偏心几分,让她有些飘飘然。今日见到这发冠,唐才人忽觉自个儿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京中谁人不知,姜宁灵是运气好,生得同锦嫣有几分相似,又仗着姜家在文人中的声望,这才死皮赖脸磨来了这个后位。
只是姜宁灵与锦嫣像归像,到底是个赝品,又不懂得迎合陛下,她稍微用了些心思,便将姜宁灵踩在了脚下。
如今晋国皇帝送来了这发冠,是否意味着有朝一日,晋国会像将太子送来为质那般,将锦嫣送入后宫为妃呢?
又或者,待到时机成熟,陛下是否会为了心中的那抹想念,直接去晋国求娶锦嫣呢?
燕国强盛,如若穆淮开口,晋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唐才人越想心中越慌,她如今既无位份也无子嗣,空有一库财宝。可若是有一天,穆淮不再偏宠于她,她守着这一堆财宝又有何用呢?
唐才人想了许久,又觉得有些奇怪,穆淮既然如此偏心于她,为何却从未提起过升位份的事情?
赏赐的珍宝如流水,却绝口不提晋位。
莫非,是没有好的理由?
她如今并未做什么值得抬位份的事情,穆淮总不好无缘无故的给她升位子。
唐才人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眼下她须得将穆淮的宠爱转化成其他的东西,譬如权利,譬如高位。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新的宠妃入宫后,有能力与之周旋抗衡。
这般想着,唐才人心中有了主意,唤过一旁的秋萤来:“上回父亲寻的那副助兴的药方,你可按着上边儿的法子做出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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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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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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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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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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